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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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暖全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间木讷住了。

  地上的酒瓶子,空的满的,东倒西歪了一地。

  他明明心里是不好受的,却还那么嘴硬,偏要和自己死死僵持。

  虽然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但宋暖还是想要劝慰:“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呀,不管怎么说,你们都是有血缘亲情的。”

  “亲情?”贺离勾起平日里倦懒的笑意,但此时看上去那么嘲讽:“我用不着他尽半点父亲的责任,但他偏偏连个男人都算不上,真他妈的不是个东西!”

  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把一个人逼得如此愤恨地痛骂自己的父亲。

  他的眼底,有着真真实实的憎恨。

  宋暖怕说错话,只轻轻唤了他一声:“贺离……”

  “那个人,表面上端的是贺程董事长,是媒体赞赏的正人君子,满嘴的经商道德端正品行,”贺离突然讥讽一笑:“其实就是个伪善的禽兽!”

  宋暖想,他现在一定需要有个人听他诉说心事,她想做他的灯塔。

  她问:“为什么这么说?”

  少年的目光缓缓落向远处,定格于摆在电视柜的那个相框上。

  良久。

  “我妈妈去世十年了,”贺离浅瞳微眯,神情邃远:“死在离婚后的第二个月,脑溢血。”

  宋暖有几分震惊,那天看到的相框里的那张老照片,那张被他用心保存的老照片,一定就是他的妈妈……

  贺离的目光变得有些涣散,渐渐失去了焦点,他靠着沙发背仰躺着,似是极度无力,随后缓缓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头部,“因为这里……留下了旧伤。”

  怎么伤的?

  宋暖想问,但又怕触及到什么。

  他淡淡:“那个时候,他甚至连我妈的葬礼都不闻不问,才过一个礼拜,就往家里带了另一个女人。”

  贺离陷入旧回忆的黑色漩涡。

  他记得,他一开始,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名义上是他继母的女人,虽然那时候,她对年幼的自己很好,也算是当作亲生儿子对待,但父母离婚,生母病逝,父亲冷漠,这一切的一切,在他心里的隔阂,都是不可能逾越的。

  “从那之后我就很少在家,哪怕假期也几乎不回去。”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尘封在心底的那些事告诉她,似乎不知不觉中,她成了自己的某种寄托。

  宋暖隐隐约约感觉到,他的语气除了憎恶,似乎还有懊悔和自责。

  宋暖有些明白了,什么叫父母离婚,连累的是孩子。

  她在心里微叹:“贺离,那些事都不是你的错,你不要……”

  “不,”贺离眸色一深:“是我错了……”

  “那天晚上,我回了趟家,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他神情冰冷嘲弄:“我看见,我所谓的父亲,掐着他现任妻子的脖子,扯着她的头发往墙上撞,任凭她怎么求饶,怎么哭喊,都没用。”

  透过略开的门缝,他看见他父亲在骂她,打她,踢她,砸了一地的破碎。

  而他目睹事情的发生,也不过是在两个月前。

  宋暖的心脏忽地揪紧,张了张嘴,涌上恐惧。

  捏紧指甲盖的动作泄露了她的惊颤不安,贺离看在眼里,印证她此刻的所想:“你也不敢相信吧,贺东临,其实是个家暴的人渣。”

  施暴多年,无人知晓。

  “我以为那个女人是不敢报警,结果她死活拦着不让我去,后来我才知道,她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多可笑……”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被害者恐惧害怕所处的环境,却又对犯罪者产生情感和依赖,甚至反过来同情施暴者。

  “当年我妈头部的创伤,也是他打的。”

  “是我错了,我知道的太晚了……”

  无情的人是犯罪之人,讨厌的人是可怜之人。

  贺离阖了眼,眉睫之间是挥之不去的寒厉。

  所以他说,贺东临是死有余辜。

  在殴打现任妻子时摔倒,重创了头部,手术后还是没躲过突发性脑溢血死亡,那是他的报应,是他欠他母亲的。

  他一直以为,他父亲只是太过无情,离婚也只是感情不合,谁知道,隐藏在黑暗里十年的真相竟然会是这样。

  现在贺东临死了,至死也没能见到自己儿子最后一面。

  也许人在经历过一次死亡后,总会在尚还弥留之际幡然醒悟前半生的种种,所以那场手术后,他给贺离写了一封信。

  那是作恶者的悔悟,原谅?还是继续憎恨?

  如果他默默无闻地死掉,贺离心里大概不会起半点波澜,因为他对父亲的概念是那么疏离和陌生。

  但那封扬言着父爱情真的信,那封诉苦自己精神疾病的信,成了留给贺离锢心的铐镣。

  世界崩塌是什么样的感觉?

  就是当你自以为事实如此,却又不断地反转,反转,再反转,最后恨不得,爱不得,因为留在世上的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贺离想,如果他的身子也一点一点地冰凉下去,是否也是一种解脱……

  他闭眼沦陷在的破败残喘的思绪里。

  沉沦吧,这个世界,他疲倦了……

  却突然,身上一暖,像是溺水濒死之际有人拼命拉他上来。

  贺离心间一颤,缓缓睁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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