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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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霜白衣袂划出弧度,长剑雪亮,江栖鹤步伐极快,面色极为凝重。

  走了一段路,洞壁边深黑沟渠中忽然传来轻微响动,像是有人在波动水面,两下轻,一下重,循环往复约有三次。

  分明是有人在向他们发出讯号。

  绿羽鸟青蓝色的眼珠一凝,对江栖鹤道:“我去探探发生了何事,你们继续。”

  阿绿有它的消息来源,江栖鹤向来不做过多了解,挥手让它自己去。

  愈往里走,路面愈发陡峭,在折过一道转角、钻进某个狭窄石洞后,坡度几乎与平地垂直。

  江栖鹤与陆云深一前一后,干脆收了力,任由自己下坠。

  周遭漆黑如墨,元力凝出的光球只能照亮寸许距离,江栖鹤抬头看了那片昏暗轮廓一眼,食指中指并拢,往下送出一道剑光。

  耀白的光芒如游龙往底下蹿去,在黑得近乎虚无的空间里留下些微残光,倏尔间就被吞噬了干净。

  “黄泉还真是个奇特的地方。”江栖鹤似笑非笑,“这场坠落仿佛到不了头。”

  陆云深眼神颤了颤,“是不是和死亡很像?”

  江栖鹤深深吸了一口气,徐徐吐出后,才回答陆云深的问题,“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无穷无尽的下坠,会令人不自觉地想起很多东西。”

  “你想起了什么?”陆云深问。

  “你呢?”江栖鹤反问。

  陆云深:“我什么都没想。”

  江栖鹤用剑柄勾了一下陆云深衣摆,“我在想,等见到江眠,第一句话要说什么。”

  黑暗中,江栖鹤听见陆云深低低一笑:“见到他,便自然而然知道要说什么了。”

  这话亦逗得江栖鹤开始笑,他突然发现陆云深很适合修佛道,万事万物顺其自然,不强迫不强求。

  人生呐。

  江栖鹤不由在心底一叹,但思及老媪被打断的话,以及不知含义的“太清魂”,愁绪又上眉头。

  静谧无边的黑暗会让人对时间的感知发生错乱,江栖鹤双足踏上地面时,恍恍惚惚觉得自己已走完一生,但倏尔又认为不过才一瞬。

  一生与一瞬有何区别?

  缘起缘灭而一瞬,花开花谢而一生。

  春风化雪而一瞬,草木枯荣而一生。

  太长或太短,皆是一生一瞬,一瞬一生。

  陆云深重新捏出几只元力光团,黑暗因此驱散。他抬头往上,看见平整的穹顶,约莫五丈高,青砖一块又一块紧密拼凑着,衔接无缝地往两头延伸,没有他们来时的出口。

  视线往下,见得此处乃一冗长甬道,上下一般模样,如同镜面倒影,地上道路两旁砌着不高的石灯笼,而顶上,同样有石灯笼倒垂而下。

  陆云深挥袖,那几只元力光团飘然远去,次第将石灯笼点亮。

  灯光如若熊熊燃烧的火龙,不慢不紧地向前方游曳,照得视野彻底明朗。江栖鹤终于看清甬道石壁上绘着的东西。

  天地之初,万象混沌,不见日月,无明无暗。后有神名为天,自上界而来,以巨斧破开混沌,足踏之处为地,头颅以上为天,挥手招来星辰万点,取其一为日,取其一为月,各照一方。

  又分出生与死之两界,以黄泉相连,死往生,生而死,循环往复。

  而黄泉之眼……则是每位亡者的必经之处。在这里,他们所回顾出的往生在黄泉之眼的注视下离体而出,与逝去的往事尘埃一同远去。

  但江栖鹤没有看见类似“太清魂”的东西,这令他不免有些失望。

  “这里跟个墓似的。”剑身折射过橘色火光,江栖鹤低声嘀咕,“在壁画上描绘墓主人生前事,供盗墓贼围观。”

  陆云深瘫着一张脸看他:“……”

  江栖鹤瞪回去:“你干嘛这么看我?除了盗墓贼,谁会跑到别人坟墓里去。”

  陆大庄主无奈地弯了一下唇角,碍于江栖鹤双手都握着剑,只得抓起他的手腕,继续前行。

  “不过倒是被你说中了,如果壁画上所述不假。”江栖鹤眸光轻转,指的是在混沌境外,他思考的有关“天”的问题,“你说,如今世界的最高意志叫做‘天道’,这会不会和当初的‘天’有关?”

  不等陆云深回答,他又自顾自道:“我想是有关的……不过,这些事谁又说得清楚呢?”

  陆云深莞尔。

  甬道在眼前回折,陆云深又一次挥袖,点燃转角后的石灯笼,但前方的路比想象中短,约莫十丈开外,就到了底。

  那处是一个半圆形的空间,不再似来时路这般宛如镜面倒置。一汪用赤红山石砌起的水潭位于正中,底下应当有个泉眼,因为水面上正汩汩地冒泡。

  水潭之后有两扇门,一扇门后光芒明亮,一扇门后漆黑幽暗。

  “这便是黄泉之眼了。”陆云深道。

  江栖鹤呢喃出江眠的名字,快步往黄泉之眼行去,但就在只剩三尺距离时,骤然止步。

  他的手忽然颤抖起来,接着是整个身体,宛如枝头上将落未落的枯叶遇到秋风,摇摇欲坠。

  “怎么了?”陆云深往黄泉之眼投去一瞥,视线旋即落回江栖鹤身上,扶住这人肩膀,让他勉强站起。

  江栖鹤掀起眼皮,浅琥珀色的双眸迷茫无神,“你看不见?”

  他眼底的光被揉得细碎,轻微闪烁,脆弱无声。他又问了一遍,声音极轻,极颤:“你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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