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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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富贵啊!没事,侬放心试药,阿奶这脚都裹了几十年了,好坏都不要紧。”

  甚么“舒筋活血散”个名堂她从来没听说过,既然孙子有心要帮她医治,又哪里好伤了孩子的孝心?不过话说回来,富贵就是聪明过人有天份,样样都拿得起。他跟着老酒伯弄的什么土方子,连小乔折了的腿都医得这般好,当真说不定也能治这小脚的陈年老伤?

  抱着满腹的欣慰和一点微末的希望,阿奶拆了长长的裹脚布,让宝贝大孙子给涂上黑糊糊的草药膏。

  老酒伯眼放精光,倒是想上手帮忙,被曹家阿爷不动声色地挤了开去,连张氏的脚影子都没见着,只得讪讪站到一旁,心痒痒地听富贵与他阿奶边问边嘱咐。等到阿奶的双脚都弄好药,曹阿爷也没让他看一眼,客客气气地把人请到堂屋,盯牢不放。

  从那一日起,阿爷向富贵学了涂药的方法,全权接手为阿奶端盆打水,三日一换药的工作。

  不到半个月,张氏再次出现在人前时,居然独自一人稳稳走到了村人乘凉开会的所在——风水庙高大的银杏树下,一帮老娘们看到不常出门的曹张氏只是略有些惊讶,等到众人看到她稳步如飞的脚步,这才咋乎开了。

  “喔哟,曹阿婆啊!侬,侬这小脚,啊?放开了?”

  “这般大年纪还能放脚?用的甚药啊?痛不痛?”

  张氏笑眯眯地一一答话,话里话外都是自家富贵的向老酒伯学来的本事,孝敬她这阿奶的,一把年纪也只好听孩子的话,把两只脚也解放了。

  村里像她这般小脚的还有几个,都是上了年纪,在旧社会时从小缠的,旧时封建风俗,稍有点资产的家里都要让女儿缠脚,好嫁个上等的好人家。这种苦痛当真是想想都骨头渗寒铁。

  张氏再三问过孙子,药膏还有,帮人也一点无妨,这才走到村人面前让大家瞧瞧自家孙子的本事和孝顺,要是能再帮上几家,富贵的好品性还能不传到四邻八乡?她悄眼扫过周家婆子有些不自在的脸庞,暗暗叹息一声,到底是错过了一桩好姻缘。

  曹富贵哪里想得到自家阿奶的肚里心计,他忙着研究炼庐的美食、药方,时不时炼个有趣的“器”,再带了一帮兄弟上县城上省城晃荡,一边收破烂,一边交结“朋友”,不知不觉也闯下了好大的牌面。

  至于媳妇不媳妇的,他是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敢招惹窝边草,更不想娶个乡下妹子回来。省城县里良家的、放荡的也见识了不少,却是离着他理想中的老婆差了十万八千里。

  走了几趟省城,毫无预兆地,噩梦又缠上了他。

  这一次的梦里,到处都是血与火,动荡与激情交织着,疯狂的血色染红了他的梦。

  他一头冷汗地从长长的噩梦中惊醒,那里还顾得上什么娶老婆的事。

  望着窗外暗沉如墨的夜,曹富贵汗湿脊背,喃喃骂了声——娘希匹!

  第57章 “旅程”

  1966年6月1日, 中央的xx报发表了《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社论。

  暴风骤雨如期而至。

  曹富贵一字一字地把这篇社论掰碎了细读,读了五六遍, 这才烦躁地丢开他托姑爹专门留下的报纸。

  因为那些激烈的“噩梦”,他这几年都时不时陷入对未来的忧虑中。

  何以解忧?唯有种地。

  有足够的玉石让他种地做菜、炼药制器,炼庐里的土地也扩张了许多,如今足有十几亩, 不但有黑土、沙壤, 连田边的小山都多了半座。炼庐让他种了一茬又一茬各色各样的粮食蔬菜瓜果,不但鸡鸭成群, 连猪和羊都养了好几茬, 要不是牛犊比较难搞到, 他怕是连牛都要在山上养几头。

  几间库房堆得爆仓, 药品、美食把老祖宗的架子抽屉格塞得满满当当, 连种不过来的几亩地上, 都堆满了前几年的陈粮。好在炼庐除了库房和格子里能保鲜,外头“露天”放着的粮食也不太容易陈腐霉烂,曹富贵更是把老玉米、干谷子、菜干这些不太会坏的粮食堆得山一般,以此来减轻心头的不安。

  也幸亏他神经粗大, 心也宽, 才没被吓人又漫长的“噩梦”给逼疯了, 反倒是渐渐习惯了与“乔应年”的噩梦和平相处,努力从断续又跳跃的梦境中找到有效信息, 织补着未来的面貌, 同时也竭力想找出些可以利用的机会。

  可惜这些奇怪的梦实际上应该是“乔应年”的经历, 那个世界里他没看到,没亲身体验过的事,梦里也是了无痕迹。曹富贵就像是找拼图一般,摈弃多余的干扰,慢慢将“未来”拼成了一幅残缺的朦胧画卷,动荡的激情岁月里也有着种种的机遇,要是能找准机会,说不定在避开风险之余还能大有收获。

  曹富贵回想着他一遍又一遍在“梦”里琢磨出的时间线,仔细盘算着自己的小计划。

  再过几个月,就会有一场轰轰烈烈的大串连,搭上这一茬,那是全国各地都能走遍,不但能悄悄收集种种会被无情“横扫”的“垃圾”,也能趁机去三叔的驻地走一走。

  这几年三叔也回来过两趟,每一次都是匆匆来,匆匆去。

  最让富贵喜出望外的一件事:三叔的驻地居然在昆仑山脚某地!三叔看老娘信里说起过,大侄子这两年特别喜欢上了收藏玉石,居然不远千里给带了点小礼物回来——几块五彩斑斓的“鹅卵石”。

  富贵收了几年的古物、玉石,早已不是当年两眼一摸黑的棒槌,看着这几块光润如羊脂,绚烂又可爱的“石头”,激动得两眼发直,再听三叔说起他这是特地在河沟里,从满河床大大小小的花石头里选的最漂亮的,贵哥一口气都差点没喘上来。

  等到他悄悄把“鹅卵石”放到炼庐里一测,个个都有50往上的能量数据,尤其那块大个的白色玉石,一直都飙到了76。激动的富贵哥,立时将三叔的驻地当作了他最向往的地方。

  见富贵喜欢这些石头,三叔回驻地后又陆续寄了好多过来。

  可好东西,哪里会嫌够?何况他还有炼庐这个随身大背包,不去装座玉石小山回来,怎么对得起宝贝炼庐啊!

  平时不能四处乱蹿,如今可等到了好机会。

  曹富贵寻思着按自己八辈贫农的出身,二阿爷是在抗战时牺牲的革命群众,三阿爷又高升到了公社副书记,三叔还是革命战士……这特么是万丈金身护体啊!只要自己不作死,低调行事,安全不是大问题。

  再加上姑爹这几年下的功夫,这一两年努力“进步”成即将成立的“县革委会”成员也有七八成的把握,这又加了一重保护。

  只要他规划好路线,按着梦里“乔应年”的经历,规避那些风险太大的地方,走几个乔应年走过的,相对熟悉的点,再加上三叔驻地那个没啥人烟,遍地是玉石的好地方。

  带上小乔和二傻这两个武力十足的贴身保镖兼心腹亲人,身上又有炼庐和积攒的一堆“特效”美食做最后的护身符……

  收益那是极大,风险肯定也大。

  琢磨来,琢磨去,按着梦里的未来,这几年也就这么一次“好机会”,之后,就得缩回乡下老家,避开惊涛骇浪,蛰伏着,等待漫长冬天的过去,等待春天的到来。

  曹富贵一咬牙,怎么也舍不得错过这次收“好货”的机会。

  咬牙一拍大腿,艹,富贵险中求,干了!

  八辈贫农,根正苗红的富贵哥,今年虚岁都24了,红是红,小是不小了,他对掺和什么组织也没兴趣,但是这一点也不妨碍他以革命群众的身份,带着一傻一小混入串连队伍,激情地奔向五湖四海。

  这大半年,三个人乘着免费的列车,以革命的大无畏精神走过了沪城、京城、渝城……在红色的风暴中战战兢兢地穿行,没机会就谨言慎行,有机会就混水摸鱼,一遇不妙就开溜,躲过许多险厄,也见识了无数悲欢离合,收获的不止是炼庐里满坑满谷的“好东西”,更有无数人暗藏在心底的无尽感激。

  这期间,曹富贵熟能生巧地练出了“易容”大法、无影黑板砖,还活学活用了三十六计,什么围魏救赵、狐假虎威、趁火打劫、合纵连横、假痴不癫、偷梁换柱……不但小乔跟着他学成了汤圆,连二傻都学会板着脸虚张声势,吓退了不少气势汹汹的半大屁孩子。

  作为三人混水帮的头领,他出手要么是遇到了值得出手的大批好东西,要么就是遇到了看不过眼的悲惨事。

  最根本的,不容动摇的原则就是安全,他把两个贴身保镖带出来,自然也要三个人安安全全,顺利顺利地回家。

  炼庐里山一样的陈粮被他做成了各种式样,低调不起眼的“粮砖”,可派上了大用场,这些看上去样子和旧城砖差不多,硬度也差不多的玩意,既能用来左乎右拍,还能用来救济落难人,还不用担心那些不知情的家伙会抢夺破旧砖。

  一路走,一路搜刮加救人,不但把炼庐里的十几万斤破粮砖都散光了,还加炼了好几十炉“黑玉断续膏”、“云南白药”、“舒筋活血散”。

  这些药和粮食都换作了一地的金玉古董、古书、首饰,乱七八糟地堆在库房里,曹富贵这时才恨书读太少,根本辨不清这些好东西的出处和价值。

  擦!反正放在库房也不会坏了,改日狠狠啃一啃古玩珠宝的鉴定知识,总不能自己手里的到底有什么好玩意都不清楚吧?

  这一番惊险刺激的“旅程”,几次三番患难与共,他和小乔之间的默契更加深刻,炼庐也成为了两人之间不开口的秘密。

  除了这些好东西,富贵哥还意外地收获了不少各地的美食和人家祖传的菜谱秘方,可惜这个混乱的时节,哪里还有人敢钻研这些东西,悄摸地换了粮食连个照面都不敢打,更不用说给曹富贵细细讲解菜的做法,或是给他做上一道尝尝。

  没法子,炼庐里老祖宗有的方子可以直接做,可其他菜谱新方子却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让宝炉认可,成功炼出美食来的。

  经过无数次失败的经验教训,结合老祖宗的说明,曹富贵得出了一条法则,那就是“食方”必须是他尝过,并且亲自做过,或者是体会过大厨的做法,把细节和“诀窍”一一记下来,才能以最大成功机率和品质炼出美食,甚至是加特效的美食。

  谁让美食这东西太考究经验和手法,还讲究色香味和意境,比之固定配比,效用相对稳定的“药方”那是抽象太多了。

  为了能吃到各种有加成的美食,曹富贵在职业方向上,一往无前地朝着古玩鉴定家 投机倒把商人 顶级大厨,坚定地攀登着。

  一路走来,最后风尘仆仆地赶赴三叔驻地旁的某个小城,找到了某条“流淌”着花石头、白石头的河流。

  激动得嗷嗷直叫,差点惊动昆仑山母狼的富贵哥,在终于平静下来之后,清楚地认识到了自身的不足,特娘的就算把十几亩地都堆满“石头”,炼庐也放不下啊!

  摒弃过度的贪婪之后,曹富贵冷静下来,给两个小弟发布了挑选石头的命令。

  选“漂亮”的,大个的,不是好货咱还没空收。

  在人迹罕至的昆仑山脚下,三个人待了快一个月,白天捡石头,晚上回炼庐,吃着各种存在炼庐里的美食,欣赏“鉴定”美玉,要不是富贵哥还记挂着外头的形势,三个家伙都快此间乐,乐不思蜀了!

  在炼庐里凭空用美玉攒出了一座小山,足够炼庐里几十年挥霍都用不光,曹富贵终于依依不舍地宣布,捡石头行动暂告一个段落。

  顺路去探望三叔,给他带去一堆肉干菜干让战士们分享——出于谨慎,富贵也没敢送太多,更不敢给什么有特效的物品。

  11月底,三人结束了这次旅程,回到了家乡。

  再剧烈的震荡传到穷乡僻壤也只剩下了微末的涟漪,山高皇帝远的黄林生产队里,人们依旧平静的生活着,只不过是书记开会多念了些政策和道道,按着上级的要求揪出几个批斗对象上村里的戏台,在队员们的哄笑声中完成任务。

  县城里气氛紧张了许多,到处贴着大字报,也有种种运动,但是比起大城市,也算不上什么波澜。

  回到久别的家乡,曹富贵只觉得浑身的懒筋都崩了出来,这大半年惊险刺激的,可把他给累坏了。

  个子已经蹿得比他高半头的小乔,默默地接过哥的背包,用力为他捏起肩膀来,把富贵舒服得直哼哼。

  他略有些不满地侧头看看半大小子的高个头,掰着手指一算,啧!不知不觉,这捡来的小崽子也虚岁十五了。

  二傻憨憨地走在最前面,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

  爬上熟悉的山路,望着前方山谷里炊烟袅袅的宁静山村,曹富贵忍不住一声狼嚎:我回来了!

  第58章 回家

  “富贵!……侬回来了?!”正在村头小山上忙活的栓子, 看到曹富贵,顿时一楞,咧开嘴招呼,“你家阿奶可急坏了, 三天两头拉着长脚叔问你的消息。”

  “哈哈, 走了遭,回来了, 金窝银窝不如家里草窝好啊!”

  曹富贵听着好心虚,打了个哈哈问起栓子的大儿子小海。栓子比他小两岁, 儿子都快五岁了。可他自己还是光棍一条。他这大半年跑出去, 除了富贵险中求, 更是躲避阿奶和二婶联手的恐怖的逼婚大法!

  说起来, 这趟走了大半年, 原本就是偷摸溜出来的, 后头更是就隔一两个月寄封信回家, 按着如今的环境、形势,这信什么时候能走到家还真是说不定。

  想想阿奶的冲天怒火, 他是头皮发麻又怀念。唉!幸好给自家人吃的特效美食挺多,也不坏阿奶气坏了身体。大不了就小杖受, 大杖走么!

  栓子摸着脑袋嘿嘿一笑, 黝黑的脸庞上浮起一丝不好意思:“小海在家呢, 我, 我媳妇又有了, 他在家也能帮着他妈干点事。”

  曹富贵肃然起敬, 酸溜溜地道声贺,脚下加快了回家的步伐。这就是阿奶口中别人家的孙子啊!

  刚走到村口,曹富贵就见到了一群坐在风水庙前织手工,晒太阳的大娘老娘们,正站在那边悉心指导川婆子的,可不就是他家的阿奶?

  阿奶背对着他,头发花白,身形瘦小,却站得稳稳的,手上还杵着一根黑得发油,一看就颇为不凡的手杖。

  那是他从京城意外收来的,足足用了二十块粮砖换,据说是小叶紫檀木雕的好东西,总算是寄到了阿奶的手中。

  曹富贵咧着嘴,看着阿奶熟悉的身影,眼睛忽地模糊了,他几步奔上前,冲着风水庙前的女人们,一声大吼:“阿奶,我回家了!”

  一群女人们顿时炸开了锅,阿奶身子一僵,慢腾腾地转过身来。

  一股危险临近的直觉突然闪显心头,曹富贵一凛,不好,有杀气!

  阿奶已经转过身来,拎着她的黑手杖,用矫健敏捷的身姿向着他小步跑来,一声狮吼差点震落了半树的麻雀。

  “小赤佬!侬还记得回家啊!我还当你连谁是你阿奶都不记得了!”

  “嗷,嗷!奶,奶!我的好阿奶亲阿奶啊!这棍子石骨铁硬,侬孙子是肉做的,吃不消啊啊啊!”

  一出人伦悲剧正在上演,曹富贵虽然喜见阿奶虎虎生威,健康胜昔,可这棍子挨在身上当真疼啊!

  躲也不敢躲得太猛,跑又不敢跑,生怕闪了阿奶的老骨头,只得左支右档,嗷嗷叫得凄惨,果然阿奶气喘吁吁,越打越慢,手中的木杖也越敲越轻。他心中一乐,口里叫得更悲惨了。

  周围的老娘们看这出闹剧看得哈哈直乐,纷纷替曹家阿奶鼓劲,这种不听话敢离家出走的孙子,就是欠揍!

  二傻看着大伙乐得开心,他一脸迷惘,也跟着呵呵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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