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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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事儿,没事儿,你别说这些了……”杜鹃赶帮冲黄帅摆摆手,黄帅越是这么表现得诚惶诚恐,她就越是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你们两个,赶紧上车!”唐弘业率先上了车,然后开口朝他们两个招呼。

  他这么一招呼,倒是把杜鹃从不知道该说什么的窘迫当中给解救出来了,她赶忙趁机结束了与黄帅之间的对话,对唐弘业点点头,坐上了副驾驶,黄帅便坐在了后排,唐弘业发动汽车直奔他们的目的地,那里他们之前都去过,所以就算天色已经暗下来,也还是不难找到路线,没用多久就到达了。

  车子停在院门前,隔着车窗也能看到房子里面亮着灯,这个时间,八成是正在吃晚饭,或者刚刚吃好了饭,一家人围在一起看电视的时候。

  “咱们现在进去带人走,这时间点赶的……不成功便成仁啊!”黄帅看着不远处亮着灯的房子,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一点。

  唐弘业笑了笑,他倒是的确一点都不紧张:“我有信心,只成功,不成仁!”

  三个人下了车,退开虚掩着的院门,径直穿过院子朝房门方向走了过去,到了门边停下来,唐弘业抬手敲了几下,原本隔着挂着窗帘还能听到电视声音传出来,在敲门声之后就瞬间安静下来了,安静归安静,却并没有人出来开门的意思,唐弘业只好又抬起手来再敲一遍,又过了几秒钟,总算才有人从里面出来。

  房门开了,从里面探出头来的是丁康顺,他的脸上满是戒备和提防,缩头缩脑好像生怕外面有什么咬人的猛兽一样,一看门口是唐弘业他们三个人,顿时脸色就变得有些难看了,他先没有同唐弘业他们说话,而是扭头对屋里的老婆说:“没事儿,你看你的电视吧,找我的,我跟人聊几句就回去。”

  说完之后,他从门里走出来,回手把门关上,然后推着唐弘业就把他们往一边拉,嘴里还嘟嘟囔囔的说着之前每次见面几乎都要放在嘴边念叨几句的那番话,无非就是嫌他们又跑来,回头不要造成什么影响,破坏了自己名声之类的。

  唐弘业不想任由丁康顺把他们推向一旁,但是他又不能做出太大的反应,丁康强虽然身体素质总体来说还算是比较不错的,但毕竟是一个五十岁的人了,唐弘业不想节外生枝,两人真的推搡起来,再让丁康顺闹出什么别的把戏。

  “丁康顺,你先不要急着把我们往外推,我们今天过来——”

  不等唐弘业把话说完,丁康顺就把话头给抢了过去:“我知道我知道!你们不就是想要找我么!行,你们找我就找我吧!今天我豁出去了,有一说一,咱们几个也正好把话给好好的说说清楚!我老婆脾气不好,咱外头说去,省得让她听到了又要胡搅蛮缠,又要吵吵嚷嚷的,我听着头疼!走走走,外面说外面说!”

  杜鹃皱起了眉头,丁康顺现在的这种反应实在是太反常了,平日里遮遮掩掩,生怕邻居看到什么或者听到什么会说三道四嚼舌头的人,现在竟然主动把他们几个往外推,这哪里是丁康顺平时做事的风格,根本就是故意想要把他们给支开,这么做很明显就是他已经猜到了他们这一次过来的目的。

  丁康顺的反应让杜鹃心里原本的忐忑也少了几分,唐弘业和黄帅也是一样。

  “丁康顺,你知道我们今天过来的目的是什么,如果你再这么继续纠缠下去,那我们就会追究你的责任了!”唐弘业拧着眉瞪着丁康顺,给他最后的警告。

  丁康顺被唐弘业这么一说,也不再阻拦,而是把两只手攥起拳头并在一起,向唐弘业那么一伸:“我承认,那些事儿全部都是我干的,你们抓我吧!抓我就对了!把我带走吧!我认罪!我都认罪!”

  他这边正说着,忽然一个人影从丁康顺家房子侧面的院墙迅速的翻了出去,唐弘业立刻朝黄帅示意了一下,推开丁康顺飞速的追了出去。

  第六十五章 吐实(上)

  丁康顺一见唐弘业追了出去,顿时就不淡定了,立刻就想要跟过去进行阻拦,好在有黄帅在一旁及时的一把将他拉住,尽管丁康顺也努力的想要挣脱黄帅的钳制,但是毕竟他已经是个半百之年的人,而黄帅却是二十多岁的壮小伙子,所以丁康顺也只有挣扎的份,没有真的挣脱出去的实力。

  “丁康顺,你冷静一点!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现在这样的行为是什么?你这是窝藏包庇!你的行为已经触犯了刑法,要被追究刑事责任的你知道么?!”杜鹃也被丁康顺这种阻挠的举动给气到了,她瞪着眼睛,厉声呵斥道,“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就算你拼上自己,不在乎会不会被判刑,让丁玉树成功的逃走了,那又能怎么样呢?逃走了他也只是一个逃犯,是要被通缉的,落网只是迟早的事,他做过的事情已经不可能被抹掉了,他也不可能回到过去的那种生活当中了!”

  丁康顺原本还在拼命的挣扎着,听到杜鹃的话,顿时整个人都好像被人抽走了骨头一样,两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脸色惨白,额头上挂着豆大的汗珠,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就好像吸进去的氧气根本到不了自己的肺里面似的。

  黄帅也有些喘粗气,虽然在体能方面他是一定胜过丁康顺的,但是丁康顺刚才为了想要去掩护儿子不被唐弘业追上,可以说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跟他这么一番撕扯也让黄帅感觉到了疲惫,不过现在他还不敢放松警惕,生怕丁康顺会出其不意的做出什么别的行为来,于是继续保持着全副戒备。

  “你们干什么——”这时候屋子里传来了一声女人的尖声叫嚷,声音从屋里迅速的朝门口方向靠近,很显然就是丁康顺的老婆,丁玉树的母亲。

  “你回去!不许出来!”之前几次接触当中一直表现的非常惧内的丁康顺,忽然一反常态,咆哮着冲屋门里面吼道,“孩子犯了错,抹不掉了!窝藏包庇就我一个人窝藏包庇吧,你给我回去,不许出来!把这个家给我守住了!”

  门里面的叫嚷声随着丁康顺的一声吼而戛然而止,随后便是隐隐约约的啜泣声,丁康顺听到门里面的哭声,也流下了眼泪,这对夫妻一个门外一个门里,都哭了起来,门里面的哭声越来越响,渐渐的从啜泣变成了嚎哭。

  “你让我把家守住……你跟儿子都回不来了,这个家还能叫家么?剩我自己的话我还咋活啊!我活着还有啥意思啊!”门里面的丁康顺老婆一边嚎哭一边还不忘悲情的诉说着自己此时此刻痛苦的心情。

  “行了!别嚎了!平时最要面子最怕丢脸的就是你,现在你又不怕被邻居听到了?儿子回不来,我还能回来呢,那个不成器的东西,就当从来没有养过他!”丁康顺流了一会儿眼泪,忽然抹了一把脸,对门里说,说完之后,又抬眼,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问一旁的杜鹃,“你看我们这样,心里难受不?”

  “那你在知情之后,想到丁康强和他的老伴儿,你心里难受过么?”杜鹃不答反问,看丁康顺被自己问住了,说不出别的话来,便又缓了缓,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丁玉树和丁正青的死有关这件事的?”

  “刚刚知道没多久,原来不知道,昨天,我去那小子屋里,发现有个车钥匙,那上头的牌子我认识,之前丁正青那小子开的就是那个牌子的车。”丁康顺面如死灰,嘴唇甚至都有些颤抖,“我真的是做梦都没有想到……没有想到……”

  他没有来得及把话说完,随着一串凌乱的脚步声,唐弘业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丁玉树的衣领,丁玉树面色铁青,很显然是经历了一番挣扎,现在因为无力反抗,所以才不得不选择了放弃,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倒是原本还战战兢兢的丁康顺,一看到儿子这么快就被唐弘业给抓了回来,顿时就又流下眼泪来了。

  “行啊,行啊,你小子有出息啊!”丁康顺缓缓的摇了摇头,“没想到你到底给老子干了这么大的一件事出来!你真的是太了不起了!现在不光是你自己完了,你爹我为了你也一样搭进去,你把咱们家作进去了两个,你真是太厉害了你!”

  丁玉树面对父亲的这种怒骂,只是微微的抬了抬眼皮,脸上没有多少表情,甚至可以说是冷漠的吐出一句:“那也是因为你这个窝囊废造成的。”

  他的话几乎听不出任何的声调,平得就好像是机器人一样,不夹杂任何的情绪和感情,让这个原本就略显瘦弱的青年看起来更加冷漠无情了。

  丁康顺又悲又气,根本说不出话来,憋了半天才挤出一句:“我刚才就多余帮你拦着,之前也多余帮你瞒着,我就应该大义灭亲,举报了你这个小王八蛋!”

  丁玉树只是沉默的犯了一个白眼儿,并没有理会父亲的控诉。

  丁家父子一个因为涉嫌故意杀人,一个因为窝藏包庇,都被带上了车,唐弘业和杜鹃他们开车载着这对父子返回了a市公安局,这个由老鼠引起的怪异的案件今夜将会要真相大白,画上一个句点。

  丁康顺那边的情况比较简单,没有什么特别需要深挖的,所以就交给了留下来帮忙的汤力和黄帅,唐弘业和杜鹃负责对丁玉树的审讯,丁玉树在一路返回市里的时候始终一言不发,原本只是垂着眼睛,进入市区之后,他的视线便转移到了车外,目不转睛的盯着车窗外划过的万家灯火、五彩霓虹,等到了公安局,被带进了审讯室,他也并没有流露出多大的紧张感,仿佛已经失去了灵魂。

  “丁玉树,丁正青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坐定之后,唐弘业开口问。

  丁玉树瞥了他一眼,扯了扯嘴角:“要是没关系,你们凭啥带我过来这儿,人是我弄死了,没啥可说,你们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吧。我就想知道一件事,我到底哪里处理的不够好,让你们这么快就想到我,把我给抓起来了。”

  “有一句话虽然烂大街,但是还是得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只要你做过的事情,就会留下证据。”杜鹃对他说,“丁正青他们村的田福光去找丁正青的麻烦,当时你也在场,对吧?为什么当时你选择了帮丁正青脱身,然后又拿田福光来骗他,找机会对他下手?你到底是对丁正青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

  “恨呗,还能什么情绪,如果不是他,刚刚过来时候这一路上看到的那些热热闹闹的生活,那都是我的!我的!”丁玉树被问起自己对丁正青的恨意从何而来,这才终于有了几分激动的情绪流露出来,“要不是丁正青他爸当初强行迁祖坟,坏了我们家的风水,那些财路都应该是我爸的,我才应该是那个富二代呢!丁正青是偷了属于我的东西,还害的我们家什么事都不顺利,我考大学都反反复复也考不上!你说我该不该恨他?而且他死有余辜,他活该!他把那个田什么光家的女儿给害成那样,所以他才心虚,才会上当,丁正青他要是堂堂正正的做人,我的计划也行不通,所以这事儿不怪我,怪他自己!”

  “你先别忙着着急,从头说,”唐弘业示意了丁玉树一下,“所以说你对丁正青的痛恨,都是从他父亲丁康强跟你们家关于迁坟的那件事情来的?”

  “对,”丁玉树对这一点毫不掩饰,当即就承认了,“我小时候学习很好的,那时候我们家日子也过得还挺舒服的,丁康强家里什么都没有,就差没穷掉裤子而已,自从他带人把我们家的祖坟给挖了,我们家的日子就开始走下坡路,偏偏我爸是个窝囊废,自己不敢去跟人争还不承认,非得说他不相信祖坟风水那些事儿,我妈为了这个跟他吵多少次架,他就是不敢替我们家出头。自从祖坟被人迁走了之后,我学习都开始越来越吃力了,原本我随随便便都能考九十多分,后来就越来越力不从心,这就是因为我们家的风水被破坏了!后来丁正青他们一家子发了大财,我们村好多人背后都说我们家的笑话,说要不是祖坟被人挖了,说不定发财的就是我爸,我就越想越觉得委屈,越想越觉得恨。”

  他说出这样的一番话倒是让杜鹃感到有些诧异的,她没有想到像丁玉树这样一个二十刚出头的年轻人竟然会有这么迷信的思想。

  “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要杀了丁正青的?那些老鼠是你自己养的?养了多久?”唐弘业问。

  “弄死丁正青是他这次回来之后才有的想法,本来我就恨他们一家,偏偏他还要在饭馆儿里头当众嘲笑我,”丁玉树眯了眯眼睛,“我平时特别喜欢看书,什么东西我都愿意多了解一些,我之前看过一本书,书上说了一个断别人家运势的方法,里面最厉害的就是断子绝孙,再大的运势也会一下子就彻底没有了,所以我当时就想,我要是能弄死丁正青,丁康强他们家就算是完了!说不定我们家就能转运了呢!后来正好我听说我爸跑去求他给我安排工作,他也答应了,当时我还想给他一次机会的,我就过去跟他说,我想要好一点的工作,有前途的,有发展的,够体面的,结果他又把我给笑话了一顿,还说答应我爸的事情根本就是耍他玩儿,是想要戏弄他,我心里正恨得慌,正好那个田什么过来找他,听到丁正青在跟我吹牛,说他跟多少个女孩儿好过,当初跟田什么的女儿在一起就是玩玩啊之类的那种话,姓田的二话不说冲进来就要打人,当时我就想,我的机会来了,我得利用这个机会让丁正青信任我,这样我就可以尝试自己的计划了。”

  “你的意思是,你一直就有谋杀丁正青的计划?方才不是还说是这一次丁正青回去你才有的想法么?”杜鹃皱了皱眉头,觉得丁玉树讲话前后矛盾。

  “我一直都有个杀人计划,是我从一本杂志上头的一个故事上看来的,我觉得特别刺激,特别吸引我,但是我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杀别人,正好丁正青给了我这么一个实践机会而已,谁让他们家坏了我们家的风水,害我们家日子一直都不富裕,害我不管怎么样都考不上个理想的大学,没办法离开这个鬼地方,去城里过人上人的那种生活,吃香喝辣穿好的。”丁玉树冷静的回答,“哦,对,我还没跟你们说呢,那个故事是说有一个人为了报仇,在自己家的地窖里头养了一群大老鼠,之前一直好吃好喝的养着,到了下手之前狠狠的饿了老鼠几天,然后把那个要杀的人骗来,直接推到地窖里头去关起门来,等到第二天再去看,那个人被老鼠啃得就剩下一把白骨头了!我觉得太爽了,所以就偷偷摸摸的自己做了个捕鼠器,活捉了好多只老鼠,养在笼子里,藏在山上,平时没事儿就拿肉啊,火腿肠啊什么的去喂它们,把它们喂得又肥又大,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关键时刻我养的大老鼠就是比野地里的小老鼠厉害吧!”

  “等等,你不是今年六月份高考之后才回来家里的么?”唐弘业抬手示意了一下,打断了丁玉树的话,“那你的老鼠养了多久?”

  “三月份开始的,我是那个时候看到的那个故事。”丁玉树回答。

  杜鹃在一旁默默的想,六月份就要参加高考的人,三月份居然还在看那种情节离奇不靠谱的故事,并且还大费周章的去试图还原故事当中的内容,这分明就是根本没有把心思放在高考复习准备上,这样一来能考出好成绩才真的叫奇怪吧?丁玉树自己似乎在刻意的回避这一点,非要固执的把一切都归咎于风水。

  第六十六章 吐实(下)

  “原来我就养着玩儿的,那时候根本我也不知道自己真能有机会对丁正青下手,我那会儿连见都没见过他呢,就是听说过而已,我爸妈都不知道,我也不可能跟他们说,说了他们又得唠唠叨叨的说一些让我心烦的话,我平时是住校,但是隔三差五刻意偷偷坐车回来一趟,不回家,直接绕去山上,把买来的吃的给我的老鼠喂上,不用多,一周偷偷回来两次,加上周末正大光明回来一次,饱饱的喂三次就够了,等我考完试回家来住之后就更方便了,每天喂一次,一直到丁正青把我得罪了,我想要弄死他之前,才开始饿了我的老鼠几顿。”丁玉树对自己的计划似乎是有些得意的,并没有看出丝毫的悔恨,“我帮他挡了姓田的一次,他还挺感谢我的,那个姓田的真凶,估计是真想打死丁正青算了,我跟丁正青说我们毕竟是有血缘的堂兄弟,关键时刻还是要帮着自己家人的,我们之间是内部矛盾,跟姓田的那就是一致对外的时候了,丁正青什么都信,还谢谢我呢。”

  “你就没考虑过借刀杀人的事儿?”唐弘业问,“既然田福光对丁正青要打要杀的都被你撞见了,你就没有想过要利用这件事么?”

  丁玉树摇摇头:“开始没想过,因为我真的想要试试老鼠吃人的那种办法,而且冤有头债有主,姓田的跟丁正青怎么样,那是他们两家的事儿,跟我没关系,我很丁正青就是因为他们家夺走了本来应该属于我们家的财运,他享受的那些东西,原来都应该是属于我的,所以我必须亲自报复他才行。后来倒是想过这事儿,我看你们找到我家里去了,还去了两回,心里有点没底,以前我在山上喂老鼠的时候总能看到姓田的他们家的那个傻女儿,所以我就故意把车钥匙上面的钥匙链拆下来,扔给她了,结果那个傻子还真的高高兴兴的给捡走了。我以为你们看到她拿着那个,会怀疑是不是她爸为了替她报仇所以才杀人的呢!”

  “丁正青的车钥匙为什么会在你的手里?他的车是怎么回事?是你对丁正青下了手之后,又把他的车给藏到山里面去的?”

  “我没有,我不会开车,就我家的那个条件,你们觉得我爸会给我钱,让我去考驾照么?”丁玉树有些愤愤地说,“把那辆车藏起来是我出的主意,我说姓田的肯定不能那么轻易的放过他,让他把车子藏起来,那车子太乍眼了,谁看到那个车都会知道他在哪儿,所以姓田的要是盯着车找他,他想躲都难,我知道有个山坡,车能开上去,平时人还少,可以把车藏在那儿,等到过一阵子折腾完了这边的事情,丁正青再去把车开走,这不就安全了么。丁正青相信了,他开车拉着我,让我帮他指路,把车给藏到那儿去了。车钥匙原来是他自己拿着的,我把他喂了我的老鼠之后才从他家屋里头给拿出来带走。”

  说到这里,丁玉树忽然回过神来:“那辆车是你们弄走了?那个时候你们就已经怀疑我了?我估计那上面的掩护应该快要干了,想去换点新的树枝,结果发现车子没了,其实那时候我就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了,我的预感果然没错。”

  “你让他把车子藏起来的目的是?”

  “等我把他弄死了,风声也过去了以后,我想琢磨琢磨把他那个车能不能卖几个钱,他不是一直说他那个车可值钱了么,他死了,他爸的那些钱也不可能给我,要是就那么算了,这不就成了损人不利己了?我总得给你落点好处吧!”丁玉树回答的还挺有诚意,听起来看起来都不像是在胡说八道的样子。

  “你继续说,是怎么对丁正青下手的。”唐弘业揉了揉太阳穴,丁玉树倒是很坦白,有问必答,没需要他们多费口舌,只不过他整个作案思路从头到尾都透着一种不靠谱和异想天开,一想到这个案子的起因和过程竟然是这么的随意,唐弘业就有一种不知道应该怎么总结的复杂心情,就好像是以为前面有一个很高的台阶,所以高高的抬起了脚,结果落地的时候才发现高估了脚下的高度,导致了一种一脚踏空的失衡感,甚至隐隐感觉他们实现考虑过无数种可能性,结果竟然只是这样的一种动机,就好像儿戏一样,实在是让人无法理喻。

  这个到现在还认为自己计划周密的丁玉树,甚至连一辆车主死于刑事案件的车子并不是那么容易出手都不知道。

  “把车藏好了之后,又过了两三天吧,这两三天里头,丁正青也不敢到处乱转乱晃了,好多人好像真的以为他回去市里了呢,我看效果差不多了,那天事先确定了丁正青在家,然后跑去跟他说我偷听到了姓田的准备要等天黑了过来堵他呢,而且这一次还是要堵个彻底,带人来,要把他给打个半死半残的来报仇,这可把丁正青给吓死了,当场就慌了,差一点想要开车直接就跑,再也不回来了,还是我好说歹说,把他爹妈交给他的任务没完成都搬出来了,才把他劝住,我跟他说我有办法让他先躲过去,反正盖房的事儿也快要搞定了,到时候他再走,再回来的时候就是回来验收和结婚了,那时候一大群人,姓田的也拿他没办法,现在就跑了的话,灰头土脸的没面子,丁正青那人特别要面子,就信了我说的话了。”

  丁玉树说到了这里仍旧语气平淡:“我跟他说,他家那个仓房有锁,家里头有点东西需要锁起来挺正常的,他躲进去,我帮忙把外面的窗口都给钉死,这样外面的人就看不到里面有没有人了,他从里面把门锁上,姓田的带人来了,发现没有人在家里,就算仓库的门是锁着的,他们也不一定会想到丁正青会躲在那么一个黑咕隆咚的小仓库里,再怎么说他们也是想要找丁正青寻仇的,不是打劫的,只要找不到丁正青本人,估计也就走了,这样他就躲过去了。”

  “然后你就等他躲进了仓库之后,把封窗口用的木板撬起来一块,把老鼠放进去了?”杜鹃一想到那天在现场看到的场面,就有一种浑身都不舒服的感觉。

  “那多费劲,我之前也是做了很多准备的,比如说我的老鼠,都提前装到套了两层的编织袋里头,藏在他们家院子里头了,我替他封窗口的时候就悄悄把角上的玻璃给敲掉了,封木板的时候也留了那个角是松的,等到丁正青躲进去了,我就把事先都装到编织袋子里的老鼠顺着那个口倒进去,然后把窗口松了的钉子又按回去,省得老鼠没等完成任务就从窗户缝跑出来。”丁玉树回答。

  “然后你为了怕丁正青跑出来,还用火烧了门把手?”唐弘业问。

  丁玉树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惊讶的表情:“你们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我明明在事后仔仔细细的把那个门把手擦了个干干净净,临走前还检查过了,一点黑印儿都没留!你们没道理能看得出来那个门把手是被火烧过的啊!我看的那个小说里头写了,后来谁也没看出来地窖的盖子被火烧过,就是因为被刷干净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直接从外面加把锁不就什么都解决了么,而且还更稳妥,更保险,为什么偏偏要丁正青从里面上锁,你从外面烧门把手?你用什么烧的?你就不怕他从里面打开门锁冲出来?”唐弘业当然不会想要浪费口舌去回答丁玉树的问题,同时也非常的不能理解丁玉树是为什么会有勇气去实施这么一个杀人计划的,原本在接手这个案子的初期,唐弘业还觉得这个案子有那么一点点的玄,结果听了丁玉树讲述自己的犯罪过程,反而给人更多的是荒唐感。

  “用喷火枪,农村家里头杀猪什么的,都会准备那种玩意儿,十几块钱的几十块钱的都有,烧猪毛用的,”丁玉树还没有从惊讶中完全缓解过来,他并不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从出发点到手法无一不荒唐,“我之前不是说了么,我看的那个小说给我带来了特别大的震动,所以我就想还原一下,丁正青他蠢得很,门把手那么烫,他被烫一下就不敢再随便去碰了。我不可能把门从外面锁死,那样影响整体效果,那个门是从里面锁死的,如果你们在一个从里面被锁死的仓库里找到了一个被老鼠啃了个七七八八的死人,你们不就会把这个叫做是密室杀人案么!我看过好多这种小说,小说里头都写的清清楚楚的,你们警察最害怕最没办法的不就是密室杀人么!我想要让这件事变得传奇一点,诡异一点!

  这个事情前前后后的这些过程,在我没有决定要杀丁正青的时候就反反复复的琢磨过,我觉得每一个环节都特别精彩,根本就没有什么破绽,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们竟然会都发现了!我连事后销毁证据都考虑都很仔细了!我养的老鼠太多了,一个不起眼的小编织袋装不下那么多,所以剩下没有用的,我过后立刻就买了鼠药,掺在平时给它们吃的东西里,都给它们喂了,然后死老鼠也埋了,表面的土我都没有弄坏,原封不动的草皮铺回去的!这还不够天衣无缝么?!”

  很显然,在唐弘业和杜鹃看来,丁玉树的作案手法和“天衣无缝”之间隔着的是一个不可逾越的巨大的鸿沟,但是他们没有急着去向丁玉树说明这一事实。

  “我看过我养的那些老鼠吃东西是什么样的,它们饿极了的时候,吃东西可快了!我那天一直在外面守着的,一开始丁正青还想往外跑,后来被门把手烫了,不敢撞门了,在里面又骂又叫的,我说你就尽管使劲儿的喊,我不过就是给你一点教训,你把姓田的招来了,那就等着被打死吧!我也不知道丁正青是不是傻,我这么一说,他好像就真害怕了,不敢乱喊乱叫了,就在里面求我开门,说答应给我安排好工作,又轻松又赚钱还有面子,呵呵,早干什么去了!我决定要杀他之后,根本就不想要他那些了,”丁玉树冷笑着继续说,“我在外面一直守了一夜,隔一会儿里面有动静我就用喷火枪烤门把手,到了后半夜就没什么动静了,傍天亮的时候我听里面安安静静的,估计是差不多了,就打扫了一下,趁着没有什么人能看到,顺着他们家后院顺着山上跑回家里去了。”

  唐弘业和杜鹃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想,幸亏从案发到现在,一共也没用了几天,他们就通过田思柳不太具有法律效力的目击证据,以及死老鼠和鼠药等等线索,锁定了犯罪嫌疑人,否则如果周遭的环境再复杂一点,中间浪费的时间更多一些,折腾到最后就得到这样的一个结论,恐怕他们都会忍不住有一种自己被人耍了的恼火。

  “我想问你们两个一个问题,”丁玉树看两个人没有开口,他倒是两眼发亮地主动发问了,“丁正青被你们发现的时候,已经被老鼠吃了多少了?吃光了么?”

  “丁正青没有被老鼠咬死,也没有被老鼠吃光,”杜鹃叹了一口气,“他是死于被老鼠咬伤之后引发的破伤风发作,你离开的时候仓库里面没有声音,估计是丁正青当时已经出现了破伤风初期的不良反应吧。”

  丁玉树愣住了,他似乎对于这样的结果是有些失望的,不过他很快就调整了情绪,撇着嘴笑了笑:“无所谓,就算没有我想要的那种效果,至少我报仇了,我把丁正青弄死了,丁康强抢走的财运就也断了!从我们家抢走的,他们也别想好好的!我还是赚到了,值了!”

  说完他几乎带着几分疯狂的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是么?”杜鹃皱着眉,叹了一口气,“如果你没有杀他,以后你的生活有一万种可能性,或许你真的能考上大学,或许你能学一门手艺,找个高薪的工作,或许你买了一张彩票中了几百万都是可能的,但是现在,你的未来只有为你的杀人行为承担法律责任这一种结果了,你觉得你真的值了,赚了么?”

  丁玉树的笑声停了下来,笑容渐渐僵在了脸上,人也慢慢的委顿下去,垂下头去,不再做声。

  第一章 搬家

  就这样,杜鹃到a市之后遇到的第一个案子在丁玉树被移送起诉之后,也算是正式落幕了,对于丁玉树,杜鹃实在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去评价,表面上看起来,这个年轻人好像是笃信丁康强当初迁走了祖坟,所以破坏了他们家的风水,导致他们没有过上富裕的生活,但是实际上细想起来,他自己其实骨子里也未必就真的相信这些东西,归根结底只不过是一种对财富的渴望。

  从之前丁玉树流露出来的观点就不难看出,他是一个有些许荣的人,哪怕并没有把全部的心思都好好的用在学习上头,也还是执拗的非要考大学,并不是读大学对他来说真的意味着什么,而是他觉得读了大学就好像镀了一层金,自然就可以变得非常体面,找到轻松又高收入的工作,拥有他梦寐以求的财富。

  所以对于丁玉树来说,家里面的经济条件是让他觉得抬不起头来,十分嫌弃的,他渴望的是丁康强家里那种“天降横财”,渴望自己也能够像丁正青那样,一下子就从普通人家的孩子变成了可以四处招摇的富二代,这种对于富裕和金钱的渴望无法实现,也无处寄托,于是就转嫁到了对于祖坟风水福荫后人的迷信上面,那渴望暴富而不得的恼恨都变成了对丁康强一家的嫉妒,尤其是作为富二代的丁正青,并且一直到最后落网,丁玉树似乎都并没有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有任何的后悔或者自责,他甚至还百思不得其解,认为自己看过那么多的书,那么多的故事,为什么在故事里面天衣无缝的操作手法,被他如此圆满的再现到了生活当中,却有那么多的漏洞和破绽,他唯一遗憾的就只是自己的运气不够好而已。

  “就他的那个脑子,别说能不能考上大学的事儿,我看不管什么事儿,他都根本做不成,智商的问题,”唐弘业在结案之后,谈论起那个案子时,对于丁玉树的评价实在是不怎么高,“为什么他看的那些小说、故事里头一样的操作就是天衣无缝?那是因为故事就是故事,不等于真实生活,那些事儿能成,那都是因为作者需要它能成!只要作者愿意,再离谱的手法都能实施下去,真实生活中那都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儿,得有多少机缘巧合才能让他的‘天衣无缝’成为现实啊!这要是能行,真的就可以买彩票了!连现实和文学创作都分不清还学人家作奸犯科,真是没见过这么蠢的人!”

  “你可别抱怨这个!这要是都聪明绝顶的天才去挑战法律的权威,那咱们可真的要哭了!”戴煦听着唐弘业的抱怨,笑呵呵的调侃了一句。

  因为这件事而接受处罚的除了丁玉树之外,还有丁玉树的父亲丁康顺,他当日故意阻拦警方调查人员,试图帮助丁玉树逃走的行为已经构成了窝藏包庇罪,考虑到他及时认识到了行为的错误,没有继续进行阻挠,所以最终也只是处以管制,责令其参加社区改造项目,并没有做更重的处罚。

  这个案子结束之后,杜鹃就面临着搬家的事情了。

  在回到a市之后,尹湄告诉杜鹃,因为那边的房东催得紧,看杜鹃迟迟都没有过去交房租和入住,有心想要反悔,尹湄为了怕这件事落空之后杜鹃回来没有落脚的地方,只好自掏腰包帮杜鹃垫付了半年的房租,这才算是彻底搞定了。

  杜鹃当时还在处理丁玉树杀人案的后续各种文书工作,也还处于一种焦头烂额的状态当中,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去考虑别的,听尹湄告诉自己这些,赶忙向她道谢,并把尹湄垫付的房租赶忙抽空去了给她,一问具体垫付了多少钱杜鹃才知道,原来尹湄给自己找的是一个合租房,租下来的只是这个房子其中的一个房间,所以租金相对来说十分便宜,一个月只要几百块钱。

  找一个合租房这很显然并不是杜鹃的本意,所以在听到尹湄说出钱数,以及合租房的这个情况之后,她首先的反应是有些错愕的。

  尹湄一看杜鹃的反应,顿时一张脸涨得通红,十分窘迫的向她解释:“我记得你当时跟我说你眼下手头不算特别宽绰,所以预算不会太多,让我别找那种太贵的房子,我一想,最省钱的办法肯定是合租,我就留意了一下,这个房子里头挺干净的,而且合租的也是个女生,那个女生说她平时也不怎么在家,所以你们两个可以互相谁也不影响谁,这样还能帮你省一些钱……是不是我领会错了你的意思了?那我去跟那个房东商量,让她把租金退给我,定金退不退都没关系了,趁着还有点时间,我再抓紧帮你找一找,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

  “不用不用,没事,合租挺好的,正好我最近也确实应该省着点开销,”杜鹃一听尹湄这么说,赶忙拉住她,“是我一开始没说明白,当时急急忙忙的,我也没想到你效率这么高,所以也没有把足够明确的需求说给你听,不是你的问题,钱都已经交了,现在去找人退钱人家也不一定愿意,搞不好还会闹得比较不愉快,没有必要,而且我也不能一直住单位,等这个案子忙差不多了,我就可以搬家了,就这样吧,我先搬过去住着,要是住一段时间觉得不合适,我也有时间可以慢慢再找合适的房子,也说不定住下来之后觉得特别舒心,让我搬我都不愿意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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