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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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转身朝山上走去,灌木丛下的一只蟋蟀突然大叫,把我吓了一大跳。我顺着那条弯弯曲曲的路往回走,经过了白栅栏,还是毫无动静。那辆黑色的车子在一片灰暗中微微发光,那灰暗既不黑,也不发亮。我走向车旁,一只脚踏在驾驶座旁的脚踏板上。

  “看样子他们是在试探你,”我尽量压低声音,但是确保马里奥特在后座上听得到,“看你有没有遵守指示。”

  后座上小有动静,但他并没有回答。我往前走了走,想看看灌木丛旁是什么。

  不管是谁,他轻易而漂亮地在我的后脑勺上敲了一记闷棍。后来,我觉得我当时可能听到了棍子被挥动时的簌簌声。也许我们总会这么觉得——马后炮吧。

  《再见,吾爱》 第二部分 《再见,吾爱》 第9节(1)

  “四分钟,”有个声音说,“也可能是五或六分钟,他们一定动作又快又轻,他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呢。”

  我睁开眼睛,模模糊糊地望着一颗寒星。我平躺在地上,觉得很不舒服。

  那声音说:“可能更久,可能一共有八分钟。他们一定是躲在灌木丛里,就在车子附近。那家伙胆子很小,他们肯定只照一小束光在他的脸上,他就昏过去了——完全是因为惊吓。娘儿们似的。”

  周围一片静寂。我抬起一只膝盖试着站起来,一阵刺痛从背脊直下脚踝。

  “然后有一个人躲进车子等着你回来。”那声音说,“另外几个又躲了起来。他们一定猜得到他太胆小不敢自己一个人来,或者他接电话时的声音使他们起疑心了。”

  我头昏脑胀,一边用手撑着地面保持平衡,一边听着四周的动静。

  “是啊,就是这么回事。”那声音说。

  那是我的声音。我在自言自语,是在潜意识里想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闭嘴,你这傻瓜。”我说,不再自言自语了。

  从远处传来汽车引擎的隆隆声,附近有蟋蟀吱吱的叫声和树蛙拖得很长的咿咿的叫声。我再也不会喜欢这些声音了。

  我抬起一只手,想甩掉手上黏黏的鼠尾草汁液,又在外套上擦了擦。这真是一份不错的工作,只为了一百元。我猛地把那只手摸进风衣里层口袋,那个信封自然不见了。我又把手摸进外套的口袋,我的钱包还在。我不知道那一百元还在不在,可能不在了。我感觉有个沉沉的东西抵在我左边的肋骨上,那是枪套里的枪。

  不错,他们把枪留给我了,总算有点好的地方——就好像你杀死一个人后,再帮他把眼睛合上。

  我摸摸后脑勺。我的帽子还在,我把它拿下来,忍着疼痛摸了摸脑袋。这真是一个好脑袋,我和它在一起很久了。这时它有点软,有点肿,非常非常娇嫩。它被人打了一棍,幸亏帽子起了点作用。这脑袋还能用,至少明年还能用。

  我把右手放回地上,又举起左手,转动着手臂直到手表露了出来。我模模糊糊地看到手表上显示的时间是十点五十六分。

  那个电话是十点八分接到的,马里奥特大概说了两分钟的话,之后我们花了大约四分钟出门。你真正在做事情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慢。我是说,在几分钟内你就可以做很多事情。我是这个意思吗?我管他什么意思。好了,很多比我强的人更没意思。好了,我的意思是,出门时应该是十点十五分。这个地方离马里奥特家大概有十二分钟的车程,我们抵达时应该是十点二十七分。我下车走到洼地上,在那儿待了一会儿后回来,然后被人打了一棍,这个过程最多花了八分钟,这时应该是十点三十五分——还得加上我脸朝下摔倒在地上所花的一分钟时间。我说脸朝下,是因为我的下巴擦伤了,而且很疼,感觉上是擦伤的。就这样我知道它擦伤了。不,我根本看不到它。我没必要看到它,那毕竟是我的下巴,我知道它是不是擦伤了。你以为是别的原因?好吧,闭嘴,让我想想。因为……

  手表上显示的时间是十点五十六分,那表示我昏过去大概二十分钟。

  睡二十分钟,这不过是打个盹。在这段短短的时间里,我搞砸了工作,丢了八千元。唉,为什么不呢?二十分钟里,你可以击沉一艘战舰,打落三四架飞机,执行两个死刑;你可以死去,结婚,被解雇后找到新工作,拔一颗牙,割掉扁桃体。二十分钟里,你甚至可以在早上从床上爬起来,或者晚上在夜总会要到一杯水。

  睡二十分钟,那可是一段很长的时间,尤其是在一个寒冷的夜晚,又在户外。我不禁发起抖来。

  我还跪在地上,鼠尾草的气味使我感到烦躁。这些黏黏的汁液就是野蜂追逐的蜜糖。蜜是甜的,太甜了。我的胃翻腾起来。我咬紧牙关,硬把冲到喉咙上的东西吞回胃里。我的额头冒着冷汗,都是豆大颗粒,但我仍在发抖。我一条腿先站起来,然后拉起另一条腿,踉跄了一下,感觉自己像个残障的人。

  《再见,吾爱》 第二部分 《再见,吾爱》 第9节(2)

  我慢慢地转过身。那辆车已经不见了。泥巴路上空荡荡的,它沿着小山丘延伸到大路那儿,也就是滨海路的路尾。左边那白栅栏仍树立在黑暗中。在矮矮的灌木丛后的远处夜空中,隐隐约约有亮光,那应该是湾城。右边稍远一点的灯光则是贝维迪夜总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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