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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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说:"我这个月已经积累50工分,我想让他们预支给我们,哪怕是借钱我们也得借。我们能不能去问生产队的会计,不然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祖母说:"今天我先上蓝萍姑姑家,看他们有没有钱,有钱跟他们借一点。"祖母说的是我的姑父家。母亲说:"大姐不会有钱的。他们生产队今年每个工分比我们还低,才3分钱,一个正式劳动力一天的工资才9分钱。"

  晚上,姑父到我家来,因为没有月光,他打着手电筒。进了门直说冷,祖母赶紧点起火堆。姑父在火堆旁卷着喇叭烟。火堆烧得红火。祖母将借钱的事情跟姑父说了一遍。

  姑父说:"我也没有钱,生产队没有结帐,如果结帐的话,我今年可以得到50元的工分钱,但是我们不能等这个钱,我去借吧。"祖母问:"你上那理借?大家都这么穷。"姑父说:"我还养着2只母鸡,明天赶墟镇将母鸡卖掉。"

  祖母问:"万一碰上革委会的人?"姑父说:"我苗正根红,那班人不会与我为难的,再说了,将我抓了又怎么样?顶多坐几天牢。"祖母叹气:"唉,我的命苦。是我连累孩子。"

  母亲说:"蓝萍、蓝乌鸦,这两个孩子溅命,尤其是蓝乌鸦,他出世时没有奶水,又吃不上大人吃的木薯,眼看要完蛋了,我准备用一个小纸箱把他装上,放在大路岭的坟地里,让野狗吃掉,谁知他还有一点气,我等呀等,他的小鼻孔上是有呼吸,我不忍心,又把他背回来,抱到同村的六婶家去,六婶有一个孩子,她的奶水足,孩子吃不完,刚好可以把她孩子吃不完的奶水给蓝乌鸦喝得一干二净。难呐!这孩子总归还是逃不了一死。"

  母亲边说着边给篝火加一块柴。姐还在发高烧,脸上烫热烫热,祖母用冷水手巾敷在她的额头,姐的鼻孔发出很微弱的气息。母亲失神的望着篝火,祖母在一边垂泪,一边喃喃语:"菩萨保佑。"

  睡觉的时候,祖母为我的木板床垫上干枯的稻草,上面再铺上凉席,算是驱寒保暖的方法,我很不喜欢稻草上面的凉席,曾经把凉席扔掉,躺在稻草里更舒服,不过这方法维持不长,因为稻草有小毛刺,翻身时给扎着了,又肿又痒,可是搁上凉席也不是办法,凉席不藏热,睡到半夜被窝还是冷冰冰的。祖母给我的是2斤重的棉花被,也不是什么好的棉花,是一团败絮,有的地方厚一点,有的地方根本没有棉花,完全是空的,冷得直钻心,只好采取卷身睡觉的方法,象弄弯的面团,双手抱头,侧身睡上面冷了又换下面,不断左侧右侧的变换,直倒腾到天亮。母亲忙乎几天,终于凑够20元钱,大约在天亮的时候,母亲叫醒我们,祖母给我们姐弟俩端来热过的稀饭,叫我们吃。一大早我们上路了。祖母把送我们到村边。

  祖母对母亲说:"孩子的病如果治不好,你也不要伤心,孩子没有了,你也要回来。"母亲没有一点表情,良久才说"蓝萍、蓝乌鸦你们俩先走。"我们姐弟往大路上走,远远的看见祖母和母亲在哭。

  姐说:"好象我听到妈说要将你卖掉。"我哭起来,拉着姐的衣角嚎啕:"你瞎说,你瞎说,不要卖我,卖我不去了。"

  我坐在地上放声哭起来,母亲走过来,问原因,然后说:"不会的,蓝乌鸦不哭,妈妈不会卖你。"我止住哭声,母亲牵着我们姐弟的手,背着花布袋,远远的看到祖母伏在树下流泪。

  乡村没有行人,我们是踏着露水启程的,天灰蒙蒙的一片,看不见三尺以外的地方。母亲背着一个布袋子,里面夹着我们的衣服。我们走着、走着。没完没了的走。

  我们穿过一片田野。上了公路。沿着这条沙子公路走。一路上不见有车子,也没有行人。走累了。

  母亲叫我们歇一会。等有了力气再走。我们穿过一片田野后走上一条黄沙公路,公路两旁都种着相思树,相思树花正开,一片粉红,公路上没有行人,偶尔从后面来了一辆汽车,母亲叫我们靠边站,等汽车过后再走,汽车掠过我们时,留下滚滚黄尘。

  大约在傍晚我们走到县城简阳镇。我们在县第四人民医院挂号,诊,轮到我们看病时,医生到了下班时间。叫我们第二天再来。

  母亲带着我们在医院里转来转去,上留医部打听床位,床位已满,我们母子三人在过道上搭个铺,垫上一块布,没有席子,坐上去。我们自带有单被。

  母亲给姐裹上,剩下的被角让我盖一点。姐累了,早早的睡着过去,母亲本来一直呆呆的看着我们的,我不知什么时候也睡着过去。

  等到半夜三更,因为寒冷,我被冻醒,发现母亲睡得很熟,过道上没有人走动,死一样的寂静。大风呼呼的吹打玻璃窗。过道上的灯光昏黄幽暗。

  天快要亮的时候,我也睡着过去。"蓝萍、蓝乌鸦,蓝萍、蓝乌鸦!谁是蓝萍?"

  门口里传来医生的喊声,这时候我已经条件反射的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母亲抱着我在木板上打瞌睡。"蓝乌鸦,谁是蓝乌鸦?"门开了。穿大白挂的女医生在过道上喊。

  我推醒母亲:"妈,到咱们啦。"母亲被我摇醒,见医生在不停的喊,母亲说:"蓝乌鸦,啊,我是,呐,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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