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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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点的d大校园,连狗都睡了,风刮得树叶哗哗作响,不时飘下一些来,落在地上,要等明天早上才会有人再清理。

  宁亦惟抬头,能看见老远的地方,梁崇那栋集团大楼楼顶停机坪的环形灯光。

  那是很高、很高的一栋楼。

  梁崇的事业、家人,梁崇的家,宁亦惟,组成梁崇的生活。

  就像一个稳定的氘,保险起见,最好暂时不要改变。

  第21章

  宁亦惟不想打车,从d大走回他家大约半小时,他也想清醒一下,便决定走路回家。

  走到梁崇公司附近的时候,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有一台轿车在不远处等红灯,宁亦惟咋一眼看去就觉得眼熟,仔细一看,果然是下午梁崇来接自己时开的那台车。

  宁亦惟后退了几步,他怕被梁崇发现了揪住逼问一夜,便侧身躲进小巷里,探头去看着交通灯变绿了,梁崇的车疾驰而去,才敢又走出来。

  等梁崇开远了,宁亦惟也懒得再走,站路边打了个车,让司机往他家里开。

  这个凌晨接单的出租车司机不大守规矩,开了一小段路便降下了车窗,一言不发点了根烟,他窗开得不够大,车内霎时间充满了烟味,外头的风往里刮,点点烟灰往后座飞来,宁亦惟往另一边靠了靠,降低了呼吸的频率。

  深夜和烟味,也让宁亦惟想起梁崇,大三时那个更尖锐阴沉的梁崇。

  那时候梁崇的父亲方才大病一场,劫后余生,卧病在床。梁崇在公司、医院和学校间来回奔波,每天很晚才从公司离开,而宁亦惟恰好高二,夜自习到十点放学。两人的作息时间相似,梁崇便总是来接宁亦惟。

  宁亦惟说不准梁崇是什么时候染上烟瘾的,但当宁亦惟察觉的时候,梁崇的瘾已经很大了,连常开的车里也都沾满烟味,梁崇还总是咳嗽。

  对于这种会上瘾的东西,宁亦惟一贯来有些好奇,他便在某一个晚上,询问梁崇,能不能给他试试。

  梁崇以宁亦惟未成年为由,一口拒绝了,还让宁亦惟别每天做梦。

  但越是不让宁亦惟干,宁亦惟就越想干,他借故拜托梁崇去街头便利店给他买宵夜,待梁崇一走,便拿出梁崇的烟和打火机,想试试抽烟滋味。

  一开始宁亦惟没有经验,不知道抽烟要边点火边吸,点了好半天,都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眼看着梁崇买完了宵夜从便利店推门出来,宁亦惟不放弃地猛吸了一口,闷闷地咳嗽了好几下,烟倒真给他点着了。

  香烟并不好抽,宁亦惟头晕地想,太呛人了,入喉有些苦,尝不出什么大门道,只觉得尼古丁熏得伤肺。

  看着梁崇越靠越近,宁亦惟又把嘴凑到滤嘴边,含着吸了一口,再品味了一次,感觉依然没什么特别的。

  第三口烟烟还没进肺里,梁崇把车门打开了。他看见手夹着烟吐烟圈的宁亦惟,懵了一下,随即迅猛地伸手把宁亦惟手里的烟夺回来,扔进了车载烟灰缸里,盖子盖上的时候嘎哒一声。宁亦惟忘了梁崇骂没骂他了,只记得自那以后,梁崇便没有在他面前抽过任何一支烟。

  风一鼓一鼓吹进车厢,宁亦惟看着渐渐熟悉的街景发呆,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想起这件事,只不过一想起来,宁亦惟便非常怀念。

  那时梁崇与宁亦惟之间没有秘密,两个人在一起像相依为命。

  现在他们生活都比以前更顺利了,梁崇却隐瞒了很多话不再和宁亦惟说,梁崇的秘密变得越来越多,每一个举动都难猜,而且对宁亦惟保护过度,过度得超过了普通亲人朋友该有的限度。

  宁亦惟不善于比喻,但他觉得周子睿说出了一些实情。

  梁崇本人就像宁亦惟的情绪起搏器,在宁亦惟心中翻云覆雨。

  好的坏的都由宁亦惟承担,他会承担,但谁也别想把梁崇从他心里拿走,任何人都不行。

  宁亦惟到了家,在楼下站了几分钟散了散司机带给他的烟味,上了楼。

  陆佳琴还坐在沙发上给他等门,她以为宁亦惟在校苦读到深夜,等到宁亦惟进门,她眼中都是心疼。

  “惟惟。”她叫住了宁亦惟,去厨房给他点了一碗热腾腾的宵夜出来,要宁亦惟快吃了补充体力和脑力。

  宁亦惟在母亲慈爱目光的注视下,将夜宵吃得干干净净,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回到了房间,洗漱后在床上滚了几圈,终忍不住拿出手机,盯着梁崇名字看了半天,给梁崇发了一条很短的短讯:“睡了吗?”

  又立刻加上:“我睡不着。”

  按照以往惯例,梁崇会给宁亦惟回电话,今天到不知怎么有闲心回了条短信:“想什么睡不着?”

  宁亦惟想了想,打:“想你下午为什么不开心。”

  这回梁崇给他来电话了,宁亦惟看着来电人,想了几秒钟,才接起来。

  梁崇问他:“大半夜瞎想什么。”

  宁亦惟攥着手机,抿紧了嘴唇。

  梁崇好像睡过一觉了,声音低哑,带有刚睡起来后的针对宁亦惟的任性。

  “我就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不高兴。”宁亦惟说。

  梁崇叹了口气,问宁亦惟:“你给我判定不高兴的依据是什么。”

  “梁崇。”宁亦惟没回答梁崇的反问,叫了一声梁崇名字。

  梁崇简单“嗯”了一声表示在,安静地等宁亦惟说话。

  “你怎么知道我装睡?”宁亦惟还是问了。

  “……你还敢问,”梁崇没好气地说,“下次拍张照片给你看看,你就知道自己装得有多差。”

  “哦,”宁亦惟心虚地眨了一下眼,“你最近做很多事我都不懂。”

  “比如?”梁崇听上去耐性告罄。

  但反正不在面前,梁崇也打不到他,宁亦惟就继续问:“要是我真的睡着了,你想做什么?”

  梁崇停下来了。

  宁亦惟感觉梁崇在思考,宁亦惟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有些等不及地催促梁崇:“你告诉我吧,我不生气。”

  “不生气吗?”梁崇随意地重复宁亦惟的话,好像并不相信。

  宁亦惟保证:“肯定不生气。”

  梁崇那头又静了一会儿。

  宁亦惟似乎听到梁崇很轻地、自嘲似地笑了笑,才像开玩笑一样道:“什么都想做。”

  第22章

  孔深丰这次回国的两周行程太赶,几乎是马不停蹄,最后一天才确定能空出下午和晚上,陪太太回娘家请罪。

  老太太住在郊区山上的别墅里。康以馨的司机把他们送到了门口,孔深丰提着大包小包的保健品往院子里走。

  孔偬两手空空,静静跟在他和太太后面。

  自从课题组例会后,孔偬一句话都没和孔深丰说过。为这事康以馨没少骂孔深丰。不过孔深丰以为原则是原则,孔偬破坏了规则,做了错事,便理应承担后果,一味宠溺反而是害了孔偬,因此对太太认错态度良好,对孔偬却并未有求和举动。

  可能是因为脾气不大对付,孔深丰和儿子的关系一向不亲密,但孔深丰是爱孔偬的,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跟儿子交流。

  孔深丰和康以馨要这个儿子要得很不容易。

  康以馨怀上孔偬之前,已习惯性流产了三个孩子,怀孔偬的九个多月,她几乎全是在床上躺着度过,因此孔偬出生后,康以馨便对他溺爱非常——孔深丰个人以为,甚至溺爱得有些病态了。

  在孔偬幼儿园的时候,孔深丰做过一件错事,他企图培养一个少年天才,当时他每晚回家,又是给孔偬讲物理启蒙绘本,又是教孔偬几何与运算,不过在教了一年多都没教会孔偬加减乘除、还被太太骂他揠苗助长后,孔深丰放弃了这个想法,决意让孔偬自由成长。

  孔偬渐渐长大了,大约是在初中,他对孔深丰表达自己对物理很感兴趣,以后也想子承父业。孔深丰自然很高兴,每当有什么新书新教材,都第一时间买来拿给儿子,孔偬也每次都很高兴地收下了。

  直到有一天,孔深丰想去孔偬书房拿本书,才发现他送孔偬的所有东西,都被孔偬毫不珍惜塞在墙角柜子里。

  家里保洁很勤快,书不至于落灰,但翻开都是簇新的,半点被阅读过的印子都没有。

  孔深丰出身平凡,历来节俭,年轻时在国外上学,买的都是经好几手的教材,或者看电子版本凑合。他工资不是太高,奖金给太太拿着,没有花科研经费干私人事情的习惯,给孔偬买的原版新书是他自己都要想想再买的。

  看见柜子里这一堆书,孔深丰算是明白了,孔偬对物理并没有兴趣,只是觉得孔深丰会更爱一个热爱物理的儿子,才谎称自己喜欢物理。去年宁亦惟进了课题组后,和孔深丰来往邮件时说起某一套,孔深丰还回家偷了几本送给宁亦惟,果不其然,孔偬根本就没发现。

  不过自此后,孔深丰便不太敢对孔偬的学业过多关心了,只怕关心太多,起到反效果。

  康家老爷子前年去世了,老太太在别墅后院给亡夫摆了灵堂,小辈到家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灵堂祭拜。

  天冷了,祭拜完后,几人便聚到客厅里喝茶。

  孔偬虽然不聪明,但嘴巴很甜,老太太也很是宠爱他,将他拉到身边,问他大学生活过得怎么样。孔偬看了孔深丰一眼,紧接着康以馨也瞪了孔深丰一眼,孔深丰顿时觉得手里的茶杯变得有点太烫。

  “怎么了?”老太太极擅察言观色,见母子俩的表情,便知道有什么家庭矛盾。

  “没什么。”孔偬说。

  孔深丰觉得尴尬,正好手机震动了,拿出来一看,是东京的实验室来的电话,便立刻站出来,走到远处回廊接听。

  回廊上挂着康家几代人的照片,孔深丰一边和实验人员谈话,一边沿着回廊来回走,他看见其中一幅全家福,莫名觉得有些不对,便走回去,又看了一眼。

  孔深丰和实验人员在电话里把问题解决了,挂下了电话,他细细端详着那张全家福。画中有十五个人,坐在中间的是康以馨的祖父和祖母,身边围绕着三对年轻人,和七个高矮不一的孩童。年轻人之一是康以馨的父亲,站在他身边的那个看上去十四五岁的女孩,脸很尖,眼睛大,让孔深丰感到很眼熟。

  但他看了半天,没回想起什么来,便又走了回去。

  客厅里,孔偬正在说话。

  “他打了我,”孔偬委屈地说,“打在这儿。”

  孔深丰走近了,看见孔偬捂着自己的脸,康以馨见他过来,又瞪他一眼,对孔偬说:“你跟你爸也再说一遍。”

  “什么打人,”孔深丰眉头皱了起来,“怎么回事。”

  “宁亦惟打我。”孔偬低着头,说。

  听见“宁亦惟”三个字,孔深丰突然之间如同醍醐灌顶。全家福里那个女孩,长了一张和宁亦惟极为相似的脸。

  而那个女孩是康以馨。

  康以馨十九岁时出车祸伤过脸,曾经整过容,长相和以前差别很大。

  她二十多岁才认识孔深丰,几乎没有给孔深丰看过她从前的照片,因此孔深丰对她从前的长相几乎没有印象,也不太在意。

  直到今天,他站在康以馨娘家的回廊上,无聊地打着电话来回走动,看见那一张全家福。

  宁亦惟这晚失眠了。

  他辗转反侧地想着梁崇那句话的意思,如同数学家为证黎曼猜想而夜不能寐。

  他不知道自己几点睡着的,只知道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半。自有记忆以来,宁亦惟还是第一次起那么晚。

  宁亦惟简单洗漱了,没换下睡衣,从房间里走出来,想看看还有没有早饭可以吃,被坐在他家沙发上看电视的康敏敏吓了一跳。

  “惟惟,”康敏敏先对他招招手,“今天睡懒觉了啊,这么难得。”

  宁亦惟叫了她一声“阿姨”,走过去在另一个单人沙发上坐下,拘谨地将手放在膝盖上,像小学生上公开课一样端端正正坐好。

  “阿姨来你家吃顿饭,”她笑眯眯地解释,“下午陪你妈妈去买衣服。”

  康敏敏退休后,整个人看起来都闲散和从容了不少,平时陪梁起潮在澳洲疗养,有时四处走走,人比以前圆润了一些,举手投足少了干练,多了几分温和:“你妈妈昨天发消息问我,衣服都去哪里买,我这两天恰好回来签几个字,就干脆来你们家蹭顿饭,带佳琴去逛逛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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