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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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演员就位!”导演助理已经在喊, 岑奚深深吸了一口气,把心底那些杂乱无章的东西都强行压下去,逼迫自己浸入戏中。

  剧组租借了一整栋郊外别墅,除了把其中一间房间改成鱼玉所呆的地方之外,又将各条走廊装饰了一下——待会马上要在这里拍一场追逐戏。

  “第十七场第一镜第一次,action!”

  苍白清瘦的少年坐在一把特质的高脚椅上,双脚悬空挨不着地面,四面孤零零无所依靠,他微微低垂着头,弯下的脖颈和流畅的肩胛骨如同天鹅敛翼,奄奄一息中带着无力挣扎的颓然美,身体浸在一片昏沉沉的黑暗中,只有周围一小片白光把他圈住。

  肖医师随手调亮了一旁刺眼的台灯,他穿着纯黑色的礼服,手上还戴了精致刺绣而制的白手套,金丝边眼镜在灯光下闪着温润而优雅的光泽。

  他从台面上挑了一把没用过的手术刀,轻巧地试了个刀花,而后踱步朝一边坐着毫无动静的少年走去。

  “White.”他轻声喊他。

  鱼玉没有反应。

  肖医师蹙眉,伸出手,慢慢抬起少年的下巴。

  等那张失血般苍白的面容映入眼帘,肖医师盯着他半阖着的眼眸,声音柔和:“White,怎么不说话?”

  鱼玉勉强抬起沉重的眼皮,冷冷扫了他一眼,其实他视线模糊而摇晃,根本看不清人,只能大致看见肖医师俊秀的脸部轮廓。

  肖医师看了他一会儿,什么话也没说。

  “……”

  “Cut!”张导喊了一声,皱眉走过来,问岑奚:“怎么回事?”

  岑奚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刚刚忘了接词。

  一旁的余皖也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周围黑暗里隐藏着的一众摄像场记艺术指导等等更是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

  这在岑奚身上是很少见的。

  他或许可能情绪不到位,或许可能浸入场景不够快,但岑奚绝不可能会忘词。

  “抱歉,”岑奚顿了一会儿,目光落到一旁的余皖身上,对张导说,“可否给我三分钟调整一下状态。”

  “这场戏是不好拍,没事。”张导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安慰:“你多琢磨一下也行,和小余讨论讨论吧。”

  等张导走回去之后,余皖跳下高脚椅,拉了拉岑奚的手,突然发现他手心都是冷汗。

  “学长。”余皖有点心疼,小心而克制地抱了抱他,努力不让旁人看出异样。

  岑奚反手搂住他,声音清冽:“对不起。”

  “和我道什么歉,”余皖嘀咕一句,又抬头望着他,“学长,你看我。”

  岑奚顺着他的话语低下头,看进余皖深褐色的瞳孔里,和外表狼狈的模样不同,此时里面正跃动着细小的光,调皮而生机勃勃。

  “我还记得你和我讲的那个童话故事,”余皖开口,却起了另一个话题,“一个小王子被困在狭窄阴暗的城堡里,要过了很久很久才可以出来。”

  岑奚专注认真地听他讲,一边摘下手套,捻去了落在余皖锁骨上的一小片妆泥。

  “我有时候觉得鱼玉和余皖很相像,”余皖微微抬头,凝视着岑奚墨黑色的眼睛,“都是囚于困境而不得解脱的人。”

  岑奚闻言,正要说话,余皖先一步道:“但是余皖在一步一步走出来了,鱼玉还没有。”

  “深入他的噩梦,解剖他的恐惧,”余皖嗓音轻轻,“与他在淤泥中沉浮,看他和地狱罗刹对峙。”

  “和他一起经历一遍痛苦,然后再带他出来,”余皖的侧脸在灯光下白皙依旧,透着融融笑意,“学长,我们试一试,好吗?”

  “就像你陪着余皖一样,我们也陪着鱼玉一起。”

  “好吗?”

  岑奚注视着面前的人,伤痕累累的外在没有掩住他的内里,反而衬得愈加夺目起来,岑奚轻轻笑了:“嗯,好。”

  他叫了那个久违的称呼:“……我的小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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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医师把鱼玉的下巴挑起来,凝神看了片刻,忽然道:“你现在是不是很想杀了我?”

  鱼玉:“……”

  肖医师唇角上翘,神情带点万事在握的笃定:“这样想就对了。”

  “你看,”肖医师半转过身,左手肘撑住宽大的台面,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术刀,“你也快变成杀人恶魔了。”

  “……”鱼玉终于出声,嗓音哑哑的:“我和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肖医师笑容愈深:“我杀人,你也想杀人,都是杀人,哪有什么不一样了?”

  “你不是人。”鱼玉一字一顿说。

  肖医师瞥了他一眼,轻笑着摇摇头:“原来你也和我一样,喜欢自欺欺人。”

  他突然倾身靠近鱼玉,一手抚上他苍白脆弱的脖颈,微微用劲,手掌收紧,他贴在鱼玉耳边,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浮动:“你看,我也会呼吸。”

  他指尖划过鱼玉颈侧跳动的脉搏:“我也有心脏。”

  他再顺着往前,轻轻在鱼玉喉咙上点了点:“我也会说话。”

  他手滑下,突然一把揪住鱼玉本就破损的衣领:“我也习惯衣冠楚楚,不喜欢世人惊骇的目光。”

  “所以你说,”肖医师扣住鱼玉的手腕,语气亲昵,“我哪里和你不一样呢。”

  “人都是一样的虚伪,”他声音很好听,仿若深情,“所有人都和我一样,不过是直立行走的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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