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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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威廉却淡然地注视他们,告诉我说这并不是真正的忏悔。然后他又说着刚才不久之前,也就是今天早上,他曾说过的那些话,忏悔的伟大时代已经结束了,这些不过是传教士鼓励民众信仰的手段,使他们不致对忏悔的欲望屈服,那才真是异教的,而且也使每个人惊恐。但是我不明白这有什么不同——假如真有差异的话。在我看来,两派的行动并无区别,惟有教会在评判这些行动的态度会有不同。

  我记起了和乌伯蒂诺的谈论。威廉无疑巧妙地奉承过,试着对他说他那神秘而且正统的信仰和异教徒扭曲的信仰之间,并没有多少差别。乌伯蒂诺却清楚地看出了差异,所以对威廉的话不以为然。我的感想是,他确实是不一样的,因为他能够看出差异何在。威廉由于再也看不出差异,所以放弃了裁判官的职责。为了这个缘故,他不能把那神秘的多尔西诺兄弟说给我听。但这么说来(我告诉自己),威廉显然已失去了天主的协助。天主不只教人如何看出差异,并且因他有识别的能力而将他选出。乌伯蒂诺和蒙特法尔科的克拉尔(她的四周却环绕着罪人)仍然是圣徒,就是因为他们知道如何区别。惟有这一点是神圣的。

  可是为什么威廉竟不知道如何区别呢?他的头脑清晰精明,而且他能辨认两件东西之间最微小的差异或仅有的一点相似……

  我沉湎在这些思绪中时,威廉也喝完了牛奶,突然间我们听到了某个人向我们寒暄致意。那是亚历山大里亚的埃马罗,我们在写字间见过他,我对他一脸轻蔑的神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仿佛他永不可能顺应人类的贪癫痴狂,却又不认为这个宇宙的悲剧有多么的重要。

  “噫,威廉兄弟,你对这个疯人窝已经习惯了吗?”

  威廉谨慎地说:“我倒觉得这是个有许多学者和圣徒的地方。”

  “是的,院长有院长的威严,图书管理员也恪尽图书管理员的职守。你也看见了,那上面——”他朝着楼上点了一下头,“那个有双瞎子的眼睛,半死的日耳曼人,虔诚地倾听那个有双死人的眼睛,已瞎的西班牙人疯狂地胡言乱语。每天早上,基督之敌都像要降临了。他们一天到晚摩擦羊皮纸,可是却没有什么新的著述……我们在这上面,他们却在下面的城里行动。我们的修道院曾经统治过整个世界。今天的情势你也看见了:皇帝利用我们,派他的朋友到这里来见他的敌人(我对你的任务略有所知,僧侣们喜欢嚼舌根子,他们没有别的事做)。但假如他想控制这个国家的事务,他只好留在城里。我们忙着晒谷子,养家禽,他们在下面拿几丈长的丝绸换几尺长的亚麻,拿几尺长的亚麻换几袋子香料,那些都是可以卖钱的。我们守护我们的宝藏,但是在下面他们的财宝却愈堆愈高。还有书,也比我们的要精美多了。”

  “确切地说,在这世界上一切都日新月异。为什么你认为该归咎于院长呢?”

  “因为他把图书馆交给外国人,把修道院看成屏蔽图书馆的城堡。在意大利本国境内的圣本尼迪克特修道院,应该是个由意大利人决定意大利问题的地方。如今意大利人甚至没有一个教皇了,他们到底在做些什么呢?他们做买卖,从事制造业,他们比法兰西国王还富有。因此,我们也得这么做。我们知道怎么制精美的书,我们应该制书供给各大学,关心山谷里的事情——我并不是说插手皇帝的事务,包括你的任务,威廉兄弟,我指的是波隆那人和佛罗伦萨人的作为。从这里我们可以控制朝圣者和商人由意大利到普罗旺斯的路径。我们的图书馆应该收纳本国语的著作,以及那些不再以拉丁文写作的作家成品。然而我们却被一群外国人控制了,图书馆和克隆尼的奥多担任院长时没有什么两样……”

  “但你们的院长是意大利人。”威廉说。

  “这里的院长根本无足轻重。”埃马罗依然轻藐地说,“他的脑袋里有个书架,被虫腐蚀了。他怨恨教皇,所以允许佛拉谛斯黎侵入修道院……兄弟,我指的是异教徒,那些弃绝神圣修会的人……为了取悦皇帝,他邀请北方每一家修道院的僧侣,好像我们这里没有好抄写员,本国内也没有通晓日耳曼文和阿拉伯文的人,仿佛在佛罗伦萨和比萨没有商人之子,富有而慷慨,乐于进入修会,只要修会可能增加其父的声望和权力。但是在这里,世俗事务的恩惠只有当日耳曼人被允许……哦,上帝,制止我的舌头吧,因为我快说出无礼的话了!”

  “修道院里有什么不道德的事吗?”威廉心不在焉地问着,又为自己倒了些牛奶。

  “修士也是人啊。”埃马罗说,“但是在这里他们比在别的地方更没有人性。对于我所说过的话:请记住我并没有说过。”

  “有趣。”威廉说,“这些只是你个人的意见呢,或者有许多人也都有同样的想法呢?”

  “许多,许多。许多人为失去了阿德尔莫而悲伤,但如果再有另一个人跌入深渊,某个人就会更勤于在图书室里走动,他们不会不高兴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说得太多了。我们在这里谈得太多了,你必然也已注意到了。一方面,这里已不再有人敬重沉默;另一方面,它又受到过多的敬重。我们应该以行动来替代说话或保持缄默。在我们修会的黄金时代,假如一个院长没有院长的气质,一杯毒酒会为继任者开路。我之对你讲这些话,威廉兄弟,并非说院长或其他兄弟们的闲话。上帝保佑我,幸好我并没有嚼舌根的劣习。但是如果院长要你调查我或其他人,例如蒂沃利的帕西菲库斯或圣塔布诺的彼德,我会很不高兴的。我们对图书馆的事务没有什么话说,可是我们也想说些话。快把这个毒蛇窝揭露吧,你这个烧死过许多异教徒的裁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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