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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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识到了恶心黏液和无头尸体背后的元凶时,丹弗斯和我同时吓成了无法动弹的塑像,通过交谈才渐渐认清彼此当时的想法。感觉像是在那里伫立了千年万载,实际上顶多不过十到十五秒。可憎的苍白浓雾滚滚涌来,仿佛受到了某种庞然物体前行时的驱动——随后传来的声音颠覆了我们刚刚确定的大多数认知,同时也打破了禁锢我们的魔咒,让我们发疯似的跑过吱嘎乱叫的惊惶企鹅,沿着先前的路径返回城市,穿过沉没于冰下的巨石廊道,跑向开阔的环形建筑物,一口气爬上远古的螺旋坡道,不由自主地投向外界的理智气氛和白昼的光线。

  如我所说,新出现的声音颠覆了之前达成的大多数认识,因为雷克的解剖让我们相信它出自刚被我们判定为死亡的那些生物。丹弗斯后来告诉我,那正是他在冰层上听见的、从小巷转角另一侧传来的声音,只是当时的声音无比模糊。它与我们在山巅洞穴附近听见的风笛声同样相似得惊人。我冒着被视为幼稚可笑的风险再补充一点,因为丹弗斯的印象与我惊人地一致。当然了,平日里的读物使得我们有可能做出如此诠释,但丹弗斯确实曾转弯抹角地提出过一些古怪的看法,认为爱伦·坡在一个世纪前写《亚瑟·戈登·皮姆》时曾经接触过某些不为人知的禁忌材料。大家或许记得,那篇离奇故事里有个意义不明的词语,拥有与南极洲有关的可怖而惊人的象征意义,那片险恶土地的核心地带居住着犹如幽灵的巨大雪鸟,永远尖叫着这个词语:

  “ Tekelili ! Tekelili ! ”

  不得不承认,我们自认听见的就是这个声音,它在不断前进的白色浓雾背后突然响起,正是音域格外宽广、拥有音乐性的阴森笛音。

  早在那三个音符或音节完整响起前,我们就已经开始全力逃跑,但内心知道古老者有多么敏捷。只要它愿意,那些躲过屠杀,却被尖叫惊扰而追赶来的幸存者,能够在瞬间制伏我们。但我们也怀着一丝侥幸,希望我们没有敌意的行为和展示出相近的理性能让我们被俘后保住性命,哪怕仅仅是出于科学研究者的好奇。说到底,假如它没有任何需要害怕的,也就没有动机要伤害我们了。躲藏已经毫无意义,我们用手电筒匆匆照向背后,发现浓雾正在变得稀薄。难道终于要看见一个完整而活生生的异类样本了吗?阴森的笛音再次响起——“Tekelili ! Tekelili ! ”

  我们发觉已经拉开了与追逐者之间的距离,也许是因为那个生物受了伤。但谁也不敢冒险,因为它无疑是响应丹弗斯的尖叫而来,而非在躲避其他生物。时间紧迫,容不得半点犹豫,至于那更难以想象、更不可提及的梦魇,那散发恶臭、喷吐黏液、从未为人所见的原生质肉山,那征服了深渊、派遣陆生先锋队重新凿刻壁雕、蠕动着穿越山丘洞穴的怪物种族的成员,如今位于何方就不是我们能够猜想的了。丹弗斯和我压下发自肺腑的哀痛,抛弃这位多半已受重伤的古老者——它很可能是唯一的幸存者——让它单独面对再次被捉住的危险和无可名状的命运。

  谢天谢地,我们没有放慢逃跑的步伐。滚滚雾气再次变得浓重,以越来越快的速度被推向前方。在我们背后游荡的企鹅吱嘎尖叫,表现出恐慌的迹象。考虑到之前我们跑过时它们根本无动于衷,此时它们的剧烈反应令我们惊恐不已。音域宽广的阴森笛声再次响起——“ Tekelili ! Tekelili ! ”看来我们大错特错了:那异类毫发无损,只是看见它倒下的同伴和尸体上方用黏液书写的可怕铭文,暂时停下了脚步。我们永远也不可能知道那条邪恶的消息究竟说了什么,但雷克营地的坟墓足以说明这些生物有多么重视死者。我们毫无顾忌地使用手电筒,此刻照亮的前方就是许多条通道汇聚的开阔洞窟,我们庆幸自己终于甩掉了那些病态的二次雕刻——尽管没有正面遇见,依然能体会到恐怖的感觉。

  洞窟的出现还带来了另一个念头,那就是宽阔廊道的汇聚处足够错综复杂,或许可以借助它甩掉追逐者。这片开阔空间内有几只盲眼的白化企鹅,我们看得很清楚,它们对正在迫近的怪物恐惧到了无法描述的地步。假如将手电筒调暗到前行所需的最低亮度,只用它指向前方,那么巨型水鸟在雾气中的惊恐叫声也许能盖过我们的脚步声,遮蔽真正的逃跑路线,甚至将追逐者引入歧途。主通道的地面遍布碎石且不反光,但在螺旋上升的涌动浓雾中,它与抛过光的其他隧洞并没有多少区别。即便古老者拥有某些特殊感官,能够在紧急时刻部分摆脱光线的限制,根据我们的猜想,它在这里也同样难以分辨出哪条才是正确的线路。事实上,我们倒是不太担心会在匆忙之中迷失方向,因为早已决定要径直向前逃回那座死城。若是在山脚下的蜂窝迷宫里迷路,后果将是不可想象的。

  我们活下来并重返世间的事实,足以证明那怪物选择了错误的路线,而我们在神意的护佑下跑进了正确的通道。企鹅本身不可能拯救我们,但在浓雾的共同作用下,它们却帮了大忙。只有最仁慈的命运,才会让翻涌的水汽在正确的时刻突然变得浓密,因为雾气不停变幻飘动,随时都有可能消散一空。就在我们从遍布令人作呕的二次壁雕的隧洞跑进洞窟之前,雾气确实消散了短短的一秒钟。怀着绝望和恐惧,我们最后一次向背后投去视线,随后便调暗手电筒,混进企鹅群以期躲过追逐,但就是那一眼,使得我们第一次瞥见了紧追不舍的怪物。假如命运隐藏我们确实出于善意,那么允许我们隐约瞥见那一眼就完全是善意的反面了:极昏暗的光线下一闪而过的影像仅仅勾勒出恐怖魔物的半个轮廓,直到今天始终在折磨我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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