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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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贝伦加手脚发抖:“我不知道我在墓园里干吗,我不记得了,我不知道我怎么看得见他的脸,也许我拿了盏灯,不对……是他拿着灯,他拿了一盏灯,也许我是在那火焰的光芒中看到了他的脸……”

  “假如当时刮风下雪的,他怎么可能拿着灯呢?”

  “那是在晚祷之后,晚祷才刚刚结束,那时还没下雪,雪是后来才下的……我记得我逃回宿舍的途中才开始飘雪。我奔向宿舍,那个鬼魂则往相反方向飘去……那以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求求你,如果你不肯听我告解,请你别再问我了。”

  “好吧,”威廉说,“你走吧,到礼拜堂去,去告诉上帝,既然你不愿告诉我,要不然就去找个愿意听你告解的修士吧,因为你要是不为你的罪忏悔,就是到了该受天谴了。去吧,我们将会再见的。”

  贝伦加拔脚奔跑,转瞬间便失去了踪影。威廉摩挲着双手,以前我曾多次见过当他感到高兴时,他就会有这个动作。

  “好,”他说,“现在有很多事情都澄清了。”

  “澄清,老师?”我问他,“包括对阿德尔莫的鬼魂在内?”

  “亲爱的阿德索,”威廉说,“在我看来,那个鬼魂可不怎么像鬼魂呢。再说他所引述的那节话,是我曾在为传教士之用所编的某本书中看过的。这些修士大概是看书太多了,当他们激动时就会重新体验他们从书中看来的幻象。我不知道那真是阿德尔莫说的,或是贝伦加只因必须听这些话而以为他真听到了。但这故事的确证实了我的一连串假设。例如:阿德尔莫是自杀而死的。贝伦加的故事又告诉了我们,在他死前,他激动地到处乱走,而且为他以前所做过的某种行为感到懊悔。他为他的罪恶感到惊慌,显然是有人让他害怕,这个人或许还对他说了地狱里的情景,等他遇到贝伦加时他便复述了一遍。他在墓园里游荡,是由于他刚离开礼拜堂,而他曾在礼拜堂内对某个使他怀恐惧和懊悔的人吐实(或告解)。正如贝伦加告诉我们的,他从墓园往宿舍相反的方向而行,也就是大教堂,然而也有可能是走向马厩后面的外侧围墙,也就是我推测他跳下断崖的地方。他是在暴风雨来临之前跳下的,死在围墙的墙基,后来山崩才又把他的尸体带到北边和东边的塔楼之间。”

  “可是那滴燃烧的汗水又是怎么回事呢?”

  “那是他已经听过并重复的故事一部分,或者是贝伦加见到他的激动和懊悔而激发的想象。因为阿德尔莫的懊悔,使得贝伦加也懊悔了起来,你亲耳听见了。假如阿德尔莫是由礼拜堂走出的,他很可能持着一盏蜡烛,所以滴到他朋友手上的只不过是一滴蜡。但贝伦加觉得它非常的烫,是由于阿德尔莫确实称他为导师。这表示阿德尔莫谴责贝伦加教导他,他现在沮丧至死的事情。贝伦加同时也知道,是他使阿德尔莫做了不该做的事,才使阿德尔莫走上了自杀之途,所以他感到痛苦。我可怜的阿德索啊,在我们听过助理管理员的话后,这一切并不难想象呀!”

  “我大概明白他们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了。”我为自己的迟钝而困窘不堪,“但是我们每个人不是都信仰慈悲的上帝吗?你说阿德尔莫可能告解过,他为什么要以更严重,或者至少是同样严重的罪,来寻求惩罚他的第一个罪呢?”

  “因为某人对他说了很激烈的话。我刚才也说过了,一个现代传教士须看的一页必定促使某人重复那段话,吓坏了阿德尔莫,而阿德尔莫又以同一段话使贝伦加为之惊骇。最近这几年来,传教士为了使大众信仰虔诚,服从人与神的律法,常会说些令人痛苦的话,甚至死亡的威胁,这是以前从来没有的现象。今日在自答苦修的信仰者行列中,包括神圣的赞课,尽说些基督和圣母的磨难;以前从不曾像现在这样,借着对地狱苦刑的描述,来增强一般人的信仰。”

  我说:“或许那是忏悔所必须的。”

  “阿德索,以前我从未听过这么多人被召去忏悔的,而事实上在这个时期,不管传教士、主教,甚至是我的教会兄弟们,都已不再能激发真正的悔改了。”

  我迷惘地说:“可是第三纪,教皇,佩鲁贾修会……”

  “怀旧之情。忏悔的伟大时代已经结束了,为了这个原因,即使是一般的修会也都可以谈论忏悔。一两百年前,有一股革新的狂飙。有一段时间,谈及革新的人都要被烧死,不管他是圣人,或是异教徒。现在人人都谈论它,就连教皇也不例外。假如教廷和宫廷也谈着革新,那人类的革新就不可相信了。”

  “可是多尔西诺兄弟呢?”我大胆说了一句,想要知道更多关于这个名字的事;前一天我曾听他们说过许多次。

  “他死了,庄严地死了,一如他活着的时候,因为他也来得太迟了。再说,你对他又知道些什么呢?”

  “一无所知。所以我才问你……”

  “我宁愿永不谈论他。当时我必须与一些所谓的使徒交涉,仔细观察过他们。一个可悲的故事,那会使你困扰的。总而言之,那使我心乱得很,你也会为我无能的判断感到更为混乱。那是一个男人做了不明智的事,因为他把许多圣人所宣扬的付诸实行。我愈想愈弄不清楚那究竟是谁的错,我就像……就像被一种两个相对联营的亲属关系弄得头昏眼花。圣徒传导忏悔,罪人付诸实现,却经常牺牲了别人……可是我说的是另一件事,或许不然。我所说的实际上是这样的:当忏悔的纪元结束了,对悔罪者而言,忏悔的需要就变成了死亡的需要。他们害死了发狂的悔罪者,只能以死亡来偿还死亡,却不明白忏悔的真正涵义;他们以想象的忏悔代替心灵的忏悔,召来了超自然痛苦和血腥的幻象,却称呼那些幻象为真心忏悔的‘镜子’。由于一般人——甚至有时也包括学者——的想象力,那面镜子所映现的是地狱磨难的情景,因此,据说便没有人会犯罪。他们希望透过害怕使心灵免于罪恶,并且相信恐惧可代替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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