第2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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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派屈克没来得及应答,罗兰又从金字塔粗糙的石头边缘望出去。他用手罩在嘴边喊道:“再试试吧,先生!我们还在这里呢,但说不定你下一次出手会瞄得准些!”

  对面只有沉默,片刻之后,突然爆发出一阵疯狂的尖叫:“呃呃呃呃呃呃呃!!看你还敢不敢嘲笑我!你没这个胆子!呃呃呃呃呃呃呃!!”

  呼啸声再次袭来。罗兰抓住派屈克,弯腰覆在他背上,这一次不再是靠在巨石上,而是站在其后。他害怕燃烧弹爆炸时的冲击力过大,足以把他们撞伤,或是将五脏六腑震成血浆。

  只不过,这一次鬼飞球没有撞上金字塔。相反,它从石冢上方呼啸而过,飞到了塔路上。罗兰翻身从派屈克背上移开,立刻换成仰卧式。他的眼睛已瞄准了金色飞弹,并将射击点定位于它下端微凸的控制按钮。他一枪就把它打飞了,燃烧弹眨眼间与陶土飞盘差不离。刺眼的火光一闪,它便消失不见了。

  “哦亲爱的,还在这儿呢!”罗兰喊出声来,还刻意摆弄着语气,想模仿出嘲讽口吻。当你声嘶力竭高喊时,要做到这一点可不容易。

  回答他的只是新一轮疯狂的吼声——“呃呃呃呃呃呃!”令罗兰诧异的是,这样的疯吼竟然没有把血王的脑袋撕成两半。枪已打空,他重新上膛——此刻他要尽可能保证有弹可发——这一次,飞袭而来的是一对鬼飞球。派屈克痛苦地呻吟起来,蜷成一团,死命地把脸埋进从岩石缝里冒出的草叶间,双手紧紧地抱着脑袋。罗兰背靠岩石和钢板坐下,六弹左轮长枪平置大腿上,放松着静等良机。同时,他将所有的心神凝聚于飞来的武器上。听到那飞快迫近的高音频呼啸声,他顿觉眼睛干涩,但他绝对不能让眼泪涌出来。如果说他这一生中有迫切需要他那举世闻名的敏锐眼力的时刻,那么此刻便是。

  当鬼飞球飞至路面上方时,那双冰蓝色的双眼依然明澈。这一次,一只飞弹的按钮在左侧,另一只的则在右侧。它们在飞旋中急速变化位置,一会儿朝这儿,一会儿朝那儿。但怎么飞都一样。罗兰等着,两条长腿伸长在地,静静坐着,一双磨烂的靴子放松地摆出V字形,他的心跳缓慢而稳定,眼里聚满了世间所有的清澈与色彩(在这最后一天中,若还能再看得清楚些,他相信自己势必就该看到风了)。随后,他一把抓起手枪,将两只半空中的飞弹都击毁了,旋即迅速重新上膛,哪怕剧烈的爆炸在视网膜上留下的光斑尚未消却。

  他倚靠着金字塔的方角边,一把抓过望远镜,把它架在近旁撑起的一块石头上,再透过镜片搜寻敌人。血王几乎立刻跳到他的眼皮底下,有生以来第一次,罗兰见到了与想象分毫不差的画面:一个老人,长着巨大而惨白的鹰钩鼻;血红的双唇仿佛绽放于茂盛的雪白密髯中;雪白的长头发披散下来,几乎一直延伸到血王那皮包骨头的臀部。激动得潮红的粉色脸庞凝望着远处的朝圣者们。国王披着一件点缀着闪电般的亮饰以及不可名状的神妙符号的殷红斗篷。对苏珊娜、埃迪和杰克来说,他大概很像圣诞老人。而在罗兰眼里,他就是他该有的形象:人形化的地狱。

  |Qī|“你真慢啊!”枪侠嘲讽地高喊道,“试试三个,大概一次扔三个会管用!”

  |书|从望远镜看出去,感觉就像是透过沙漏的底端在窥视。罗兰望见红色大国王气得上蹿下跳,双手举在头上,张牙舞爪得几近滑稽。罗兰似乎觉得斗篷罩住的脚踝边还摆放着一只板条箱,但阳台地板和扶手间的曲铁梯级遮掩了视线,无法完全看清楚。

  |ωǎng|肯定是他的弹药装备,他心想。一定是的。那么个箱子里能装多少鬼飞球呢?二十只?五十只?都无所谓。除非血王可以一次抛出十二只来,否则不管老魔鬼扔出什么,罗兰都有把握在半空中击毁它们。毕竟,他生来就是干这个的。

  不幸的是,血王如罗兰自己一样深知这一点。

  在阳台上暴跳如雷的家伙又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声,尖厉的声音几能刺穿耳膜(派屈克慌忙用肮脏的手指塞耳朵眼),他再俯身翻找新的武器。旋即又停下来。罗兰望见他走向阳台扶栏……并直勾勾地盯着罗兰的双眼。那是猩红而炽燃的目光。罗兰立即放下了望远镜,以免被迷惑了心神。

  国王的呼唤飘入罗兰的耳畔。“等一等,稍等——好好想想你能得到什么吧,罗兰!想想吧,和塔这么近了!……听啊!听听你亲爱的人咏唱的歌声!”

  接着,那边陷入了沉默。不再有飞袭的呼啸声;不再有哀嚎;不再有鬼飞球飞来。罗兰只能听到飒飒风声……以及国王希望他听见的声音。

  塔的呼唤。

  来呀,罗兰,那些歌声吟唱着。歌声来自坎-卡无蕊的玫瑰花,来自头顶日益壮大的两条光束,而更多的歌声涌自塔楼——他终生追索的地方……之前许多年都将他远远摒弃在外的地方,此刻,终于只有一箭之遥了。只要他走出去,就将死在光天化日之下的玫瑰地里。然而,那呼唤声却像鱼钩般萦绕在他的脑海里,不断牵引着他。血王明白,只要他耐心等待,一切就会称心如愿。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罗兰也渐渐明白了这一点。因为呼唤并非恒久不变。当他们在这一阶段时,他尚且可以忍受那番诱惑。正在忍受。但等到下午,呼唤声越来越强大。他开始领悟——带着递增的恐惧——为什么在他的梦境和幻觉里,他总会看到自己在夕阳中走近黑暗塔,漫浮在西方天际的光线恍如玫瑰地之映照,世界仿佛变了,映衬于火红地平线上的,只是午夜般漆黑一根的擎天柱,托顶着巨大一盆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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