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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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脑袋碎了。”多心道。

  叶十朋发现,多心虽然强作镇静,似是在强制自己留下来,但他头上的虚汗与干涩的声音明确地告诉叶十朋,见到这种横死的尸体,他感到的不仅仅是害怕。

  “肯定是什么东西砸的。”多心仍在坚持不懈。

  “这是被人打的。”叶十朋在抬尸体时已经发现,这人的左肩胛骨也碎了。他又回到杂物间中找了找,没有发现可以造成如此重创的凶器。

  “认得这人么?”叶十朋问五福嫂。

  “认得衣裳,人却认不清了。”五福嫂原本就面似银盆,也看不出她在这么大的变故之前有什么变颜变色之处。五福却躲在高大的老婆背后,看也不敢向那尸体看上一眼。

  “这是个行商,谁都认得出。他是这儿的客人么?”

  “怎天来了一伙人,都是这个样子打扮。今天一早便向长安去了。”五福嫂的话有条有理。

  “身上没有钱,也没有值钱的东西。可能肩上也挨了一下。”只这一会儿的功夫,多心便镇静了下来,将尸体从头到脚搜了一遍。

  据五福嫂讲,昨天一共来了十五六个行商。也可能是十二三个,五福补充道,没听到有什么口角、斗殴的事情。他们夫妇的口风极紧,而且对叶十朋露出了怀疑的神色。

  “反正天也晚了,等明天雨停了再报官吧。”叶十朋知道再难从这夫妇口中问出什么来了,除非他表明自己官人儿的身份。

  这没有必要,如果杀人者还留在房中,表露身份说不定还会引起什么变故。

  尸体又被竹席卷了起来,抬到楼下贮酒的地窖中。回来的路上,叶十朋总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但又一时说不上来。

  5

  这家客栈的房子实在是太破败了,二楼的回廊上原本是有二十几间客房,但能住人的没有几间,都集中在南面。紧靠东头的一间大房住的是五福夫妇,斜对着楼梯的上房被有钱的卢嗣宗夫妇占了,多心睡在西头转角上的小房间中,旁边不远处就是刚刚发现死尸的杂物间。

  叶十朋与如意则被安排在楼梯下的一处低矮的小房间中。

  “请别介意,再没有能住人的地方了。其它的房子都在漏雨,有的连门扇也没有。这房子虽然小一点,至少还安静。”五福引他们弯腰进门时,口中不住地解释。

  这里过去肯定是个杂物间,又小又矮,不过,看上去倒像是有人刚刚打扫过,地上还算干净,竹席也是新的。

  唐人一向重视旅行,出行时不但要带上行李,有时还要自备饮具,但叶十朋他们却是一无所有。卢嗣宗让老何给叶十朋送下来一件厚实的蜀布长衫,换下了他被雨水浸湿的衣裳。

  叶十朋从腰中摸出几个铜钱,递到老何手中,“自己打碗酒喝罢。”

  “多谢相公。”老何吸了一下唇上的清鼻涕。“我炉上还煮着药,您老早安歇了。”

  “老何你住哪?”如意已经解开了头上的发髻,乌黑的长发直垂到腰际。

  “老仆在灶间打个柴铺就是了,您老安歇。”转身他便去了。

  紧接着挤进门来的是五福嫂,腋下夹着一卷铺盖。“这种鸡毛小店里,一向没什么客人,今日却住满了。”

  “那么恭喜你发财啦?”如意总是贫嘴贫舌。

  “借姑娘的吉言。不过得委屈二位了,只有一套铺盖。”五福嫂的眼中带着一丝揶揄的神色,显然方才那具死尸对她没有什么影响。

  “我们在家也只用一套铺盖。”如意嘴上不饶人。

  五福嫂又风也似地咚咚地上楼去了,一只肥硕的黑猫幽灵般地向叶十朋房中瞟了一眼,也跟着五福嫂的脚后轻巧地去了。

  这显然是五福嫂自己的铺盖,被褥长大,一股霉味中加杂了浓重的劣质脂粉的气味。

  “连个枕头也没有。”如意皱起鼻子,像是老大不乐意似地钻进被中,但她的嘴角上的笑纹却说明她心怀窃喜。

  如意的小心眼儿里想些个什么,叶十朋一清二楚,但他奇怪的是,这房中刚刚有一人惨遭横死,而所有的人却都似没有事情发生一样。不知现在的人是变得麻木了,还是太过自私了,不肯费神关心别人。

  多心的背囊中有一块波斯人带到中原来的那种薄毛毡,这就是他出行多日的铺盖。

  他小心地拴好满是裂缝的板门,用从灶下取来的一瓦盆热水净了净身子。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阵咚咚的脚步声,却没有在他门前停留。他扒住门缝向外张望,只望见楼下大堂中燃着的一柄松明火把,光亮照不清他门外的走廊。脚步声又从他门前走过,这一次那人落脚时很轻,黑乎乎地,那人似是累累赘赘地抱了些东西。

  脚步声消失在楼梯那一边。

  多心有些害怕。他重又检视了一遍背囊中的物品:一张小巧的可拆卸的牛角弓,十几支锋利的羽箭,一只小小的鹿皮药囊,还有最后的两串铜钱。

  从合浦追踪卢嗣宗夫妇出来,已经将近大半年的时光,到了东都洛阳时,终于让他追上了。这也是这对狗男女该当命丧自己的手上,他们太贪心了,竟然不肯在洛阳卖掉他们从多心的父亲手上骗来的宝珠。嘿嘿,长安有钱的人多,但你们无福消受这笔横财。

  想到惨死的父亲,多心的眼中涌出了泪水。父亲与他相依为命十几年,一生采珠贩珠的父亲终于等到了一个可以改变他们生活的发财的机会,却被卢嗣宗这条老狗骗得破了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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