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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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大娘双手合十,虔诚的跪在大仙法相前,口中念念有词。杜老师听不清她念了些什么,却觉得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蕴,等她回过神来,她竟也虔诚的跪在的大仙法相前。

  这莫大师怕真是个十分厉害的高人。

  这念头一起,杜老师心里不由生出许多敬畏来,莫大娘什么也没说,她已然对她先信了几分。

  接着,莫大娘取出一张供在大仙法相前的符纸,她口中念念有词随手一挥,符纸竟在半空中无火自燃,旋即,符纸化作一撮黑灰,在黑灰飘散前,她将其撒入法相前一碗清水中。符灰落入后,清水竟自动旋转起来,不多久,符灰便与清水彻底融合,变成了一碗灰色的水。

  “取你指尖血,滴入正中。”莫大娘将符灰水和一根绑了红线的银针递到杜老师面前。

  杜老师毫不迟疑,用银针扎破中指,挤出鲜血滴入符水正中。血一入其中,竟如清水滚落沸油之中,碗中所有的符水竟沸腾起来,几息之后,符水又归为平静,灰色的符水竟变得如墨汁般漆黑。

  莫大娘叹息着,将碗放下,面上带着同情和沉痛,“果然如此。”

  “大师,我儿子,我儿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杜老师心里慌得不行,耳边仿佛又响起了儿子在梦中的呼痛声和求救声。

  “你儿子,已不是此间中人。”莫大娘神色莫测,很有些高人高深的意味。

  杜老师脑子有些发懵,问:“不是此间中人什么意思?”

  “如果我没有算错,你儿子应当已经过世了,且过世多年。”

  晴天霹雳。

  杜老师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板上,眼泪夺眶而出,“过世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饶是这么多年来,遍寻儿子而不着,杜老师心里早有不好的预感,比昨夜还要可怕的噩梦不知做过多少次,但当她亲耳听到这样的噩耗,心里依旧有些承受不住。

  而莫大娘接下来对她说的话,更让她难以接受。

  “我观那符水,你儿子之死,非疾,非伤,乃为凶。幼年凶死,怨恨滔天,冤屈不雪,不入轮回。你当早日找到他的尸首,为他报仇雪恨,再寻一吉地安葬,方能让他得以安息。”

  冤屈不雪,不入轮回。

  杜老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莫大娘家里出来的,她失魂落魄的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宛如一个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是了,孤魂野鬼。

  她的睿睿已经不知做了多久的孤魂野鬼,而她却还在人世间苦苦寻觅……

  恨,一点点爬上杜老师的脸庞,一点点侵染她的双眼。她怔怔的看着某条路漆黑的尽头,那是莫大娘为她指点的方向,亦是……许家的所在。

  如被蛊惑,又如疯魔一般,杜老师竟然对莫大娘的话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她一个人在寒风中站了很久,久到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了,久到脸上的泪痕干涸眼中再流不出点滴泪来,她才转身回家。

  步履缓缓,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扯得很大,远远看去,仿佛将她整个人都笼罩进了无边黑暗里。

  长夜漫漫,无边无际,不经意的就能让人陷入最深的黑暗里。

  医院里,陈静在父母喋喋不休的劝诫中,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中她做了一个梦。

  这梦有些古怪,她在梦里仿佛也带着三分清醒,心里隐隐清楚自己在做梦,可不知怎么回事,她就是醒不过来。而更怪异的是,在这个梦里,她觉得自己更像是一个旁观者,梦中的儿子似乎才更像是整个梦境的主人,梦境以儿子为中心,不断的变化着。

  陈静虽有三分的清醒,隐隐知道自己在做梦,可更有七分的迷糊,她不由自主的跟随梦境,慢慢的融入梦境当中。

  梦里,儿子把他同桌夏莫带回了家里,还带了一个她不认识的小孩儿,那小孩儿不仅长得好看,气质也十分出众,明明年龄跟儿子还有夏莫差不多,但跟他们在一起时,明显要稳重成熟得多,像个大哥哥一样,话不多,却很知道照顾人。不过,他照顾的对象并不是她儿子,而是夏莫。

  “沈诺,我还要吃烤鸡腿,快帮我再拿两个,不然小胖子就要把它们吃光了!”夏莫一手拿着一只鸡腿,嘴巴塞得鼓鼓的,尤嫌不足,眼睛还盯着桌上所剩不多的鸡腿。

  沈诺全然不知道客气,直接端走了整盘的鸡腿。

  张腾也很喜欢吃鸡腿的,老妈烤的鸡腿又香又嫩,比省城那些快餐店卖的都好吃,他也很喜欢吃,一看整盘鸡腿都被端走了,他也急了,丢掉手里的骨头,伸手去抓盘子里的鸡腿,却被沈诺抬手挡住。

  “你可以吃别的。”沈诺面无表情道。

  这两三年来,沈诺不光在学业上十分出色,当他在商业上展露出非凡的嗅觉后,他出现在沈家社交圈子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在上层圈子里磨砺久了,沈诺身上也渐渐染上了那个圈子里的人特有的气质。

  夏莫跟他关系亲密,且天生神经颇为粗壮,再加上沈诺对他足够好,他根本察觉不到其中的异样。但张腾就不一样了,明明沈诺沉默寡言,仿佛事事都在围着夏莫转,可他的存在感却不容他忽视,甚至于潜意识里,张腾有点怕他。

  怕归怕,可这毕竟是张腾的梦境,他脱口而出,“我才不怕你们,我也有帮手。”说完,门啪嗒一声打开了,一只金色的大狗屁颠颠跑了过来,扑到张腾怀里,长长的舌头亲昵的舔着张腾的脸颊。

  张腾一边给它挠下巴,一边委屈的告状:“大圣,他们欺负我。”

  恰在这时,陈静端着一盘刚出炉的蛋糕从厨房里走出来,她看到张腾怀里的大狗,瞬间僵在原地。

  大圣怎么会在这里?大圣不是已经死了吗?

  几乎同时,张腾也感念到了她的想法,他抱着大狗的手僵在原地,眼神僵直。

  完蛋。

  夏莫心里哀嚎着,来不及把剩下的鸡腿全塞进嘴里,梦境骤然一黑,场景迅速变幻。

  第二十五章 决心

  梦,又回到了大圣死亡的那一天。

  这个重现真实的噩梦,夏莫和沈诺已经旁观了一次,不过,现实中发生的事情到底对张腾母子产生了影响,梦境跟上一次相似,但是又变得不同。尤其是梦境上演至张智去拿了刀返回来,梦境因为张腾的恐惧中剧烈颤抖,却没有跟上次一样破碎。

  张腾也不再甘心继续做一个被保护者的角色,他如同一只失控的小兽,孤注一掷、拼劲全力想要保护自己最爱的母亲,保护自己最亲密的伙伴,愤怒化为魔念。

  一念成魔。

  “我要杀了你。”

  当这句话被张腾说出来,梦境有一瞬间的扭曲,下一秒,他仿佛被注入了无穷的力量,他几乎瞬间化为成年人的模样,抢下了张智手里的刀,反手就捅了回去。

  一刀又一刀。

  梦境瞬间染上了血色。

  夏莫和沈诺还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尤其是夏莫,他本能的知道这个梦不能再继续下去,不然会对张腾造成不可磨灭、无法逆转的伤害。

  必须停下来。

  此时,再一次变成小狗玩偶的夏莫,心脏处突然出现一个极亮的光点,光点急速扩大,轰得一声,碾碎了整个梦境。

  除了夏莫,其余三人都同时从梦中惊醒。

  张腾脑袋里空白了好一会儿,但是他已经彻底想不起来刚才的梦了,然而,即使夏莫及时破坏了梦境,那一瞬间的魔念依然悄无声息的根植在了张腾的内心深处,只要等到一个适合的机会,便会生根发芽,枝繁叶茂,直至把梦境化为现实。

  陈静醒来后,却没有忘记那个血色的梦境,她甚至清晰的记得梦境里的每一个细节。这个梦境远比那一次次没有尽头的家暴,更让她绝望。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如果再这样下去,终有一天,梦境会变成现实。

  时至今日,她的人生已经毁了大半,儿子的将来是她唯一的希望和寄托。只要儿子能够有更好的生活,她可以活在泥泞里,活在沼泽里,活在暗无天日的噩梦里,可是一直以来她忘了一件事,活在那些可怕噩梦里的人永远不止她一个,她的儿子也正在被这些噩梦吞噬。

  也许有一天,他会变成跟张智一样的人,也许有一天,他会跟梦里一样失控杀死那个带给他噩梦的人,无论哪一种,他都终将变为她所痛恨的施暴者。

  这不该是她儿子的未来。

  噩梦可怕的冲击,让陈静不禁在这一刻扪心自问,她所有的自以为是的承受和牺牲,值得吗?对吗?真的都是为了儿子好吗?

  她不抵抗,是因为她担心无法争夺到儿子的抚养权,一旦她离开张家,所有的暴力都会被施加到儿子头上,张智也确实这样威胁过她。

  她不抵抗,是因为她的父母总是以死相逼,他们生怕她就离开了张智这颗摇钱树,再不能为弟弟谋来更好的职位和前途。

  她不抵抗,是因为她怕自己离开张太太这个身份,无法在社会上谋生。她做了整整八年的家庭主妇,她没有文化,没有一技之长,她不知道离开了张智,她该如何过活。

  她不得不承认,她所有的不抵抗,固然有为儿子考虑的成分,但更多的,却源于她自己的自卑,她的懦弱,乃至她最不愿意承认的,她的虚荣。

  她不能在这样下去了,她不能在毁掉自己之后,再毁掉儿子。

  漫漫长夜终将结束,不知不觉天将破晓。

  天一亮,陈静悄悄跟张腾说了一会儿话以后,就趁着所有人不注意报了警,并联系上了一个早前多次接触的律师。这一次,不论她的父母怎么以死相逼,不论张智如何苦苦哀求保证,不论张智的父母如何放低姿态,她都仿佛吃了秤砣铁了心要跟张智离婚。

  张智不是第一次打她,她也不是第一次生出离婚的念头,早在她一而再再而三被张智‘修理’时,她就偷偷找过律师咨询离婚事宜,并在律师的建议下,偷偷保留了许多她被家暴的证据。

  而这一次,被家暴不仅仅是她,还有她儿子。这对她争夺儿子的抚养权、乃至财产分割都非常有利。

  长久以来,张智已经习惯了在家里说一不二,习惯了陈静对他的逆来顺受,当陈静联系的律师拿着离婚协议找到他时,他愤怒得几乎难以自制,他甚至觉得陈静背叛了他。他堂堂名校毕业生,长得不丑,能力出众,深得老板信重,他甚至放弃了大城市的工作机会,回到q县这个么巴掌大的地方工作,为了谁?

  为了陈静。

  他喜欢她,从初中开始就一直喜欢她,大学毕业以后,他不顾所有人的劝阻娶了仅仅高中毕业的陈静,面对她父母的刁难,他也默默忍下,这些年一直努力打拼,混到了公司的副总,他让陈静住进了别墅,开上小车,更不断帮扶她娘家,他不知道给她娘家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擦过多少次屁股,现在还把他弄进了非凡地产上班,他究竟有那点对不起陈静?

  可陈静现在竟然要跟他离婚。不过就是打了几顿罢了,他母亲比她挨的打只多不少,手脚都被打断过,现在不也跟他父亲过得好好的?陈静她凭什么要离婚?凭什么敢离婚?

  张智不愿意陈静脱离自己的控制,他更不甘心自己辛辛苦苦挣下的家财被陈静分走,他想了各种各样的办法试图挽回陈静,但是陈静把离婚事宜全权委托给律师处理后,她就带着儿子躲了。无论是张智还是陈静的父母朋友的都联系不上她。

  张智还想拖着不离婚,可是这件事情到底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而且不知是谁传出的消息,他打老婆、老婆跟他闹离婚的事情竟然传到了公司,甚至传到了他们老板耳朵里。

  非凡地产的人谁不知道他们老板莫有非是个耙耳朵、妻管严,基本上他老婆说一他不敢说二。莫有非的老婆跟他一样没什么文化,但同样是个极厉害的角色,非凡地产能有今天的规模,她可谓是功不可没。这两年她身体不好,在家里休养,早些时候她还在公司里担任着重要职务,这事儿要传到她耳朵里,张智怕是得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当老板意味深长的告诫他别因为家务事耽误工作时,他终究咬咬牙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

  有律师的帮助,陈静得到了她应得的财产。她的父母就像嗅到血腥气的水蛭,开口就是要帮陈静管钱。可惜经过那一场可怕的噩梦,经过这段破碎的婚姻,陈静不光彻底认清了自己的人生,更看透了父母的为人。她第一时间,把这些钱以儿子的名义买了住房和商铺。

  住房买了两套,一套在省城,一套在县城,省城那套面积大,是期房,交房得到两年后了,县城的住房是两室一厅的老房子,只有七十多个平方,面积小但是住他们母子俩却是足够了。商铺买在县城里,面积不大也不小,铺子到手后,陈静就积极布置起来,不多久,一家名为‘魔法蛋糕’的蛋糕店在夏莫他们学校附近开业了。

  疾风小学本就是q县最好的小学,所在的位置也在q县一条老商业街上,这条街上的顾客远不止学校里那点小学生。

  魔法蛋糕店面不大,创业初期,陈静为了省钱也没有额外请人,里里外外都她一个人忙活。好在她手艺确实非常不错,很快就得到了学生们的青睐。这年头的孩子哪个不是家长们的掌中宝心头肉,尽管她店里的糕点卖的并不便宜,依然有家长为他们的孩子购买。一来在很多家长的眼里蛋糕之类并不算零食,多少能填饱肚子,二来陈静用料非常实在,精心制作出来的糕点确实比其他店里的好吃。

  渐渐地,不光孩子们,就连大人都爱光顾她的店。陈静一个人忙不过来,不得不招人招学徒找师傅扩店面……一天天,忙得脚不沾地,人一旦忙起来就没有时间再去悲春伤秋,几乎没有任何过渡,陈静就从过去失败的婚姻生活中走了出来。

  都说女人需要爱情的滋养,事实上,事业同样能够把女人滋养得很好,甚至是更好。数月过去,陈静身上再也找不到以前的弱气,就连那份根植在骨子里的自卑也被消磨干净,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着自信的光彩,魅力不知比以前增加了多少。她本来就长得漂亮,性格温柔为人和气,生意也做得红火,得知她是个单亲妈妈以后,给她介绍的、毛遂自荐的不要太多。

  然而,陈静虽然从过去的生活里走了出来,但那段充满了暴力的婚姻终究还是给她留下了阴影,比起重建家庭,她明显更享受现在的生活。

  把生意做好,把儿子养好,已然成了陈静生活的全部。

  而张腾离开了原来的家,离开了他梦魇般的父亲,他很自觉的承担起了小男子汉的责任。他越来越能克制自己,不再像以前一样老是手欠去招惹同学,更不会情绪失控去伤害同学,他把心思放在了学习上,学习之余也主动帮妈妈承担家务做许多力所能及的事情,一夜之间,他长大了。

  陈静和张腾的日子越来越好,张智的日子却不怎么好过了。

  他原本以为陈静离开自己,他分分钟就能找到比她更年轻更漂亮更温顺的女人,事实却是离婚后没过俩月他就被老板抓住把柄给开除了,几个跟他关系暧昧的女同事立马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原以为就算离开了非凡地产,以他的学历他的资历以他的本事,随便都能找份更好的工作,事实却狠狠的打了他的脸。不知是有人作梗,还是时运不济,离职后,他总是找不到心仪的工作,他入得了眼的公司不肯要他,肯要他的又是些他看不上的小公司,无论待遇还是前途都远不能跟当初非凡地产相比。

  咬咬牙,张智卖了别墅自己创业。莫有非一个泥水工都能混成大老板,他就不信他一个名牌大学的大学生还混不出个人样了。

  张智能不能混出个人样来,现在还不好说,眼下,夏莫躺在床上,屁股已经挨了一针还不够,老妈端了碗黑不溜秋散发着浓浓的臭袜子味儿的水,来到他跟前。

  夏莫泥鳅似的钻进被窝里,把自己整个裹起来,抵死不从,并放出狠话,“打死我也不喝。”

  气势十足,语气超凶。

  然并卵。

  第二十六章 前往

  大黑猫从窗户翻进来的时候,夏莫正生无可恋的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嘴里叼着一根他最喜欢的草莓味儿棒棒糖,只可惜浓浓的草莓味儿依然压不住胃里时时翻涌的‘臭袜子’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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