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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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收拢预备插进头发的手指,慢吞吞站直腰,讪讪挪了两步,尽量保持仪态端庄:“阿遥,我现在要去燕埠了。”

  阿遥叹气,答了声“行”。我的眼睛亮起来,却也隐隐有些难以置信:“你也要去?你真的要帮我?”

  依他的性格,这句“行”,已经明白得不能再白。他与我对视着,没有作声,这已经让我几乎跳起来:“阿遥,你真——”

  他伸直手臂张开五指,罩住了我的头:“我说了离我远点——不是帮你,我在这儿本来就是为了搅秦六意的事。”

  隔着切切实实一臂的距离,我意外道:“你和秦六意不是一伙……一起的?”

  “我受人之托,”阿遥摁了一把我的头,将手收了回去,“要管着他。”

  隔着长发,他手掌的触感似乎还有所残留。

  “是秦金罂?”我“啊”了一声,“你认识秦金罂?”

  “当然。”

  “很熟?”

  “算是。”

  秦金罂眉间那一枚鲜红的花钿浮现在我脑海中。我憬然有悟,出声:“我早该想到。能让你用‘沉鱼落雁’来评价的美人,我见过的还真只有秦金罂一个。”

  但随之,我也很快就叹气了——她怎么就那么好,谁都认识她,谁都肯帮她做事?

  “大家都长了眼睛,知道她好看,连阿遥也说她美,”我叹着气,念念叨叨感慨道,“那她就是真好看了。阿遥,你说她怎么能这么好看?嘴唇像用画符的朱砂描过。”

  “她那是用胭脂描过。”阿遥冷冷道。

  胭脂。不管描没描胭脂,好看就是好看。我撇撇嘴,冷不丁,却又觉得似乎有话非问不可。

  “莫非,你也喜欢秦金罂?”反应过来之后,我近乎幸灾乐祸地匿笑了,“你之前说过的,那么你学做饭,就是因为秦金罂喜欢吃——”

  话说到一半,我猝然刹住了车。

  如果记忆没有出错,当时,他还说过三个字——“她死了”。

  不对。秦金罂如今,明明好端端地待在昆吾宫,芙蓉一般盛开在雪时身侧。分明还在生的女子,会被什么人说成是死了?

  不是债主,就是仇人。我豁然开朗:秦金罂这样的大美人,追求她的人自然不少,她一天换一个只怕都不够轮。阿遥亦非等闲,把她追到手不难,但能留她多久就不好说了。

  看来阿遥当时是被她甩了。那他岂不是和我师父一样?

  不,比我师父还惨。可能秦金罂提出分手之后,还把弟弟这个麻烦都一并扔给了他。

  我看阿遥的目光,顿时充满了慈悲和怜悯。

  于是我当即善良地决定,不再在他面前提秦金罂那档子事。他绿碧玺的眸子见证了我一系列的表情变化,想必猜出不是什么好事,莫名其妙道:“兰子训,你瞎猜什么?”

  “没什么,”我慈祥地安抚他,“我们快去燕埠,追上秦六意吧。”

  燕埠就在山脚下,依山傍水,因其身为官牙埠头,而日渐繁华——当然,这都是三十年前的事了。燕氏的灭门惨案以来,往来燕埠的牙商失去氏族庇护,早已经不再将此处当作必经之地。

  加上厉鬼作祟的事,近十年燕埠居民更是死的死,逃的逃,曾经繁荣的燕埠终于步入日暮穷途。我与阿遥走过界碑,呈现在眼前的尽是断壁残垣。

  道旁屋宅青瓦脱落,露出光秃秃的梁架,斑鸠在其中筑巢;透过临街的破纸窗,可以看见灶台上方还挂着锈腐的铁锅,锅底一个大洞,洞后密密结着层层叠叠的蛛网。

  可这毕竟曾是个城镇,客店的残破旌旗褪了色,在风中猎猎,好歹显得不那么冷清了。我忍不住开口问:“阿遥,他们怎么不在?”

  阿遥低头看我一眼,不用他开口,我猛然意识到,是我自己先入为主了。若非必要,妖物不会化作人类的模样与人混居,这是常识。

  都怪秦六意的幻象,向我下了错误的暗示。阿遥似乎又要出言揶揄,我连忙抬起手掌,以求他高抬贵手:“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对不起。阿遥文武双全 ,不必回答这种傻问题。”

  这下,反倒是他像是觉得意外了,看看我的脸,冲我褒赏地一笑。

  是久违的笑容,不带冰凌,不含讽刺。阿遥笑时眉梢扬起,如一滴晨露在朝阳下溅开,光华灿烂,张扬且明艳。我有那么一瞬间,心头微微一荡。

  没出息,这么多年过去,我还是这样容易被笑打动。说实话,在得知秦金罂在师父与阿遥之间周旋过的事之后,我还是小小地对比过他俩,结论当然是师父获胜。

  两个人其实看起来都没那么可靠,但师父胜在善解人意,宽以待人,个头似乎也要比阿遥稍稍高个一寸半寸。但这一刻,我居然动摇了,在心中轻轻辩解道——可阿遥笑起来好看啊。

  当然,我很快用力甩了甩头。难道师父笑起来不好看?师父和雪时一张脸,当年,雪时可是凭一个笑就把我拐走了。如果秦金罂要在师父与阿遥之间选一个,当然还是选师父明智。想通了这一节,我重重点头,脚下却一沉。

  ——疼。我被绊得几个踉跄才稳住步子,好歹没有摔个狗吃屎,当然也谨记阿遥一再的强调,张牙舞爪可算是没沾着他。我疼得龇牙咧嘴,回过头看,是踢上了一块凸出于路面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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