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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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点心,她从厨房走到卧室。警方发现她习惯在睡前吃口服避孕药。星期五的药丸不在药盒里,她吃了药,之后可能刷牙、洗脸,然后换上睡衣,再把衣服整整齐齐地挂在椅子上。我认为不久后凶手攻击她时,她已经躺在床上了。他可能躲在树下暗处监视她的屋子,等到灯关了、她睡着之后才动手。或者他根据过去偷窥她的经验,知道她什么时间回家,什么时间睡觉。

  我想起她的床罩。床罩已经掀开,似乎她曾在床上睡过,而且我们没有在房子里找到任何挣扎的证据。

  我还想到另一件事。

  马特·彼得森提到的气味,那种带着汗味又有些腥甜的气味。

  如果凶手有特别浓重的体味,那么他所到之处必定会留下气味。如果他早早藏在屋子里,洛丽回家时,那股气味应该已经飘散在卧室中。

  她是个医生。

  气味常表示疾病或毒物。医学训练使我们对气味很敏感,我常从现场血液的气味就可以判定被害人在死前是否喝过酒。如果血或肠胃内食物的气味像杏仁,可能有氰化物存在。若病人呼出的气味像湿叶子,那他可能得了肺炎。

  洛丽·彼得森是医生,就像我一样。

  如果她一走进卧室就闻到那股异味,她一定不会脱下衣服或去做别的事,而是找出气味的来源。

  凯戈尼不会像我这么焦虑。我与我的前任从未谋面,但有时我觉得他阴魂不散。他拥有我从来没有的权力,却没有任何弱点。在一个缺乏骑士精神的世界里,他是一个没有骑士精神的骑士,他招摇他的地位就像在盔甲上戴了羽饰,人人都看得到他的威风。我想有一部分的我暗暗羡慕他。

  他的死很突然。当时他走过客厅地毯去开电视看足球决赛,就此倒地身亡。在一个星期一的清晨,他自己成了开刀的对象。除了检查他的病理学家外,验尸间严禁别人进入。足足有三个月,没有人敢动他的办公室,所有摆设就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我猜只有罗丝把雪茄烟的烟蒂倒出了烟灰缸。

  我搬到里士满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的办公室拆得只剩个壳子,清除各种遗迹,包括拿下他那张悬挂在宽阔大桌后方墙上并打着灯光的肖像,画中的他身穿正式长袍,一副铁汉模样。他还有满满一书架各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纪念物,那种一般人以为法庭病理学家一定会收集,但其实不然的东西。我把他的肖像与那些纪念品一股脑儿捐给了弗吉尼亚医学院。

  他的办公室现在是我的了,经过一番整顿,如今光线明亮,地上铺着皇家蓝的地毯,墙上挂着英国的风景画与其他文明世界的画像。我只有几样纪念品,唯一一样带点悚栗风格的是一个遇害小男孩的陶脸塑像,他的身份至今仍是个谜。我在他脖子下绑了件毛衣,高高地放在一个档案柜上。他在上方以那双塑料眼睛监视着门口,在悲哀的沉默中等待有人叫出他的姓名。

  我在这里工作时一直保持低姿态,让人感觉舒服,但又公事公办。我善意保持一种无色单调的作风。虽然我带着几分傲意地认为,与其被视为传奇人物,不如坚持专业风范,但内心深处不免对这样的想法感到怀疑。

  我仍旧可以感到凯戈尼的存在。

  人们不断说起他的故事,而且时间越久,说得越神。他在验尸时几乎从不戴手套,而且有人看过他居然能边工作边吃午饭。他如何同警察一起去打猎,和法官相约去烤肉,上一任局长又如何被他震住,对他如何毕恭毕敬。

  相形之下我就差多了,而我也知道人们还是会不断比较。我唯一受邀请的打猎与烤肉活动发生在法庭上与会议中,我是炮轰的对象,烧烤的火在我的脚下升起。如果艾文·埃伯格上任局长第一年的行径可以作准,接下来的三年就会像地狱。他随意侵犯我的领域,监察我的工作。每个星期我都接到他语气傲慢的电子邮件,向我要统计资料,要我回答为什么其他罪案在减少,偏偏凶杀案不断增加,好像弗吉尼亚州杀人案件的发生是我的错。

  但他以前从未召开临时会议。

  以往他若有事要讨论,不是送个备忘录,就是派助手来。无疑,他绝对不会拍拍我的肩膀,称赞我的工作成绩。

  我漫无目标地膘过桌上一沓沓的东西,想找些东西加强武装,例如带些卷宗、记事本、垫纸板之类的。不知为何,想到空手过去便会让我有种好像没穿衣服的感觉。我掏空了检验袍口袋里一天来收集到的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放进一包烟,也就是埃伯格所谓的“癌症棒子”,然后走进黄昏的余晖。

  他统辖着街对面蒙诺大楼的第二十四层。除了鸽子偶尔飞上屋顶之外,没有人比他更高。他的大部分手下都在他下方的楼层工作。我没有见过他的办公室,因为从未获得邀请。

  电梯门开启后就是一间宽敞的接待室,一个U形的桌子矗立在整片小麦色的地毯上,站在桌后的接待小姐红发齐胸,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当她视线离开电脑,抬起头给我一个训练有素的热烈微笑时,我几乎期待她会问我是不是订了房间,要不要服务生来拿行李。

  我告诉她姓名,但她完全不像认出我的样子。

  “我同局长四点钟有约。”我加了一句。

  她查过他的行程表,表情愉快地说:“请坐,斯卡佩塔女士,埃伯格先生很快就会接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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