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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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如在美国的时候,她曾经做过一宗南美热带雨林的收购。交易进行到一半,当地政府突然宣布那块土地收归国有。大地主和政府硬杠起来,局势一下子变得很紧张。当时,她正在那里参加谈判,跟着一帮会计师、咨询师一起漏夜撤走。这件事乍听起来好像也能算是一桩奇遇,老了以后可以说给孙子孙女听的那一种,但实际上根本没有什么可怕。她只是半夜被一个电话叫醒,脸没洗,头也没梳,拣了几样要紧的东西扔进箱子里,然后就被一辆包车从五星级酒店拉到了机场,再坐上甲方爸爸派来的湾流飞机,连夜飞回了美国而已。

  这种经历,与面对面地承受他人的恶意,结结实实地挨上一下,在身上留下深切的伤口,是完全不同的。

  她忽然意识到,从此以后,她就不再是岛上唯一没挨过打的孩子了。

  不过,她一点都不后悔。这只是一件小事情,而且都已经过去了。她又一次这样对自己说。

  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她想错了,事情只是刚开始,远远没有结束。

  天渐渐亮起来,两人赖床睡到很迟。余白是病假没去上班,唐宁也留在家里陪着她。

  “你去吧,我一个人就可以了。”她跟他假客气,其实还是挺想让他陪着的。

  “你行吗?”唐宁趴在她身边问。

  “当然行啊,”余白回答,“也就三天。”

  “嗯,也就三天。”唐宁点头。

  余白以为他就这么被说服了,心里有点小失望,但又不好意思变卦。

  唐宁当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看着她笑了,即刻打电话去立木跟赵文月说了一声,一个是钱太太解约退费的事情,还有就是他这几天都不进办公室了。

  余白听着他说,有些意外,虽然这三天唐宁没有案子要开庭,但昨天走得急,两个人的电脑和工作电话都没有带回来。

  接下来的大半日,什么正经事都不做,只是冷敷,看书,睡觉。

  余白觉得这日子过得实在奢侈,这种状态搁在唐宁身上,好像也有些异于寻常。去年他自己出车祸进了医院,做完手术之后的第二天都已经开始看案卷,写材料,指挥晓萨跑东跑西了。但转念再想想,也只是三天而已,总归挥霍得起。

  就这样直到那天傍晚,陈锐打电话过来,告诉唐宁有记者找到所里,说是看了“刀笔田盟”的文章,想要找他做个采访,好让双方都有说话的机会,兼听则明。

  余白在旁边听见了,起初还以为是指前天晚上发布的那篇,关于丁浩案的。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正是那篇文章给她打了预防针。从那时起,她就是心怀戒备的,所以才能在出事之前一下子意识到钱思涵的父亲打算做什么。

  甚至连钱父为什么会那么做,她也已经有了猜想——在钱思涵提出解除委托之后,田盟势必是对钱家父母说过些什么的,一个惯于操纵网络舆情的老手要煽动这样一对炸药桶一样的夫妇也是太容易了。

  所谓“刀笔”,杀人见血,却从来不用经过自己的手。这一次,她真的是领教了。

  但陈锐接下来说的却大大出乎于她的意料之外:“你跟余白两个马上发身份证照片给我,我现在就出律师函,走投诉程序,估计还得要一会儿才能删除。而且那篇文章是昨天晚上发的,到现在为止已经挂了差不多十几个小时,中间还上了热搜,看到的人不会少。你们这几天一定要当心,最好联系一下经办那个案子的警员。”

  余白知道自己错了,唐宁那边电话还没挂断,她已经找到手机打开微博。

  果然,“刀笔田盟”在昨天晚上又发布了一篇新文,标题写着:我为有此同行感到羞耻!为毒枭求免死金牌!替毒骡申请国家赔偿!信不信你们交的税被用在了这些社会渣滓身上???

  文中贴出了两份刑事判决书的截图,象征性地在姓名部分打了马赛克,但案件号就在原处。只要到裁判文书网上一搜,田律师说的是哪两件案子,这毒贩和毒骡又是谁,全都一目了然。当然,还有唐宁和她走出阳朔县检察院的照片,又一次被挂了城头。

  起初,评论区尚有别的声音。

  有人说,既然能改判无罪,就说明证据不足。

  也有人说,律师的良知是维护司法公正,而不是道义公正。

  但田盟的铁粉众多,又很懂控评那一套,该点赞的点赞,该回复的回复,该带图的带图,该拉黑的立马拉黑。等到浏览量飙升起来,上了热搜,评论区已经都是他的天下了:

  某甲:这律师有毒!

  某乙:有些律师为了钱真的是一点脸都不要了!

  某丙:谁不想把那些毒贩枪毙呢?!只愿那些律师没有昧着良心,司法公正不是靠钱就能换来的!

  某丁:像电影熔炉那样么?司法什么时候能实现公正?

  某戊:可怜了我的三观,田律师,我挺你!

  ……

  唐宁也在旁边看着,余白继续往下拉,直到看见有人按图索骥:这俩人A市立木所的,网站上照片电话都有,问候一下?

  初夏的傍晚,余白只觉一阵阵寒凉。

  万燕案二审之后,法庭外的那一幕她还记得清清楚楚。唐宁那时想要保护的,现在就这样被放在了众目睽睽之下。

  “怎么办?”她看着他问,这其实是她的疏忽,她早两天就应该料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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