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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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引舟见她有自己的主意,点头收起扳指,“嗯,你有数就行。”

  *

  寿宴当天,沈茹茹背着双肩包抵达h省省城,同行的只有一个慧智,他也收到了余老先生的邀请,两人从机场出来直接乘上余家派来接机的私家车前往余家。

  司机是个很沉闷的人,一路上带着墨镜一言不发,神情严肃。沈茹茹和慧智两人坐在后座闭目养神,三十分钟后,轿车停在一处山庄门口,司机回头看着他们,“到了。”

  两人前脚开门下车,司机后脚立马把车开走了,非常冷酷,两人站在紧闭的山庄大门口面面相觑。

  沈茹茹:“慧智,你以前来过没?”

  慧智摇头,“余老先生只过大寿,上一次是七十大寿,那时候我跟余老先生还没来往过,他老人家以前年轻的时候喜欢外出游历,行踪不定,直到十年前才回来闭门潜心制造各种小玩意造福咱们道协。”

  沈茹茹只好走到门前敲门,这么大的山庄连个门铃都不按,太不人性化了。她敲了好几分钟,终于有人来开门。她松了口气,然而下一刻看到门里探出来的脑袋,她又倒吸了口冷气,“慧智,这……”

  慧智也冷不丁被吓了一跳,但他立刻就恢复了淡定,“余老先生习惯独居,身边照顾他起居的都是假人,先生手工活得天独厚,做出来的人偶能够以假乱真。”

  门后那位根本不是活人,只是一个竹签和画纸扎起来的假人,就和某些村里办丧事时给老人家烧的丫鬟司机一样,雪白的脸,深黑色的大瞳孔外加两块圆圆的腮红。也不知道余老先生是怎么做的,假人看起来和真的似的,如果不是脸实在太诡异,还真察觉不到异样。

  那白脸假人盯着他俩看了一会儿,把门打开放人进去,自己走在前面带路。沈茹茹看着它的背影瞧了好一会儿,心想,余磨子的人偶和余老先生的人偶完全不是一个水平的,差太远了。

  山庄很大,两人跟着白脸假人走了七八分钟,终于来到会客厅,客厅里已经坐了不少人,都是跟他们一样收到邀请赶来的道友。

  慧智以前在b市三清宫的时候很活跃,经常出门讲法,结交了不少朋友,一进门就有不少熟人上来打招呼。其中就有之前在道法交流大会上露过面的几位大师,他们对沈茹茹也有印象,拉着两人坐下讨论起道法来。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会客厅里的人逐渐多起来,等到临近中午十二点的时候,终于有个山庄里的活人出现了,这人沈茹茹也认识,就是上回来观里送赔礼的拂春。

  拂春今天穿着一身蓝白道袍,肥硕的体型包在宽大的道袍里看着就像一颗圆球,他走进门招呼大家:“各位道友久等了,欢迎来到北燕居,寿宴已经准备好,请大家跟我来。”

  沈茹茹跟着慧智一块走了上去,一群人浩浩荡荡离开会客厅,跟着拂春来到摆宴的大堂。一路上她看到十来个各式各样的假人,都干着各自手上的活,安安静静一点声音也没有,诡异得很。

  余老先生果然不是一般人,和这么多假人居住在一起竟然不怕。沈茹茹想得出神,视线盯着一个正在扫地的女人忘了收回来,那女人忽然抬头看过来,黑漆漆的巨大瞳孔顿时与她对视,吓得她立刻回过神撇开视线。

  大堂里摆了三十几桌宴席,正中间的四方桌上堆满了面粉做的寿桃,还有八层高的生日蛋糕,余老先生的晚辈们和几个常年跟随他左右的学生正来回忙活着,气氛十分热烈,和其他地方的寂静形成鲜明对比。

  沈茹茹和慧智跟随大众把带来的寿礼放到大堂左侧的空桌上,然后找到位置坐下。没一会儿,余老先生就出来了。他今天穿得十分喜庆,满面红光格外精神的样子,除了一头白发之外,看着一点也不像是个八旬老人。他举起酒杯向所有人敬了一杯,“感谢各位道友赏面到来,今天特地为大家准备了足够的三清酒,大家放开喝,不要替我省。”

  道友们都发出笑声,余老先生又说了几句客气话,象征性地切了下蛋糕,寿宴就正式开始了。

  沈茹茹在飞机上吃过一些,后来坐车上山的时候有点晕车,没什么胃口,她随便夹了一点水果切块吃,酒更是碰都没碰。慧智的舌头早就被玄天观的水养刁,除了出门前在食堂就着萝卜丁喝了碗白粥吃了个叉烧包之外,到现在滴水未进。他拿着筷子往桌上看了一圈每样各尝了点,最后也拿了几块西瓜吃,喝了两口酒,再没碰别的。

  桌上其他人看了都一脸稀奇,“你们玄天观的人都这么脱俗吗,只吃水果度日?”

  沈茹茹解释:“没有,我只是晕车没胃口。”

  慧智笑呵呵道:“下回你们来玄天观,我请你们吃食堂,不仅有水果,还有仙露。”

  桌上众人哈哈笑起来,其中一位道友好奇地问:“什么仙露?喝了能成仙?”

  慧智摇摇手指:“非也,喝了能快活似神仙。”

  那位道友听了更加好奇,“到底是什么东西?”

  沈茹茹:“只是净化过的井水而已,比较好喝。”

  “井水啊……”那位道友一下子失去了兴趣,“我们三清观后面的山泉也很干净,非常清甜,你们也可以来试试。”

  沈茹茹笑了笑,“山泉净化后滋味应该会更好,你不如回去试试。”她说着递出一枚【净水符】,“这是我观里的符箓,放进水中可以净化水源。”

  那位道友迟疑了一下,虽然有点怀疑净化的真实性,但他还记得沈茹茹在交流大会上招来的那道雷电,于是伸手接过符箓,“谢谢沈观主。”

  他收了符箓,桌上其他几位道友也都跟着要了一枚,隔壁几桌的道友来敬酒时听到他们讨论,也跟着讨了一些,一顿寿宴吃完,沈茹茹包里的黄纸少了一叠,全都拿去画【净水符】送人了。

  寿宴结束,道友们纷纷准备向寿星告别,余老先生表示今晚山庄特地请了戏班子来表演,让大家留宿一夜再走。道士们少有急事,个别刚好安排了工作的就先走了,大部分比较空闲,就留在山庄过夜。慧智爱看戏,一听晚上有戏看就决定再留一晚,沈茹茹出门前已经把镜花缘的生意交给麦麦和尤一,观里的事有詹鹤坐镇,晚上的客人徐引舟可以帮她接待,所以倒不急着回去,陪他一块留了下来。

  下午,寿宴散了,余老先生带各位道友去观看自己的工作室,里面全是各种木制纸制小玩意,还有少数其他材质的工艺品,整个空间里都弥漫着一股木香。工作室的墙边靠满了逼真的人偶,清一色大白脸黑眼睛和饼状腮红,看着怪吓人。

  角落里摞着几个竹篮子,有人认出就是余老先生在交流大会上卖的那只。一位道友兴奋地提议:“余老先生,这篮子能借用一下么,我来的时候看过后面有条河,我们去后山捞鱼怎么样。”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其他道友也都跃跃欲试,余老先生挥手道:“都拿去吧,放着也是落灰。”

  众人带着竹篮子从山庄后门出去,果然看到一条河,不宽,大约只有三米不到,但看起来挺深,水很清却见不到底。

  慧智也拿了一只竹篮子,走到河边盘腿往地上一坐,握着把手,将篮子放在水面上,“观主,一会儿捞到的鱼我们借山庄的厨房煮一锅鱼汤喝怎么样,大半天没吃东西我快饿死了。”

  沈茹茹蹲在旁边看着,“好啊,看看这里能捞到什么鱼。”

  话音刚落,一条形似蛇的动物从水中跃起,跳进了慧智的篮子里。

  “咦,想不到这里会有河鳗。”慧智说,“这东西煮汤不错。”

  沈茹茹默默挪开了点,她对任何长得像蛇的动物都提不起食欲。

  没过一会儿,又有一条鲈鱼跳进篮子……

  一下午时间,大家都蹲守在河边,每个人都捞了好几条鱼,收获满满。大部分道友只是纯粹感受一下捞鱼的乐趣,完了就把鱼倒回河里,个别道友跟慧智的目的一样一样,准备带回山庄煮了吃。

  几个人提着活蹦乱跳的鱼回到山庄,找拂春问了厨房的地址,摸过去准备开始炖鱼汤。

  他们来到厨房门口看了看,发现里面的位置都已经被占用了,厨师们正在准备晚餐。沈茹茹靠在门边上仔细看了会儿,发现这些厨师竟然也不是真人,不过它们比院子里那些纸扎的假人明显高了几个档次,不仅五官正常,而且炒菜的动作十分流利。不留心观察的话,很容易被骗过去。

  一想到中午的寿宴是由几个人偶做出来的,她的心里不由一阵别扭。

  厨房没有空的灶,那就只能换个地方做鱼了。慧智提议道:“要不我们去河边烧烤,把鱼烤了吃。”

  这个提议得到道友们的支持,他们去厨房借了一把菜刀和一套烧烤工具,额外又拿了些调料粉,跑河边烤鱼去了。

  慧智找了块平整的石头洗干净安放在河边,抓起鱼放上去,操着菜刀划上去,立即就把鱼肚子给料理干净了。

  “这鱼可真肥,一点儿都不像野生的。”

  “或许是余老先生养的,他不是很爱养鱼吗,山庄里那几条鲤鱼胖的,比幼儿园大班的小孩儿还大了。”

  ……

  沈茹茹看着慧智清理出来的鱼腹内脏出神,心头莫名感到不安,仿佛笼罩上了一层阴翳,有什么东西没有看清。

  第110章

  一行人在河边忙活了一个多小时,总算吃到了热腾腾的烤鱼。鱼肉很鲜嫩,只是随便烤烤味道也非常好。慧智一口气吃掉了两条大肥鱼,这才从饥肠辘辘的感觉中缓过来。他起身招呼另一边正看着河面出神的沈茹茹,“观主,快来吃一点,这个鲫鱼肉口感绝了,特别弹,刺也少。”

  沈茹茹回过神,闻着空气中飘散着的烤鱼香,突然没由来的一阵恶心涌上心头,胃里翻滚着,她摆摆手往旁边走远了些,“你们吃吧,我没什么胃口。”

  烧烤的香气越来越浓,靠近岸边的水面上忽然聚了不少鱼过来,一张张鱼嘴浮在水面上一张一合,仿佛在讨吃的。沈茹茹站在岸边默默看了一会儿,拔了几根草叶子丢下去,那些鱼立即一拥而上哄抢,非常之凶悍,甚至有尖利的牙齿露出来。慧智恰好走过来看到,“呵,抢食倒是挺厉害的,一点不怕生,看来余老先生确实没少喂它们。”

  他刚说完,笑容忽然僵住,脸皱了起来,一手捂着肚子,弯着腰夹着屁股往山庄跑,吸着冷气喃喃道:“糟糕,吃坏肚子了。”

  慧智刚捂着肚子跑开,另外几位还蹲在烤架边吃烤鱼的道友也纷纷停下嘴,哀叫着转身往山庄跑,有一个道友连门都来不及进,拐到旁边墙角的草丛后就地蹲了下去。

  沈茹茹:“……”

  她走到烤架边上看了看,架子上还烤着一条鱼,皮都焦脆了,看样子已经熟的不能再熟,她把炉子的火熄灭,开始收拾烧烤工具。

  *

  山庄客房的卫生间里,慧智一脸菜色地从厕所里出来,没走出几步,眉头一皱又跑了回去,来来回回好几趟后整个人都虚脱了,最后软着脚走出厕所一头扑到了床上。另外几位道友比他还惨,他们中午寿宴上就吃了不少,后来又吃了好几条烤鱼,这会儿肚子闹起来没完没了,站都站不起来。

  沈茹茹找到慧智房间的时候敲了敲门,听见应声后推门进去,“还有卫生纸么?”

  慧智有气无力地抬起头,“不是吧,观主你也闹肚子了?你不是一口没吃吗?”

  沈茹茹走进厕所拿走剩下的半卷纸巾,“吴道友在外面草丛里蹲着,让我替他拿点纸。”

  慧智表情变了变,就要爬起来,“……他四五十的人了好意思让你一个年轻姑娘给送手纸?不行,还是我去……”

  沈茹茹让他躺回去休息,“我去找个人偶帮忙送过去就行。”

  她拿着纸巾到院子里看了看,把纸巾交给一个假人,让它帮忙把纸巾送到后门墙角。假人安安静静地听完就拿着纸巾往后门去了,她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直到对方瘦削单薄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收回视线回到屋子里。

  晚上七点,天色暗下来,山庄各处亮起灯光,就数大堂这一块位置最亮堂热闹。此时大堂正前方露天的场地上搭了个戏台子,戏班子的人都在台上台下忙活着做准备工作,大堂里摆了十几桌饭菜,沈茹茹和慧智坐在靠近院子的角落里,两人都没动筷,同桌的道友们也都蔫蔫的提不起劲,一桌子菜几乎没有人吃,和其他几桌形成鲜明对比。

  慧智有气无力地靠着椅背,视线盯着戏台的方向,问旁边的吴道友:“这是哪里请来的戏班子,看着模样好像很不错,应该挺有名吧。”

  吴道友也扭头看过去,“不知道,都是生面孔,反正余老先生请的肯定是上档次的戏班子。”

  两人叽叽咕咕讨论了一会儿,戏台子上乐曲奏起,节目正式开始了。

  沈茹茹正好闲着没事干,手机在山上信号不好,发消息收消息都很费劲,她连朋友圈都刷不出来,干脆就跟着看起了戏。戏班子演的不知道是哪一本戏,台子上连个显示字幕的屏幕都没有。此时只有一男一女两位演员在台上上演别离戏码,两人唱念俱佳,竟然有点感人。

  慧智和吴道友都是资深戏迷,很快就看迷了进去,时不时还会交流一下彼此的观看感受。

  “这个花旦的功底不错,唱得字正腔圆。”

  “这个武旦厉害,打戏干脆利落。”

  “嚯!这个打斗动作难度很高啊。”

  ……

  沈茹茹被他俩感染,也看迷了进去,头一回发现戏剧也挺有意思。她盯着台上正在舞剑的武生,发现他的招式有点眼熟,仔细想了会儿,和百里无殊练剑时使用的剑招挺像的。她记得百里无殊提过,除了星君传下来的独门剑法,他还学过三清观里最常见的三清剑。台上武生舞的就是三清剑,沈茹茹有点疑惑,这位兄台那不成也是一个道士?

  很快,在座其他道友也发现了这件事,纷纷议论起来,有人问余老先生从哪儿请来的戏班子,余老先生摇摇头说:“继续看下去就知道了。”

  戏剧还在继续,男主角解开当年家破人亡的真相找出仇人复仇,两人越打越烈,锣鼓声的节奏也跟着越来越急,观众的心都被高高吊了起来。

  吴道友忽然咂了咂嘴凑到慧智耳边道:“这戏越看越奇怪,有股子说不清的感觉,台词阴阳怪气的。”

  慧智也点头道:“剧本问题吧,这戏以前没看过,应该是新写的。”

  沈茹茹听到他们的对话,正要问哪里奇怪,台上的胜负分出来了,男主角一剑刺进了反派的胸口,刀柄一转再拔出,反派惨叫一声倒地身亡,大堂内顿时爆发出一阵叫好声,这下大家都没有疑问了,这位武生必定在道观学过武。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现在不少人为了混口演艺圈的饭吃,会特意去寺庙道观学习正统的拳脚功夫。

  戏剧一直演到晚上十点才结束,结束后大伙儿纷纷散去准备回房休息。沈茹茹和慧智正要起身回客房,余老先生忽然来到他们这桌,他看了看桌上几乎没怎么动的饭菜,问:“怎么都不动筷子,食物不合胃口吗?”

  慧智把下午烤鱼吃坏肚子的事说出来,“肠胃现在还不太舒服,也没什么胃口。”

  余老先生了然道:“是鱼没烤熟吧,我一会儿让拂春把整肠丸和胃药都给你们送过去。”他说着看向沈茹茹,“沈观主,久闻大名。”

  沈茹茹:“余老先生您客气了。”

  余老先生笑着捋胡子说:“沈观主,你的益气符真的很不错,我天天做木活,颈椎不好经常酸痛,自从用了益气符就好了很多,现在埋头干一天活脖子都不会痛。”

  在场其他道士大多都听闻过最近风头正盛的玄天观,对玄天观的符箓也曾有所耳闻,但亲眼见识过的没几个,而上次交流大会也在场的那些道友就只看过她的【引雷符】,不清楚其他符箓的功效,见余老先生这么推崇,顿时都很好奇,尤其那几个中午收了【净水符】的道友,恨不得立即找杯水试一试符箓的效果。

  沈茹茹:“您喜欢就好,这次的寿礼我特意为您准备了《杂记》中所有的符箓,功效也一并写好放在里面,您可以都试试。”

  余老先生非常高兴,脸上满是愉悦的笑容,他让人给拿了两只干净的酒杯来,各倒上半杯酒,其中一只酒杯递给了沈茹茹,“沈观主,多谢你的贺礼,我很喜欢。看到你,我就知道我们道门下一代不会落寞,这杯酒敬你。”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看沈茹茹的眼神顿时就变了,能得到余老先生这么高的评价,不一般呐。

  “小辈不敢当。”沈茹茹立即接过酒杯喝了两口,一股夹杂着铁锈味的究竟液体从喉咙划过,刺刺的口感十分刮喉咙,她没把剩下的喝完,“余老先生,您也少喝点。”

  余老先生微微抿了口,放下酒杯,“好了,今天大家都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情尽管找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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