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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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跟着养父养母回老家,他们老家的机场去年才建成,以前都要坐十五个小时的绿皮火车,像春运那种时间段,如果只买到站票,宁亦惟就得站着。

  孔偬从小到大,每一次出门,没有坐过一次经济舱,一次二等座,甚至连普通的五星酒店都不愿意住。

  康以馨春节带孔偬出门度假,在热带沙滩帮孔偬涂防晒霜的时候,宁亦惟可能正在通往内陆山区的列车的某节车厢里站着。

  康以馨的手机“叮”了一声,她拿起来看了一眼,又放了回去。

  不是宁亦惟的回讯,是一笔信用卡的消费提醒,来自孔偬的信用卡副卡。

  孔偬去a大的事定了,大一上学期的期末考试一结束,学籍必须转过去。a大在隔壁省的省会,高铁三个半小时,论学校排名比不上d大,不过并不差。反正要是孔偬自己去高考跟人家拼分数,肯定考不上。

  听说转学已经没有回旋余地后,孔偬气得不跟康以馨说话了,一连好几天不回家,住酒店跟她赌气。卡倒是划得很勤,时不时就是一笔消费提醒。换做以前,她早就跟孔深丰吵翻天,跑去找孔偬了,但这一次她没有。

  可能是怕见面被孔偬看穿她的心事,可能怕做错什么伤害孔偬,可能是单纯逃避,怕见到了便忍不住恨他。

  每天都有几分钟,康以馨会觉得事情也就是这样了,但再过几分钟,就有很多新的不甘心和痛苦源源不断地从她心头冒出来,创口看着小,里面全坏了,血不停地在往外冒。

  她没法再毫无保留地那么纯粹地爱着孔偬了,宁亦惟也早就有别的家庭,有别的父母了,所以伤口不可能结痂,不可能愈合,会永远、永远一直烂下去。

  康以馨发着呆,突然接到孔深丰的电话,她接起来,听见孔深丰很着急地问她:“老婆,你不是说你昨天什么都没说吗?怎么梁崇跟我说,宁亦惟已经知道了。”

  “她坐在实验中心沙发上,看我经过才站起来叫我的。”宁亦惟说话还带着鼻音,眼睛红红的,但精神很好。

  他难受完了,心情好了很多,而且知道自己并不是被父母抛弃这件事后,讲话底气就足了,开始跟梁崇讲昨天碰到康以馨的经过:“她面前放了一个杯子,学校办公室特供白陶瓷杯,杯底有两圈蓝边,杯子上面有个校徽,哲也哥顺了好几个回房子里,还送过子睿一个。”

  “嗯。”梁崇说。

  “也就是说有实验中心的工作人员人给她倒了水,她要是想找教授信箱,为什么不找给她倒水的人?她在等我,很明显了。”宁亦惟继续阐述自己的推理。

  梁崇没说话,宁亦惟又问:“是不是有点傻?”

  “还行吧。”梁崇说。

  “另外还有五个疑点,让我来一一跟你解释。”宁亦惟认真地伸出手,张开五指,比了个五,刚想往下说,梁崇好像一下没忍住,笑了一下,又马上低头,想掩盖住自己笑了的事实。

  “梁崇,你在笑什么!”宁亦惟狐疑地问他。

  梁崇最终还是没憋住,学着宁亦惟比了个五:“五个疑点。”然后抱住宁亦惟,把头压到宁亦惟肩膀上笑。

  宁亦惟被他抱得很紧,推也推不开,十分羞愤,怒斥梁崇:“有什么好笑的!我不跟你说了。”

  “别啊,”梁崇抬起头,吻了一下宁亦惟的脸,像哄骗小孩一样哄宁亦惟,“五个疑点,不是还没说完么。”

  宁亦惟死活不说了,嘴里嘀咕什么“子睿就不会笑我”、“我不会再对牛弹琴了”。

  他让梁崇抱了一会儿,才安静下来,又伸手回抱住梁崇的腰,脸埋到梁崇胸口,闷闷地说:“那以后他们想怎么办。”

  “他们当然想多和你在一块儿,”梁崇按着宁亦惟的背,问他,“但你自己怎么想?”

  “我不知道,”宁亦惟说,“我爸妈可能不好接受。”

  他是指陆佳琴和宁强,本来三个人的家庭好好的,突然变了。

  “而且他们也有孔偬了,”宁亦惟说,“我跟孔偬互相看不顺眼,很可能见面就会打架!”

  “跟他见面就不必了,”梁崇的面容冷淡了一些,又告诉宁亦惟,“慢慢来,你决定,不会有人逼你。”

  宁亦惟点点头:“说到这个,我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个新闻,标题让我记忆犹新,叫猫咪同时寄居两个家庭九年,主人毫不知情。”

  “……”

  “你觉得人能做到吗。”宁亦惟沉吟道。

  “……”

  “梁崇!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

  第40章

  宁亦惟发现梁崇这个人有时真的很不讲道理,刚进宁亦惟房间时明明自己说不困,现在又征用了宁亦惟的床,自称要倒时差,强迫宁亦惟拉上窗帘,陪他躺着。

  躺了一会儿,宁亦惟发现梁崇好像真的睡着了。梁崇从后面抱着宁亦惟,手臂圈在宁亦惟腰上,一声不响地均匀地呼吸着。

  宁亦惟昨天晚上十分听话睡得饱饱的,毫无一点睡意,又没有梁崇给他当社交智囊,只好拿着手机费劲地侧躺着,全神贯注思考该怎么给康以馨回信。

  他把康以馨给他发的两条短信通读了两遍,想了一会儿,决定这样发:“您好,我吃过早饭了,午饭地点还未决定,应该是和梁崇一起吃。”

  如此一来,想必康以馨就能收到他“我已经知道来龙去脉”的暗示了。

  过了一会儿,宁亦惟同时收到了两条短信。

  一条来自康以馨,一条来自周子睿。

  宁亦惟先打开了迟一点点进来的周子睿的信息。周子睿问宁亦惟,下午一点半图书馆楼下见如何,宁亦惟才想起来,他今天要和周子睿一起去图书馆6楼报告厅,听一场他们期待已久的特别讲座。

  宁亦惟立刻回复:“可以!”

  而后,他又打开康以馨的消息,康以馨说:“可是梁崇不是在法兰吗?”

  宁亦惟再次陷入沉思,不过这次他还没想几秒,手机就被梁崇抽走了。梁崇看了一眼康以馨的短信,坐了起来,伸手打开壁灯,直接给康以馨回了电话。

  康以馨很快就接了,宁亦惟凑过去,听见她叫了声“小宁”,声音还有点抖。

  “小姨,是我,”梁崇说,“我回来了。”

  “哦,”康以馨顿了两秒,语气正常了,跟梁崇说,“我在跟小宁发短信。你怎么回来了?”

  宁亦惟想把手机抢回来,被梁崇按了回去。

  梁崇换了一只手,拿着手机放到耳边,再用另一只手握住了宁亦惟的手腕。

  宁亦惟偏过头,和梁崇对视一眼。梁崇便将他的手腕拉起来,一边与康以馨说话,又一边低头轻吻了吻他的手背。

  梁崇的嘴唇是温热的,亲吻的太多含义宁亦惟也并不明白,只是稍稍愣了一下之后,心跳不知怎么快了起来。

  宁亦惟面热地盯着梁崇的侧脸,却见梁崇神色如常,垂着眼对电话那头道:“我不放心他,就回来了。”

  “嗯,”梁崇又说,“我妈不知道。”

  梁崇没开声音外放,手机离宁亦惟远了,宁亦惟听不见康以馨说什么,只能根据梁崇说的话来猜测他们的谈话内容。

  过了几秒,梁崇回答康以馨:“我都告诉他了。”

  这回康以馨说的话有些多,梁崇好一会儿没说话,宁亦惟心里着急,又挨近了梁崇,想偷听点内容。

  梁崇瞥他一眼,背靠着宁亦惟的床头,拍拍自己的腿。

  宁亦惟只好忍辱负重地面对面坐到梁崇腿上,紧贴着梁崇,还任由梁崇按他的腰,梁崇才把手机分他一半。

  结果宁亦惟只听到了康以馨说了一句:“谢谢你,小崇。”

  “小姨,你客气了,”梁崇很有深意地对宁亦惟微微笑了笑,“有什么事我再通知你。”

  说罢就挂了电话。

  宁亦惟气得跳起来,指责梁崇:“你还装睡!”

  “我睡着了,”梁崇冷酷地说,“是被你想怎么回短信的唉声叹气吵醒的。”

  宁亦惟撇撇嘴,没有反驳,抓起梁崇的手看了看时间。“十二点了,”宁亦惟说,“既然你醒了,我们就去吃饭吧。我下午还要回学校听讲座呢。”

  梁崇没理会宁亦惟的煞风景,就着宁亦惟投怀送抱的姿势,搂住宁亦惟的腰,把宁亦惟拉过来,亲了好久,才告诉宁亦惟:“我今晚还要走。”

  宁亦惟呆了呆,心里是有猜测的,但还是问梁崇:“走去哪儿啊。”

  “回法兰克福。”梁崇说。

  宁亦惟想起自己昨晚那么任性,都不跟梁崇客气一下,便很是愧疚地说:“对不起。”

  梁崇默不作声地看着宁亦惟。宁亦惟嘴唇动了一下,又说:“我让你更累了。”

  “行了,别跟我装乖了,”梁崇捏了捏宁亦惟的脸,说,“反正看不到你我也做不了事。”

  宁亦惟不知道说什么,便闷闷地抱着梁崇,把头靠在梁崇肩上,小声跟梁崇说:“谢谢,我请你吃饭吧。”

  大半个小时后,宁亦惟把梁崇带到了d大门口那家玻璃房咖啡厅,叫了两份烩饭和牛奶冰。

  “这家店的烩饭很好吃的,”宁亦惟说,“你以前行色匆忙,肯定没留意过母校路边的风景,我带你留意一下。”

  梁崇拆穿宁亦惟:“我看你是因为咖啡厅离图书馆近,想早点去占座吧。”

  “别血口喷人。”宁亦惟嘴硬道。

  他点了单,托着腮看梁崇,有些唏嘘地说:“上次就是在这里,我和子睿吃牛奶冰的时候,看到你接孔偬,你对他那么好,又拎包又开车门。”

  “哦?”梁崇微笑了笑,对宁亦惟道,“你不是做梦梦到么,怎么变成看到了。”

  宁亦惟被梁崇噎了一下,闭嘴了。

  等牛奶冰上来,吃了一口,宁亦惟又有了新花样,吞吞吐吐而期期艾艾地开口:“梁崇,那你有没有发现,其实我们理论上是表兄——”

  “——古代表兄妹成亲叫亲上加亲。”梁崇迅速地说。

  宁亦惟觉得梁崇像问答节目里那种是背过答案的作弊选手。但看梁崇如临大敌又强作镇定的模样,宁亦惟又忍不住笑了一下:“好吧,我又没说什么。”

  他搅搅盘子里的牛奶冰,笑眯眯地问梁崇,“我听完讲座之后陪你去机场好不好?”

  梁崇顿了两秒,才说:“不用。你先去占座吧,我行程提早了,三点就走。”

  宁亦惟愣了愣,又想了想,才低头说了好吧。

  吃完了饭,也差不多到了宁亦惟和周子睿约定的时候。

  可能是生平第一次,宁亦惟特别想放弃看期待已久的学术讲座,送梁崇去机场。

  但梁崇没让,他拉着宁亦惟在玻璃房后面的小角落里肆无忌惮地接吻。

  “贵校路边风景我熟得很。”梁崇说。

  宁亦惟让他亲得满脸潮红,既恨不得梁崇快走,又恨不得梁崇别走,怅然若失地看梁崇离开了,才慢吞吞地往图书馆过去。

  走了一小段路,他看见周子睿抱着笔记本,兴奋地在台阶下翘首等待,便加快了脚步。

  康以馨和梁崇打完了电话,厨师也做好了饭,她便从暖房里走了出来。

  她一边走,一边想着方才的电话,隐隐觉得不对的感觉又来了,她觉得梁崇说话的语气奇怪,但是说不清具体哪儿怪。

  康以馨从后门走回家里,经过客厅,正巧看孔偬背着包从外面进来,正在换鞋。

  看见她过来,他抬头叫了声:“妈。”

  康以馨看着孔偬,心中忽而百感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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