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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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中毒昏迷已经是昨天的事了。”诺拉听出来克莉斯语气的沉重。“我没能好好保护她。就在我眼皮底下, 我……”克莉斯闭上眼睛,捏住隆成小丘的眉间皮肉, 不知是要把它按下去,还是要拎起来。

  这家伙熬夜熬傻了?诺拉端起桌上的薄荷茶。白瓷茶杯磕到燃尽的白烛, 半截拇指长的蜡烛短桩咕噜噜滚下红木桌面。茶早就凉了, 诺拉把它当作凉水冲下喉咙。她靠进椅子里,清了清嗓子。

  “你愁什么?这种毒素虽然成分不明, 但是她的生命体征十分稳定。一整夜过去,瞧不出任何恶化的迹象。这些都是好现象。我亲自在这里查,一定能配出解药。”而且是赶在拉里萨大学士之前配出解药!诺拉饮尽茶水,杯底的茶沫苦得像药渣。诺拉皱起脸,倾身将杯子搁上桌, 按住扶手站起来,打算驱逐打扰她研究的不速之客。克莉斯没等她开口,先说了话。她的手掌搭在眼睛上,似乎阳光也令她苦恼。

  “她被不明生物咬了,那东西钻进了她的皮下。”

  “你已经叙述过了。两位学士都找不到你描述的伤口,也没在她皮下发现任何入侵生命体。”

  “也许……”克莉斯拿开手掌,倏地坐直。她的金眼睛睁得很大,白眼球上红了一大片,像是哭过。“也许那东西钻破她的肌肉层,游到了体腔内。”

  “哈。”诺拉抱臂冷笑,“目前看起来,他俩相处融洽。”

  “不,你不明白,我……”克莉斯霍地站起来,原地转悠了半圈,欲言又止。诺拉视而不见,反而凑近克莉斯,端详她金色的眼瞳。“你确定你在地下所见,都是真实?”克莉斯的脸骤然僵硬,残存着血斑的眼珠猛地转向诺拉。

  “你什么意思?”

  “拜托你,像个读过书,会写字的人一样编织你的语句,收起那副文盲腔调。”诺拉屈指敲响克莉斯的胸甲,漆得黝黑的硬皮壳子发出沉闷的声响。“你知道的,你在学识渊博的大学士身边接受过专业训练。你来告诉我——‘变革的莫荻斯’之女克莉斯——在经历地震失足,脑部震荡之后,醒来发现自己身处不见天日,孤立无援的地底,此刻产生幽闭幻觉的概率有多大?别急着往外走,我的尉长大人,我还有好多话要问你。”

  诺拉疾走几步,拽住克莉斯的手腕。不知是哪个动作波及到头上的伤口,她价值连城的头颅一阵剧痛,晕眩接踵而至。帐篷里的一切都开始旋转,试管,典籍,香炉,被克莉斯拉开的门扉,所有的东西都在诺拉眼前打转。她踉跄退后,想要依靠试验台支撑,仓促间估错了距离。诺拉向后伸出手,却按了一个空。冷静体面的学士大人仰天跌倒,眼看缠着绷带的宝贵脑袋就要撞到桌腿,眼前黑影一闪,克莉斯抽身回来,只一个呼吸的功夫,便已稳稳托住诺拉下坠的身子。

  “你需要休息。”她锋利的眉毛皱了起来,“我不该来打扰你,得把你的情况汇报给拉里萨大学士。”

  “别插手!”诺拉惊得要扯克莉斯衣领,但克莉斯身着皮甲,亚麻衬衣只留下短浅的领口。诺拉的十指张开又收拢,最终仅抓得一把空气。“我快成了。”她推开克莉斯的胳膊,拒绝她的搀扶,挣扎着站起身。“看管住她,别让其他人接近,我很快就能论证,她的情况与颤抖沼泽的铁湾鳄有何异同,地底新种群的毒素究竟会不会通过伤口感染传播。我手头有一个活生生的样本,我有血样,有观测记录!”诺拉摸到桌边,把上面堆砌的淡黄纸张翻得哗哗作响。“没人再能反驳……”

  “样本?你的眼里只有样本……她不是标本,是个活生生的人!”克莉斯的声线陡然拔高,她冲过来,握住诺拉的肩膀。骑士的手太有力,诺拉觉得她的手指穿过皮肉,径直捏到自己的骨头。头痛再次袭来,诺拉痛苦呻吟,闭上眼睛拧紧眉头。

  “是我的错,本就不该指望你。”克莉斯松开手,与其说是同情友人,不如说是放弃。克莉斯转身向外走去,背上巨剑的影子将诺拉的脸斜斩成两半。

  “我要为她找到解药。”克莉斯在门前站定,她双手拉住胸前缚剑的宽边皮带,郑重其事地说,好像在声明什么诺言似的。诺拉嗤之以鼻:“连我都还在分析毒性,你去哪里配置解药?看来你有必要得到基本的提醒,谁才是真格的秘法师!”诺拉指向胸前,高级秘法师的银质徽章闪闪发光。她挺起胸膛,活像克莉斯的脊背能瞧见似的。

  “也许。”克莉斯的双手握着宽边皮带滑动,老茧与皮革摩擦,发出声响。“也许她中毒的事,超越了现有秘法理论的解释范畴……”

  荒谬!

  诺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纵然头晕脑胀,她还是努力瞪大她的蓝眼睛。疯了,她一定是疯了,她受困地底,染上了恶疾,她的精神极不稳定。驳斥与怒骂的话语同时涌到嘴边,诺拉不知挑那一套说才好。就在她犹豫的当口,克莉斯拉开厚重的橡木门,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不能让她就这么跑了!

  诺拉推开虚掩的门扉,踉跄着追出去,白日的声光汹涌而来,给她迎头痛击。到处都是人,以及他们弄出的嘈杂声响。地上布满脚印,身着学徒深灰棉布袍的少年人在营区中穿梭,或是捧着一大摞硬皮大部头,或是扛着测量用的三脚架,三五成群,有说有笑。一个推着双轮车的女学生从诺拉面前经过,她灰褐的见习学士袍被细雨打湿,羊皮靴面上沾满了褐红的泥点子。学士营区挑的这块地皮还算平坦,但仍免不了颠簸。她的双轮车斗里装满了玻璃制品,试管、烧瓶与小肠般扭曲的软管相互碰撞,在诺拉听来简直是无法忍受的巨大噪音。胃酸涌上她的喉管,她再难克制,“哇”地一声吐了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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