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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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倒也有意思。”南欢说。

  平头哥吐了一口烟圈,有些沧桑,说:你们别看我这样,我怎么也是一个大学毕业的大学生,虽然不怎么出名,但也是学医的,也是医院里的医生。

  南傑冷笑说:就你这样,放高利贷的平头花臂男,还学医的?医生?

  “嘿!”

  平头哥说:“我本来也是挺努力的,挺热爱生活的,哪个学医的不是这样?我当时就在想——以后到医院当医生,为救人治病,从早忙到晚,结束了一天忙碌的工作,推迟了病人的感谢,脱下白大褂,老婆拉着孩子,已经在医院的门口等我,这样的日子……平凡而美好,我做梦,都想过这样的生活。”

  “只是可惜,这一切,都被我医生生涯的一件事,给毁了,我发现——我想的生活,其实很不现实。”

  我说什么事?

  他说,当时来了一个病人,三十多岁的农民工。

  在工地忽然晕倒在地,被救护车送来医院,家属没有钱,说只能先给治,他们可以到处筹医药费。

  医院几个高层说,必须要按照规矩来,断然没有逾越的道理。

  那几个家属,妻子带着还在上初中的女儿,跪在地上,大声哭嚎,求医生治病。

  “当时我一咬牙,说这人命关天,必须得治,有责任我扛着,人家说了,过后再垫医药费,七万块,可以通融一下,我直接让护士拉进手术室。”

  于是,治疗开始了。

  只是可惜,病人心肌梗塞,经历了很艰难的救治,仍旧没有救回来。

  于是,家属开始闹。

  好端端的人,平常身体非常健康,怎么到你医院,就不行了?

  周围,很多家属朋友开始情绪激动,不仅仅医药费也不给了,还嚷嚷着赔钱,拉扯了一大堆人,来到医院门口闹腾。

  “这是个撒泼的时代,谁声音大谁人多,谁就有理。”

  平头哥吐着烟,平静的说:闹就闹呗,我可以理解的嘛,毕竟家里人出事了,情绪激动也是正常,不过,我后来上厕所,听到那病人家属在聊天,我听得很深刻的一句。

  “管他怎么回事,反正,俺老公都没了,不闹就要给医药费了,好几万的医药费,从哪掏?闹了,不仅仅不要我交钱,还能倒贴我钱,捞一点是一点呗,不闹白不闹,不然以后我这孤儿寡女,没有了老公,可怎么过啊?”

  平头哥说到这,吐着烟圈,看着天花板,有些感慨地说:“那家属,其实挺没有良心的,见我好欺负,就专门带人来闹我,由于是我让垫下的,我被医院要求垫下那农民工进手术台的七万费用,也害医院自己赔偿了家属六十多万,事后,我被直接踢出了医院。”

  我沉默了一下。

  医院这样对他处理,也是迫于舆论,实在没有法子。

  平头哥说:“我的世界观,在那天开始,彻底崩塌了,时代变了,真的已经不是我想的那个社会了,我为了还钱,直接欠了高利贷一屁股的债,当时,九十年代,还有到处走的马戏团,我认识了一个魔术师,进了一个马戏团班,当团队里的医生,负责救治表演出现的成员意外。”

  我说马戏团?

  “对,现在没有了,十多年前,还挺多的,到处搭着大圆棚,表演的那种马戏团,喷火,大卡车压胸口,火圈跳狮子那种。”

  平头哥说那是一个七人班,里面有兽医,有医生,驯兽师,魔术师,侏儒。

  各式各样的人,黄港明,也是里面一个不起眼的小弟,他这个学徒负责杂活,饲养动物,搭建会场的,可不是现在的阴行话事人。

  “黄港明那家伙,是个狠角,后来干掉了团长,上位了,开了半年的马戏团,然后,马戏团不景气,就改做了高利贷。”

  “我就负责替他放贷。”

  平头哥吐着气,“从背着一身债从医院出来,我就明白,我必须变坏,我是一个坏人,我要是个人渣,人一坏了,他再也好不了了……不过,这当坏人的感觉,挺好的,很爽,很过瘾,到处欺压人,玩女人,爽得很,带劲得很!!”

  平头哥说,他就这样爽了二十多年,爽到了五年前,却忽然不爽了。

  我说:五年前?

  平头哥说,五年前,他无意间又遇到了那个妇女,那个妇女,已经变成了老太婆,她的儿女,借了他手下的高利贷,落到了他的手里。

  第九百七十二章 皆是报应

  我听到这,搬着小板凳在旁边坐下。

  旁边几个人,看着倚着墙壁坐在地上,浑身是血的平头哥,忍不住说:“你弄死了她?你肯定恨死她。”

  平头哥十分的平淡,吐着灰色的烟圈,看着天花板,一眼都不瞅我们。

  “恨啥呀?我也以为我非常恨她,但见面那一刻,就忽然不恨了,感觉很平淡,看到那操碎了心的老太婆,浑身皱纹,老得不成样子,在院子里晾衣服,像是见到了陌生人,她没有当年牙尖嘴利,带着一群人扛着棺材,闹医院的架势了。”

  我问为什么。

  平头哥苦笑说:“这都是报应,都是报应。”

  那妇女他打听了,在街坊邻居口中,是个精明狡诈的恶人。

  不过,也是一个好母亲,十分疼爱子女。

  她拿着当年赔的讹诈钱,给女儿卖了新衣裳,上了市里最好的初中,在郊区买了一套房,摆着个水果摊,还是经常碰瓷讹人,非常奸诈。

  她却是个复杂的人。

  她对外人恶毒极了,各种敲诈勒索,可出奇的是一个好母亲,她竭尽所能的把一切所能给予的,都付出给孩子。

  不过,她的女儿是个混子,本身不学好,嫁给了一个流氓,夫妻两人,整天吃喝玩乐,花光了她的积蓄,还欠下了一屁股债,把才几个月大的孙女扔家里,俩夫妻跑路了。

  “报应,这都是报应。”

  平头哥瘫软在地,吐着灰色的烟圈,茫然的看着灰色天花板,“从那天开始,我就发现,这个世界,出来混的,做下的孽,都是要还的。”

  “那老太太已经还了,她的下半生,过得痛苦极了,而我的报应——什么时候来?我当时就开始过得不滋润了,玩哭泣卷缩在角落的欠高利贷女人,看着她们瑟瑟发抖,也不畅快了,于是,我有些,开始……怕了。”

  他的声音沙哑复杂。

  忽然像是喉咙里,卡着什么一样,看着天花板,停顿了许久。

  “有烟吗?我还有故事……没有讲完。”平头哥哆嗦着手,“你们让我再多抽两口,我还能讲讲。”

  我给他递过了一根烟。

  平头哥接过烟,吞吐起来,有些平静的说:“我当时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的,这是老天爷的安排,我这些年,想退隐了,但我知道,我肯定躲不过,也逃不掉,就像是那当年那个妇女一样……这是命,老天爷安排的,上天注定的,老天爷是公平的,他会把你的恶事一笔一笔的都记下来,我们谁……也逃不掉,谁也不能。”

  他又忽然想起以前梦寐以求的平淡幸福生活。

  他现在过着快意人生的日子,想玩什么女人都有,就是脑海里,又想起了二十多年前,自己年轻时后的幼稚想法。

  “我现在觉得,可能是女人玩多了,没有一个真心的,现在也厌倦了。”

  平头哥的手在打颤,哆哆嗦嗦的叼着烟,“我后来听说,那犯人死前,都有一顿断头饭……我那时就开始想,如果我在报应来的时候,我能再抽一口烟,就好了,那一定爽透了。”

  苗倩倩笑了笑,又给他上了一根烟,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兄弟,又狠又硬,为了一根烟,是条汉子!不过恶事做得太多了,我们饶不了你!你这种情况——得下地狱!”

  “我知道,我清楚得很。”平头哥吐着烟,猛吸起来,血混着烟味,让他剧烈咳嗽起来,“老子我……比谁都清楚!比谁都特么清楚!”

  我说:那直播平台?

  “那玩意是搞鬼的。”平头哥逻辑已经开始不清晰了,眼眸迷离,说:“黄港明,他是个六亲不认的狠人,他说:那些欠贷款的,生前还不上债,以为死了就行了?没有那么简单——欠了老子的钱,死都不放过你,给老子把钱还完了再去死。”

  他说,那些借贷的人,都是被他们这些追债团伙,给活活逼死的,逼自杀,逼上吊跳楼。

  自杀,就和他们没什么关系,然后,他们就可以……

  “就是那个在小巷里死掉的小姑娘,却是个例外。”平头哥叼着烟,露出一抹古怪,“怎么摧残她,还是求生欲很强,很刚烈,顽强,跟我一样,又硬又臭,我们只能迫不得已,把人给直接弄死了。”

  平头哥又说:“你们要弄黄港明,还得先清楚他的阴术,而要清楚他的阴术,只能调查当年。我们那边的一件马戏团圈内流传的怪事——杀死许一弦。”

  我说:许一弦?

  “九几年,我们马戏团的团长,那是一个相当厉害的人物,全国都出名的马戏团,在各个省里都演过,记得当时,安徽地方电视台,还邀请团长,上电视表演魔术。”

  “黄港明的门道,是做掉了老团长那来的,你得查老团长。”

  平头哥说:还有一点,我们马戏团的人,都是老烟枪,我这烟瘾,就是老团长,带着我养出来的……但你唯独要小心,黄港明的烟!

  我听不明白。

  “当年的马戏团里,我们都变成了黄港明的狗,但有一个人例外——杨余浩,那是一个侏儒,他知道的比我更多,他躲在我们那边地盘里,如果,你能找到他的话……”

  平头哥摆了摆手,大口喘着气,流血太多,似乎就要不行了,说:剩下的事情,我全都不知道了,你们能不能给我个时间,再抽支烟?

  他想让我们出去。

  苗倩倩却摇头,递过一根烟,贴在他的耳边轻轻低语,“嘿!你以为,你死了就那么简单吗,就能解脱吗,我说过,你这样的人,生前作孽太多,死后也不能一了百了,要下地狱受刑,徭役百年的。”

  平头哥大口喘着气,有些不行了。

  我们几个人,默默走了出去,让他吸烟,可是还没有走出门两步,他意识开始彻底模糊,渐渐软了下来。

  我看到这一幕,心里有些复杂。

  默默走了出去,给陈天气打了一个电话。

  我还没有说话,陈天气就立刻十分严肃的说:“你那事,我查了,可能和最近新到我们这边的一个犯罪团伙有关,我们市里,有几个高利贷的女生,忽然自杀了,跳楼、上吊、吃安眠药,我们怀疑,可能是人为……”

  我说:我这里已经抓到了一个,还是个头头,只不过,已经不行了,你来看看。

  “好。”陈天气沉默了一下。

  我们几个人,叹了一口气,对视一眼,望向这个平头哥,手里还死死攥紧了一根带血的烟头。

  恶有恶报吗?

  希望如此吧。

  我看着平头哥面容带着解脱的安详神色,不知道为何,有些感触,或许平头哥的恶报,是来自内心的谴责,他早就等着这一初了。

  这时,我的手机电话忽然响了,董小姐打来的。

  我问:那老太太安抚得怎么样了?

  “情绪还不太稳定。”

  董小姐叹了一口气,“那老太太,对我说她年轻时候的事情了,真是太可怜了,一生勤勤恳恳,十分善良,因为死去了心爱的丈夫,在丈夫的灵堂前发誓,哪怕是死,也要不惜一切代价,把丈夫的种拉扯长大!这些年为了孙女、女儿,却晚年……落得这个下场,听得我很难受。”

  真的善良吗?

  我沉默了一下。

  这位老太太,吃过的盐,比我们走过的路还多,或许她一开始,就是弱势群体的伪装。

  董小姐说:“对了,那老太太,想和老板你说话,问这个事情……”

  董小姐,终于正经了一下,知道叫我老板了。

  我说,那让老太太接电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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