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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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鶯手里的针顿了下, 没有抬眼。手中飞针走线,收好线尾,用小剪刀减掉余线,将绣好的一面儿料子拿起来看看。

  落云道:“天儿还冷呢,也不知这件春裳侯爷什么时候能穿。”

  周鶯笑了笑:“不等开春了,不过瞧着没做完,心烦的很。如今做完了,也就完了,拿去烧了吧。”

  落云吓了一跳:“姑娘,作甚要烧它?熬了多少个夜才做好的,您拿给侯爷,侯爷准高兴。”

  周鶯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心里想的是,我要他高兴做什么?他冷眼旁观了那么多年,看我小心翼翼地服侍着那些算计利用我的人。他待我这样坏,我做什么要讨好他?

  周鶯垂头下地,将一旁的烛台移过来,落云心里一震,见她果真拿着那月白色料子点了火,空气中飘着一股焦糊味,细细的料子飞起灰烟,周鶯一撒手,将烧余的衣料扔进炭盆。

  她立在那儿,看火光起舞,放佛站了很久,才看着那残焰一点点燃尽了。

  她回身环顾一眼自己住了十年的屋子。

  这个她感恩戴德的住了十年的家。

  该做个了断了。

  **

  清晨周老夫人就上门了。

  这回没带严氏一块儿来。

  其实这回从苏州过来,家里本是不同意她上路的。年岁大了,难免要给小辈人添麻烦。但知道周芙还有个女儿存于世上,她怎么还坐得住。

  自家闺女先是进了宫,没过两天好日子就失踪了,宫里报个暴毙,连尸首他们也没瞧见。自己偷偷在家立个衣冠冢,毕竟是嫁出去的闺女,也不能光明正大的祭拜。

  自己十月怀胎掉下来的骨肉,辛苦养大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她本是给备了许多嫁妆,因是进宫,寻常不许把宫外的东西往里带,宫里的东西也带不出来,最终连个念想都没留下。

  周老夫人在门房等了许久,陈氏才姗姗迟来,“对不住,有点事儿绊住了,老太君今儿过来可有要紧事?”

  言下之意,若没什么重要的事她就不多陪了。

  周老夫人歉疚地道:“给您添烦了。”年底哪个大户人家不忙碌?年底算账收支,年货置办,各家的礼,再有过来迎来送往的人不知凡几。

  “实在过意不去,是我念着我那外孙心切,不知府上有没有和孩子说起她的身世?我……我能不能见个面儿?哪怕不说话,远远瞅一眼也行。行吗二夫人?”

  她说得言真意切,陈氏也有些过意不去。哪个当娘的不疼孩子,哪个祖母不疼孙儿?可站在陈氏的立场上,她也为难,侯爷的意思,是准周家人认回周鶯,想必为的也是以后能名正言顺的说亲事。可老夫人是她婆母,更多的时候她是要瞧婆母脸色生活的。老太太不喜欢侯爷和周鶯有瓜葛,更不耐烦去见周家人。

  陈氏两面为难,在她的立场,她恨不得躲得远远的,不理会不插手这些事才好。

  “老太君,您说这话就见外了。”陈氏握着周老夫人的手,“都是为了孩子,我哪能不明白?实在是这些日子家里有些事,老太太病倒了,我脱不开身,不然早就带着孩子去您那儿认认门儿了。”

  周鶯这几日避不见面,祖孙俩谁也不和谁先开口。陈氏几回想去青萝苑瞧瞧,周鶯大门紧闭,没有想要谈话的意思。

  顾老夫人笑了笑:“不敢不敢,只是如今还没见过孩子,心里急,二夫人若不怪,能不能请个人去给丫头传一声,就说我在这儿等。”她实在是太心急了,太想见见周鶯了,听说那孩子和她娘长得像,哪怕瞧一眼也好啊。

  陈氏拿不定注意,怕自作主张恼了婆母,可就这么吊着周家人也不是个事儿,再说侯爷主意定了,这事儿都通了天,周鶯恢复身份是早晚的事儿。

  陈氏定了定心神,扬手喊侍婢过来:“喊姑娘过来。”

  周老夫人没了说话的兴致,一颗心早飞到外头去了。就这么片刻功夫好像过了多少年那么长。

  周鶯简单妆饰过就来了,人在阶上停住步子,竟有些近乡情怯之感,不知里头的那人是何模样,会不会喜欢她。

  周老夫人在门上瞧见一个模糊的影。梳着姑娘头,窄肩细腰,很瘦。

  不知怎地,心里突然就激动起来。不需看清那张脸,她就知道门外定是周鶯。

  陈氏见周老夫人忽然眼眶泛红,一瞧门前就知道是周鶯来了,忙道:“丫头你还不进来?你外祖母想你呢。”

  外祖母,这个称呼太陌生了。

  周鶯从小到大都没敢奢望过这世上还有她的血亲。

  侍婢撩了帘子,周老夫人站起来,见着一个极熟悉的面孔。

  两眉长而细,一双杏眼盈漾秋水,一张小巧的唇,身段如嫩柳,和周芙当年竟有六七分相似。

  不需滴血验亲,不需去找当年的人求证什么,就凭这个外貌,周老夫人就能确信,这是周芙的骨肉。

  两人都有些激动,周鶯光是瞧见老夫人看自己的眼神就受不住了。还不曾有人用如此疼惜的目光瞧着她。

  鼻中酸的不行,眼泪好像都忍不住了。

  这个慈祥的老太太,就是外祖母吗?

  “孩子……”周老夫人声音哽咽,抬起的指头微微颤抖,“你过来,叫我好好瞧瞧……”

  周鶯脚上像灌了铅,艰难地抬起来挪动步子,好容易到了跟前,周老夫人一伸手抓住了她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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