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

  两只手更闲不住,反复变动几盘菜的分布位置,同时频频给他夹菜,眨眼功夫已然堆满碗头。

  这行为,这举止。

  不得不说声热情,活泼,只不过殷勤的过分异常,有了几分做贼心虚的派头。

  沈琛直直看着她。

  她本能避开视线。

  小傻子一心难多用,忙活着眼睛双手和嘴巴,自然而然忘记调整面部表情,一张脸上就明晃晃挂满‘完了,好像不小心说漏嘴?’、‘我脑子里的秘密想法被我自己暴露了吗?’、‘是的是的,我暴露了,好后悔啊怎么办?’、‘算了,没关系,塞住他的嘴巴,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了’的情绪。

  复杂又生动,藏都藏不住。

  难怪没完没了的叽里咕噜,敢情指望饭菜粉饰太平?

  想都别想。

  沈琛有沈琛的算计,前半场饭局不动声色,不做揭发。

  好似全心全意享受美味佳肴,以及端茶倒水的好待遇,他脊背笔直,细嚼慢咽姿态优雅,看起来没有任何杀伤力。

  沈音之被骗过去了。

  误以为如意算盘成真,以为这场风波已经过去,自是高高兴兴填起自个儿的肚皮,三两下填得鼓鼓。

  “饱了。”

  她拍了拍肚皮,咸鱼瘫在椅子里抿红酒,眼皮半睁半闭,惬意以至于犯起困意。

  殊不知对面沈琛想的是:吃饱了好算账。

  他冷不丁开口:“刚才你问我的话,我还没有回答。”

  “什么?”

  沈音之那颗脑瓜被食物和酒精双重麻痹,变得迟钝又松散,慢吞吞翻起脑内记录。

  “我问你要不要喝酒?你现在想喝酒?”

  明明上句话是这个内容,却见他摇头。

  “不是这个吗?”

  “那就你吃饱了没有?要不要加饭,要不要草莓?这个茶树菇老鸭汤,像不像刘阿姨做的汤?”

  她绞尽脑汁追忆所有问题,他仍然慢条斯理地摇头,眼珠黑得纯粹。

  沈音之呆呆盯着看两秒,忽然双手捧脸,支在桌子上,喊:“沈琛。”

  “我有没有说过,你的眼睛非常好看?”

  沈琛回:“没有。”

  “那我现在说了,你现在知道了。”

  她吃吃地笑,并非故意转开话题,完事儿又问:“到底什么问题呀,我觉得我没有别的问题了。”

  “有。”

  沈琛意有所指地看向房间,沈音之转头瞧见半开的门,床尾地板上还放着毛巾包裹碎冰,化出些许的水。

  她眸光闪烁,如遭雷劈般猛然恢复四分清醒,故意娇声娇气:“我不想再说那个了,不想说,我们说别的好不好?”

  试图蒙混过关。

  沈琛偏要抓着不放,低声问,用上循循善诱的口吻:“我还没有回答,你不想要答案么?”

  想的。

  非常想。

  可是沈音之东张西望,觉得这个场合不好。

  外面天太黑,里头屋太小,房门锁不够牢固,如果他又生气起来要掐她,她疑心自个儿无处躲藏,难逃死劫。

  这话本来在脑袋里转,不知怎的不自觉嘟囔出声。

  沈琛听见了。

  他面上的镇定仿佛遭受重击的玻璃,不过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四面八方飞快延伸,破碎得不成模样。

  摇摇欲坠。

  他骤然发现新的事实,那就是他所看到的事,永远是:他始终没能下狠手,没能杀死她,这叫手下留情,叫情不自禁,是爱。

  但对她来说不是的。

  她不知前因后果,闹不明白他的反复无常,她所记得的事仅仅是:他要杀她。

  不知道为什么想杀她,明明不是她有错在前;

  不知道为什么放过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回过神来又不肯放过她。

  这事儿稀里糊涂又乱七八糟,像刀悬在后脖颈,寒气凛冽刺骨。

  取你性命的日期不给确切,它光是悬着,悬着,以未知的形式逼得你日夜难寐,草木皆兵,所以——

  她不再信任他。

  为了性命为了安心她必须逃跑。

  还有个怪不得。

  怪不得1937年后她的赖床毛病愈发严重,成天睡到日上三竿不肯起。

  恐怕夜里压根闭着眼睛没法睡,只得挨到天亮他离开之后方能放下戒备,起不来。

  原来如此。

  竟然如此。

  兜兜转转直到这个地步,沈琛才后知后觉想通这回事,身体深处猛然涌出一阵前所未有的疼痛。

  如同烟花炮竹点在肺腑,炸开一片皮肉血沫,纷纷扬扬像雪。

  以致几欲作呕。

  “你怎么啦?”

  沈音之歪着头,眼里几分不解,几分担心,澄澈如水。

  她就是个孩子。

  她只是面镜子,这个世间人事物如何对她,她便诚实的率真的如何对待回去。

  他为此怨她没有良心,几乎怨了两辈子。

  时至今日恍然大悟。

  贼喊做贼的人是他。

  自以为是的人是他。

  就逃跑这件事上,真正应当委屈,有资格害怕,抱怨,厌恶,憎恨的人是她。

  而不是他。

  “阿音。”

  顷刻不过数十秒,长达几百天,沈琛日夜思想自己错在哪里,为什么留不住她。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