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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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真的怕雪时。我不推让了,藏起剑窸窸窣窣爬出去几步,到稍远一些的地方跪好。跪端正后,我叫道:“师叔。”

  声音不大,但我知道足够雪时听见。他的身影果然顿了顿,朝着我走过来。

  我做出一直乖乖跪着的模样,夸张地揉了揉腰。夜色沉沉,雪时在我面前停下,皱眉:“听人说你没回去。怎么还跪着?”

  我一愣:“不是要跪到明天一早?”

  “不是,”雪时嘲讽道,“你师父怎么舍得让你跪一晚上。”

  我明白了,看来是秦金罂为了方便交给我“妲己”,托人传来了假话。我如释重负,忙站起来,看天色还不到丑时,还来得及回去睡一觉。我一边谢雪时一边拍灰,却乍然脊背一凉。

  我站起来的动作,会不会太流畅了?我小心翼翼抬头看雪时,他一副早知道我不会乖乖跪半天的模样,转过了身。

  我忙三步并作两步跟上他,陈兵崖的阴森鬼气似乎霎时荡然无存。身后只有树声沙沙,也不知道秦金罂是否也已离去。

  雪时一直送我到培风殿门口。分别之前,我握了握片刻前险些惹出大事的玉坠子,叫住他:“十年前你送了我一块玉,要不要还给你?”

  月光照在他如铸的面庞上。师父给人的感觉是有血有肉的,而他,则向来没有温度。

  “不必。”

  “槐树是你回来之后种的吗,”夜半时刻,人总是不大清醒,我还是说得多了一些,“槐树和香椿树,树莓丛。”

  他“嗯”了一声,十分坦诚,但除此之外也没有多说。其实他多虑了,我不会因此误会什么。

  我向他道别。临走,他简单道:“别死了。”

  “知道,”我回答,“死也会记得瞒住是你教的剑术。不丢你的脸,放心。”

  三天之后,就该是我五年以来,第一次离开昆吾宫的日子。

  昆吾宫修的不是全真道派,不禁酒肉,不拘嫁娶。我见过萧子岳往扶摇殿后的树下埋酒坛子,便悄悄带着铲子去刨了一坛出来,抱去蓬莱阁。

  出乎意料,我常站着的窗前,已经被人占了,是赵玄罗。这还是我五年以来,头一次撞见她探望师父。两人隔着窗户喝茶,我心头愉快,走上前去:“赵师叔怎么来了,不怕梁监院怪罪?”

  赵玄罗抬头起来,容色生动:“你耍什么嘴,昆吾宫谁不知道你才是每天钻空子,溜来蓬莱阁。”

  师父但笑不语。我也一笑,将酒坛子放到窗台:“师父,师叔,别喝茶了,我替你们斟酒。都聊些什么,是我唐突打扰了?”

  师父应声,去屋里拿出三个杯子,一字摆开。我忙着斟酒,听他道:“才说到你,来得刚好。你师叔还在为谢子崇头疼。”

  我要斟第三杯,杯子却被师父挪开,倒了一杯茶。我知道拗不过他,便乖乖啜茶。赵玄罗一口将杯中酒饮得见底,显而是借酒浇愁的模样,蹙眉道:“若有下次,我是再不会收徒了。兰子训,我教你之前,你也是一塌糊涂。”

  这点,我自己也清楚。

  师父苦笑,听他讲了才知道,赵玄罗不放心我,去找雪时将谢子崇也安排到了外出历练的弟子之中。今天一早,她替谢子崇准备了外出的必需品,连自己心爱的笔都一道送给了他,却被谢子崇原封不动退了回来。

  我相信谢子崇其实是不愿意与我同行的,比起担心我,他更加担心留在昆吾宫的赵玄罗。我忍不住笑出了声:“赵师叔,谢师兄已经二十二岁了,且放心吧。”

  师父居然深有同感般与赵玄罗碰杯,也一饮而尽。

  我没辙了,喝茶。这二人的关系比我想象的还要融洽,对此,师父说:“你赵师叔来昆吾山的时候很小。我有七八岁了,她才三岁,路都走不稳,昆吾宫没有不喜欢她的。”

  赵玄罗道:“他们都没安好心思,也就你拿我当师妹。”

  再说下去,就说得远了。可我的确放心不少,有赵玄罗在,就算她不常来蓬莱阁,料想也不会出什么大事。喝了两杯酒,赵玄罗离去。送走她后,我想起此行的正事,问道:“师父,你有钱吗?”

  出宫门之前,梁监院带着雪时萧子岳一行人前来送行,其中包括秦金罂。美人霞姿月韵,眸若秋水,静立在雪时身边,俨然目送游子离家的慈母一般。

  与陈兵崖那个顾盼神飞的秦金罂判若两人。

  外出历练不会给一个铜板,要的就是风餐露宿。我掂了掂兜里师父的私房钱,不算丰厚,可聊胜于无。原本以为该只有我一个人早有准备,岂料抬头一看,明明白白,每个弟子的腰间怀里,都鼓鼓囊囊。

  原来师父们在历练之前,悄悄给爱徒塞银子,也是彼此心照不宣的传统。

  也罢。谢子崇与我,是此行弟子中唯一两个“子”字辈的。有关历练内容的卷宗,理所当然都由谢子崇保管,但可以看出,其余弟子对此十分不满。

  他们大多是扶摇殿的弟子。扶摇殿志在济时拯世,必然都要踏入俗世尘浪,所以出来历练的也最多。此行由两个培风殿弟子带路,当然会让他们不舒服。可这也没办法,谢子崇是长辈,又年长一些,无论是资质还是能力都绰绰有余。

  师父曾背我走过的这条路,最终还是由我自己一步一步踏了回去。下山比上山要轻松得多,天不亮时出发,抵达山下的小镇,时间刚过正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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