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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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无情道。无欲无求,无爱无恨,方可堪破化境。

  她本一心只向剑道,如今道心失守,多年来压抑的恨与爱,几百倍地强烈反扑而来,几乎夺去她所有神志。

  一面是泼满鲜血的侯府正厅,母亲软倒的尸首,瞪着眼睛朝向她,似乎催促她快跑;另一面是福纨对她微笑,黑夜中做贼似的偷吻,谈起理想时,她眼中闪耀的灼灼萤火。

  激烈的情感如海啸般排山倒海而来,即便如此,却还是狠不下心去伤害怀中这个人。

  矛盾和挫败逼得她发疯,发泄似的,白蝉偏头,一口咬上对方的脖颈。

  福纨一声痛呼仰起头,却没有躲避,反而颤抖着抬起手,慢慢揽住了她的脖子。

  白蝉身子一震,维持着姿势没有再动。

  福纨低声道:“对不起。”

  许久,白蝉苦笑了一声:“不,你何曾……对不起我?”她踉跄爬起身,捂住脸,眸中红光明明灭灭,露出痛苦挣扎之色。

  她衣襟松开了,福纨轻易瞧见了她颈间悬着的褪色红绳与玉佩——玉佩上亦刻着九头相柳图纹。

  哪怕早有预感,但当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声。

  不仅如此,白蝉敞开的衣襟下,隐约还能窥见庞大刺青的一角。

  那是和玉佩相同的花纹——无比张扬的蛇身图腾,凶悍且庄严,如烙印般钉在她莹白的脊背之上,从脊椎一路蔓延至胸膛。福纨只瞥见一小片,已觉心跳加速。

  “相柳”,定远侯府世代供奉的驱邪之灵,刺于肩背,能庇佑孩儿上战场不受邪道侵害。可是,谁又能想得到,定远侯全族并非战死沙场,而是死在了他们一心庇护的宋氏皇族手中。

  许久,福纨起身走向白蝉。白蝉捂着脸往后退了一步。福纨追上一步,温柔却固执地握紧她的手,直到对方绷紧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白蝉背靠着墙,缓缓坐倒在废墟中。

  福纨也半跪下来,扬起脸认认真真地端详她:“白蝉。”

  白蝉低低笑了一声。

  福纨道:“师父。”她跪着,翻出干净的袖口去擦对方的面孔,“不哭了。”

  妖异的红光渐渐散去。

  福纨膝行几步,跪坐在自己的小腿上,以一种全盘献祭的姿态,抬头迎上了她的唇。白蝉微微一颤,却没有拒绝。

  黑暗中两人鼻尖与鼻尖相贴,互换了一个清浅的吻。福纨尝到了一点轻微的咸涩,她没说话,只是温柔地舔了舔对方的眼睑。

  白蝉别过脸,疲惫道:“……你姓宋。”

  福纨注视了她片刻,轻声说:“是,你知道了。既如此——”忽然,她一把扯过她的手,按在了自己心脏处:“白姑娘,我平生最珍视的,就只有这一条命,如今我把它交到你手里。你若恨我,此刻便杀了我罢。”

  白蝉手指缩了缩,却被她握得更紧。

  扑通。扑通。

  年轻鲜活的心脏在她掌中轻轻跳动,柔软得好像一只扑翅的雏鸟,只要稍一用力,就能轻易扼杀。白蝉心中百般滋味,却无言。黑暗中,两人心跳的节奏仿佛渐渐重合。

  半晌,她哑声:“为什么?你为何要这样逼我?”

  福纨温柔地看向她,目光缱绻:“那你的答案呢?”

  白蝉:“……”

  福纨笑了:“怎么,舍不得了?”

  “可是,比起以后刀刃相向,我宁可你现在就杀了我,趁我……”她眼皮子一挑,轻声道,“趁我还只有一点点喜欢你。”

  福纨凑过去蹭了蹭她的鬓角:“往后便没有这样好的机会了。我若爱一个人,决计不肯孤零零去死,哪怕斗个你死我活,折断一身傲骨,也要和她拜过天地,苟延残喘地活下去,哪怕要烂,也是烂在她的怀抱里。白蝉,你怕不怕?”

  白蝉喉头滚了滚,忽然抬手捏住她的下巴,像第一次认识她似的仔细端详。

  “福纨,不,”她勾了勾唇角,像觉得很讽刺似的,“殿下?你自有你的荣华富贵,何苦与我这等罪臣之女扯上关系?”

  福纨反问:“那你又是为何下不了手?杀我,宋氏皇朝从此绝后;杀我,你便大仇得报;只要杀了我——”

  白蝉抿唇不答。

  福纨轻轻挥开她的手,淡道:“我自出生便没有母妃,父皇病得厉害,无暇来看顾我,皇后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我身旁有过很多很多人,有的想害我,也有的保护我。可我知道,哪怕他们保护的也不是我——是,我从来都不是我,不过是象征着‘东宫’的物件罢了。”

  “我这一生,只在你这儿当过‘福纨’,在你这儿当过人。”福纨替她将一绺发丝夹到耳后,“很小的时候,我想过一走了之,什么帝位什么责任统统抛开,这天下负我至斯,我又为何要守着这天下?”

  “可现在,我又不这么想了。世间暗如长夜,我偏要斩破这天来看一看日光。我想要四海升平,律法清明。”她抬眸直视白蝉,目光清朗,“白蝉,我想同你一起看到这盛世。”

  “——这世道负你良多,也负我良多。如今我要打碎这藩篱,白蝉,你可愿与我重结君臣之义?”

  白蝉指尖颤了颤,抬眸望向她,视线扫过她的额头,眉眼,唇角,扫过那些她曾热烈亲吻的位置,最后划落到她伸出的手掌,定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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