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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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众人不说话,他又提高了嗓门,喝了句:“都听了吗?再让我看见,谁都甭上街。”

  “听了!”众人答。

  杨振摆摆手,众人把地上的尸首收了,一一下去。

  赛青一直在门前候着,待杨振看到了自己,忙快步上去:“禀百户大人,刚在教坊司,拿着了线头。”

  “说。”杨振坐下,端起茶碗。

  “大理寺寺丞谢启光,在粉子胡同见了一伙安徽商人,许是要救左光斗他们。”赛青压低了声音。

  果真,听见大理寺和徽商,杨振扬了扬眉毛:“画了吗?”

  “遇了拦路的点子,没能画。”赛青想过,还是如实禀报。

  “没画?”杨振肩膀动了动。

  赛青就把今晚判断谢启光串通徽商要救左光斗,以及海东青从中作梗的经过讲了一遍。

  “对方是高人,小的……”赛青话还没说完,就挨了一巴掌,正打在颞颥上。

  “废物玩意儿非都一晚上出?今儿犯冲什么皇历?”杨振吐了口唾沫,“要么拿人,要么拿据,空个手回?你怎么不抱个鸨儿回来?”

  这一巴掌把赛青打蒙了,竟不知道该怎么答好。

  “小的……”

  杨振拿茶盖磕了磕赛青脑袋,又说道:“大明京城,锦衣卫干吗的?给皇上拿案!守教坊司,又他妈不是做贼,你躲啥?还分不清守和查?该守的时候守,是为了不惊了羊,不丢了线,不是让你当耗子,线掐着了,还他妈藏着?该亮牌子就得亮!”

  杨振虽然行事粗鲁,但有些话说得在点子上,若是今日换了其他锦衣卫,可能真不会如此处理。是自己胆小吗?其实不是,赛青只是知道自己不能死而已,死了,爹没儿子了。

  “小的,明日去守大理寺。”

  “能再让你逮着一回?你当大理寺的人蠢?再说,就你这么个窝囊崽子,配盯大理寺?淘粪坑的兴许都比你能耐。”

  “那请百户多匀些兄弟,跟着那些徽商的线查。”赛青心里也有了火:我一个人,守一片教坊司,弄得比鸨儿还累,你还想咋的?但这话不敢说。

  “咱人富裕?人富裕我用你个瘸驴?”杨振踹了踹他短了的那条腿。

  你娘!人是不富裕,全替你去东林党家里抄钱去了!赛青只能在心里犟嘴。到这份上,他知道再说也没用了,这一晚上,当白忙活了。

  “那这案子该怎么办?要不要禀报骆大人?”杨振是试百户,上面还有个百户,兴许报到他那儿会有用,赛青仍是心有不甘。

  “怎么着?你去报个功?”杨振眼睛轻蔑地一抬,赛青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越级报案,这可是大忌,大忌中的大忌,忙低下头:“小的不敢,只是觉得丢了这案子可惜,兴许骆大人知道之后,能多个留意。”

  “百户大人那儿,一天八百个案子,东林党现在是刚从土里钻出来的知了猴儿,拼了命想上树叫唤,四面八方地找活路,谢启光和东林党勾结,兴许百户大人早就掐着了。”杨振阴沉着嗓子,眉毛又一挑,“案子,得找合适的时候报,什么时候能报,等我信儿吧。你,赛什么来着?”

  “单名青。”我都来了四年了,你不知道我叫什么?赛青心里苦。也难怪,我是守夜的,又没出过好案子。

  “嗯,赛青,案子就到这儿。在谢启光和教坊司那边破了脸,这地方你也待不了了,明儿拾掇拾掇,守外城。”

  啊?

  外城?

  两个字像捅了赛青一刀。

  外城?你娘!你没疯吧?外城是什么地方?是臭水沟,是野狗,是要饭丐子和那些拉粪车;是把式街,是猪市,是各种各样的穷可怜人露宿的街头,是活在北京城外大明朝的一群野草。

  “杨大人,小人守惯了教坊司,翻墙撬瓦下听头,没人比小人在行,这一走,怕是教坊司没人守得利索。再者,这外城连间像样的房子都没有,小人这本事,也没地方用。”清醒,一定要清醒,不能说错话,别耍脾气,命不由己。

  “嫌那儿脏,是吧?”

  “小的岂敢!”赛青单膝跪地。一道城墙内外,一天一地。

  杨振哪会理他,掸了掸袖子上溅的血,歪着头说:“猪市到三里河,这些日子外省人来得太多,杂了,原本东厂的人在盯,东林党闹得他们人不够,求我们给人。你破了脸,按规矩,这事,你躲不了。”整完,掐指头节,咯咯作响。

  我是锦衣卫,你手底下的人,盯官的!你让我去干东厂番子的活儿,祸害老百姓?赛青直愣愣地看着杨振。你怎么不干脆让我割了鸡子儿去当太监,给魏忠贤他们洗洗臭脚丫子?

  “得了,盯几天,人还是归我这儿,什么时候回来你听我信儿。”

  说完杨振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晃了晃腰,进了后堂。赛青也跟着起来,看着杨振的背影消失,心里被火烧过一样。

  回卫所后院的班房,赛青走得很慢,一路上反复琢磨,心里难过得要死。明明是大案子,却成了个小屁事;明明想邀个功,却挨了罚;明明是个锦衣卫,却成了东厂的番子。

  外城,外城。那都是什么东西?赛青想起就恶心,河里浮起来的人头,一柜子被风干了的幼童,被扔在井里沉底直到水变了味才被捞起来的流着绿脓的尸体。这些还都是报了官的,没报的,没发现的,不知道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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