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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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知道很多东西的来龙去脉,懂很多常人不明白的道理,曾经就连生死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一场离别,和他经历的无数场离别没什么不同。

  他能回答数不清的“为什么”,唯独这句,他答不上来。

  或许这本就是说不明白的东西吧。

  如果一定要说……

  或许是很多年前的那个冬夜吧。

  他刚修化完尘缘,正在那个无人知晓的山坳里休养生息,忽然接到了老毛的信笺。

  信笺里说闻时在山下遇到些麻烦,碰巧路过松云山,去他屋里翻书了,或许会住上两日。

  他那时候的状态前所未有得差,疲惫虚弱,受那些尘缘影响甚至有些阴郁,撑不出一点平日的模样。

  他本不该出那个山坳的。

  但他合了信笺,在湖边站了良久,还是从山坳出来了。

  他开不了太远的阵门,几乎是走回了松云山。穿过几座城镇,看到四处挑挂上了新的风灯,他才想起来那天是个吉日,有些地方管它叫冬至,有些地方叫履长。

  各处的习惯不尽相同,他记得最深的是松云山脚的那些城村。

  每隔十年,村里的人会在夜里放一次灯。

  十年前的那次,几个徒弟十来岁,年纪还小。他们刚好不在松云山,没能看到那个景象。

  卜宁、钟思和庄冶当初咕咕哝哝好几天,总说遗憾。唯独闻时没说什么。但尘不到看得出来,他最不开心。

  其他三人忘性大,没那么认死理。没过多久就将这事抛去了脑后,再没提起过。只有闻时,一直惦记着。

  时至那一日,刚好十年。

  他不禁怀疑,闻时是特地回山来看灯的。

  于是他加快了脚程,在入夜的时候回到了松云山。

  他记得那天极冷,山道上结了一层细细的霜。山下很是热闹,人语交杂,甚至能顺着山岚传上来。

  他听着那些声音,走到快山顶的时候,看见了松枝间倚靠着的那个人。

  像一堆提前落下的乱雪。

  那人能认出他的脚步,几乎立刻从枝丫间站起来,落到地上,隔着不算很远的距离看着他。

  很巧。

  在他落地的那一刻,山下的人们忙碌一整天,终于放出了灯。

  成百上千的灯盏从山下升起来,越过松林和山壁,朝更高远的地方飞去,那是十年才有一次的盛景。

  而闻时全然不知,背对着那里,只看着他。

  那时候的尘不到停了一下步,对他说:“雪人,回头。”

  闻时怔了一下,转过身,看见了满天的灯。

  再转回来时,他是笑着的。

  他笑着说:“尘不到,冬至了。”

  那个瞬间尘不到看着他,忽然觉得万般负累不过如此。

  或许就是那个满天灯火的冬夜吧,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并非毫无牵挂。

  他送过数不清的人,与他无关的、与他有关的,送完总能转身离开,去往下一场道别。

  唯独这个,只要多看一眼,他就再也走不了了。

  第115章 亘古

  “哎……”

  松云山顶的浅池边, 大召托着脸坐在一块圆墩墩的石台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哎……”小召蹲在她旁边,也跟着叹了一声。

  她正捏着一根细长茅草, 拨弄着浅池里小王八的脑袋。这姑娘拨得特别讲究, 只逗弄其中一个, 另一个是碰都不敢碰。

  “别哎了,大清早这么一声接一声的,丧不丧啊。”老毛拢着袖子站在一边,睨着她俩, 像个传统又讲究的长辈。

  “这叫大清早?”大召仰脸看了看天,望着快到头顶的太阳, 质问老毛。

  “就是。”小召跟了一句, “太阳都晒屁股了,怎么能叫大清早呢?”

  她们抱怨归抱怨,声音却很小, 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人,只能聚团说着悄悄话。

  老毛转头朝屋子的方向看了一眼,努了努嘴说:“喏,屋里那位说现在是大清早,那就是大清早, 要反驳你俩进去说。”

  “他自己都起来多久了, 还大清早。”大召老老&实&实垂下脑袋,吸了吸鼻子道:“一言堂。”

  小召附和:“指鹿为马。”

  大召:“黑白颠倒。”

  小召:“昏君。”

  老毛:“……”

  里头那位如果算昏君,按照站位,他就是候在门外的大太监。

  “去你们的。”老毛怼了那俩丫头一句。

  当傀当得这么嚣张的也是少见,扎堆站在傀主门外说傀主坏话,好像傀主听不见似的。

  也就仗着尘不到神仙脾气, 不跟她们计较。

  有时候老毛都觉得尘不到没把他们当傀,不过也就是偶尔这么想想而已。不当傀当什么呢?

  好像也没别的参照。

  “你可别玩了,一会儿弄出什么毛病来,好不容易活了这么多年呢。”老毛看着小召手里的细茅草,又看看那个小王八,忍不住说:“再说了,你认得准么,别逗错了。”

  小召一听这话,草茎抖了抖,连忙住了手,小心翼翼捧着那小王八翻了个身。

  外人从不知晓,松云山这两个宝贝小王八肚皮的软甲上是有字的,出自当年松云山另一个大宝贝之手——

  那时候他年纪还小,字不像后来那样锋利劲瘦,是带着几分稚气的工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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