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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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气似乎在一瞬间稀薄了,惊惧令她有些喘不过气:“你在他们开始供奉起你之後,把他们都……”

  石兽接在她话尾道:“没错,一个一个,慢慢的,全都弄死了。”

  它的语气显得很愉悦:“看着他们被自己如此相信、信仰着的存在毁灭,却犹不自知,这才是复仇,不是吗?”

  顿了顿,话音里浸满凉意,阴森森地说道:“只杀一人,哪里是复仇,我要的是他与他的子孙全都万劫不复。”

  简缘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妈的,神经病啊。

  这鬼王真的是神经病啊,好了,她现在相信它是鬼王了,简直不是普通的心狠手辣。

  石兽见简缘一脸不敢置信,不由挑眉,声音却陡然冷了下来:“怎麽,你觉得我做得不对?觉得我太残忍?”

  简缘其实很想点头说是,可她不敢。面对凶恶的眼神,她张了张嘴,艰难地道:“总有些无辜的人……”

  “无辜?”石兽像是听见了什麽笑话似地,陡然猖狂地笑了起来。

  笑罢之後,它语带嘲讽地道:“要是这个家族都是善良的好人,那我或许还真下不了手,只可惜这个家族的人大多贪婪险恶,杀起来真是一点罪恶感也没有。”

  听它的语气里还有几分得意的模样,简缘眼角一抽,最後还是选择沉默。

  算了,反正又不关她的事。

  不过,程家……

  眼角忽地一跳,简缘突然想起了什麽,正要说话,却见那石兽抢先一步开口:“说起来,你也曾是程家人的目标。”

  简缘抿了抿唇,缓缓说出那个名字:“程如月。”

  石兽有些诧异,“你竟知道?”

  简缘艰难地点点头。

  石兽道:“这麽说,你也知道程如月那女人打算拿你的身体来装她女儿的魂魄?”

  “知道。”简缘抿起了唇。

  “如此,”石兽笑了:“那我也老实告诉你,这个方法是我教她的。”

  “我知道。”简缘抬眼,直视着上头那张狰狞凶恶的脸,“你见过你给她的符咒,上头的徽印是你的,还有,小芷也把事情都告诉过我了。”

  简缘先前还纳闷过,鬼王教导程如月蒐集魂魄,贩卖鬼娃娃,操控恶鬼,究竟有什麽目的,对他又有什麽好处?

  现在她明白了,束缚魂魄不让它们归入地府违反天命,死後需付出代价,使用控魂术更是要背负杀孽,而背负杀孽的人,在死去之後得先去地狱,直到把罪孽洗清……

  鬼王不只要他们的命,还要他们死後也活在地狱,跟他一样痛苦。

  就像他方才说的,看着他们信仰着自己,却不知正是这份信仰将他们彻底打入万劫不复。

  这才是复仇。

  疯子……

  真的是疯子。

  原本放松下来的肩膀再度紧绷,身子也跟着微微颤抖了起来,她敛下眼睫不敢再去看那张狰狞的脸,只咬着牙盯着地面瑟瑟发抖。

  石兽见状轻笑一声,忽然说:“简缘,你害怕了?”

  它像是很满意她的反应,语气愉悦地说:“这很好,我最喜欢看人害怕得发抖的模样了。”

  简缘的心脏漏了一拍,不是因为它说的最後一句话,而是因为……

  “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我不只知道你的名字,我还知道关於你的其他事。”石兽的声音幽幽:“比如说——你知道为什麽你身上没有阳火吗?”

  简缘怔了怔,一会後才听见自己的声音问:“……为什麽?”

  “死人的身上才会没有阳火。”石兽一双铜铃眼盯紧了她,里头满带着不怀好意,“因为你已经死了,所以你身上没有阳火。”

  简缘闻言拧紧了眉头,“我已经死了?什麽意思?我明明……”

  话还没完,石兽便打断了她的话:“早在你出生之前,你就应该死了,是因为有人救了你,代替你死了。”

  “在那场车祸里,注定会有一个人死去,那个人是你,可有人救了你,代替你死了,於是你活了下来。”

  “你身上的命就是从他身上抢过来的,那不属於你,所以你明明活着,身上却没有阳火。”

  “你应该能猜到,代替你死的人,是谁吧?”

  ☆、第 126 章

  深林幽静, 树荫一层一层叠上来, 阳光难以穿透,只能寻着树叶间的缝隙,在地面投下一块又一块斑驳的光点。

  一道雪白色的身影正如清风般在林间穿梭, 所过之处的青叶丽花皆覆上一层薄薄的冰霜, 晶莹剔透, 却又在短时间内飞快地消逝。

  霜颜总觉得脑子很乱,杂乱的思绪在脑中不断冲撞盘旋,且一想起某个人, 心口处就跟堵了一块石头似地闷闷的疼。

  她只顾着思考了, 全然没注意到在前头的拐弯处有个人正等在那,当她行到那处时便狠狠地撞了上去。

  额头磕上了那人的胸膛, 不疼, 可人却撞得身子整个往後仰, 眼看就要跌倒在地, 腰肢却被一只手给勾了回来。

  紧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背部抵上石壁,当她终於缓过来後, 抬眼时, 对上了一双幽沉的桃花眼。

  “霜颜。”那人喊了她一声,嗓音有些哑。

  “你怎麽会……”她愣愣地看着他,呆了片刻後回过神来, 脸上又摆出一片冷漠的神情。

  “干什麽。”

  话完, 她便瞧见面前这男人清俊的五官上缓缓浮现一个近似於委屈的表情, 一双桃花眼巴巴地看着她,像是惨遭抛弃的小狗狗。

  霜颜见状嘴角抽搐了下,冷漠的表情差点维持不下去。

  “景越,你究竟想干嘛?”她抿直了唇角。

  景越依旧巴巴地看着她,眼神怯怯地,看上去像是有些无措,有些胆怯,这模样看得霜颜眼角一抽,正想再开口时,忽然听见他说:“你误会了。”

  声音闷闷地,很委屈的样子。

  霜颜一怔,又听他说:“我没有派人追杀雪妖族,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你或是你的族人,昨天……那是意外,他们误以为那女孩是最近在山脚下作恶的狐妖,这才误伤了。”

  他垂着头像个害怕责罚的孩子,像是怕她不相信似地,又补充道:“真的。”

  霜颜听完这番话,见他摆出一副“你真的误会我了”的无辜模样,突然气不打一处来,怒视着他:“你没有派人追杀雪妖族?”

  景越郑重地点点头。

  “难道那些始终跟在我们後头不放,每当我们举族迁徙到哪,就跟到哪,死缠烂打,跟橡皮糖似地甩也甩不掉,闹得我们几百年来不得安宁的猎人,不是你的人?!”

  景越一噎,支吾了一会才说:“是我的人……”

  “你!”霜颜更生气了,“那你委屈个屁!”

  景越被她骂得缩了缩脖子,道:“我那是为了找你!当初我把王位传给我儿子後……”

  霜颜眯起眼:“儿子?”

  景越急忙改口:“是养子!我没儿子,那时你把我赶走後,我回去继承王位,从那之後身边一个女人也没有,这是真的!”

  想来他也真是不易,在遇见霜颜前因本就不好女色,连个女人都不曾有过,好不容易有了想携手一生的人,自家兄长却又在他大婚那晚前来捣乱,害得他们夫妻生出嫌隙,就此分离,连洞房花烛夜都来不及有!

  作为一个近千年的老处男,景越觉得自己真是太不容易了。

  自我感慨了下後,他继续道:“在我把王位传给我那养子後,曾去过雪林找过你,可那时你已经带着你的族人搬到了另一个地方,我找不到你……”

  “後来,我开始培养人手,天南地北地找你,找雪族……我和我的人不是想猎杀你们,我只是、只是……”

  只是想找到你而已。

  见她脸上神色淡淡,景越不由苦笑了下,闭上眼睛:“当年,我父王病重,告诉我和王兄,说北方雪林里住了一群雪妖,若以他们的心脏为药,可以治百病,得永生,父王说,我和王兄谁能先找到,就把王位给谁……我承认,我之所以会去到雪林,的确是为了……”

  “够了。”霜颜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很低,“你不用跟我解释。”

  说完,推开了他,转身要走,却又被他拉住胳膊。

  他的声音自身後传来,似带着无尽的苦涩,“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你!”

  他向前一步,紧紧地握着她纤细的手腕,“那时候,我根本就不相信这世上有雪妖,也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要你或你族人的心脏,就算我把你们的心脏带回去又如何?父王虽说谁能带回雪族心脏便把王位传给谁,可要是他自己吃了雪族心脏而百病消,得永生,他还会把王位传给别人吗?”

  “会去到雪林只是为了做给我父王看,可没想到,我会在那里遇上你……”说到这,喉头已涩得难受,出口的话音沙哑无比:“我承认我一开始的确对你怀有目的,可那个目的不是想要你的心脏,而是想要你……”

  “霜颜,我是真的喜欢你……”

  他的手缓缓地握上她的肩膀,见她没有反抗,又缓缓绕过她的肩膀,逐步往下,直到彻底地将她纤细单薄的身子给拥进怀里。

  他将脸埋在她的颈窝,“我已经等了你九百年了,好不容易找到你,求你,别再离开我……”

  抱着她的双臂愈收愈紧,像是恨不得能将她给压紧自己的身体里,就此骨血交融,再不分离。

  周遭陷入一片压抑的沉默,只有夏虫的鸣声隐隐自很远的地方传来。

  突然,一股温热“啪搭”一声掉在了手上,景越低头去看时,就见手上落了一滴泪,接着又是一滴,又一滴,啪搭啪搭掉个不停。

  他一惊,急忙将她的身子转了过来,就见她雪白精致的脸上满是泪水。

  她闭着眼睛,沉默地流了一会泪後,才缓缓道:“景越,你知道,雪妖族长的心脏虽能治百病,使人获得长生,但需要付出什麽样的代价吗?”

  “知道。”他扯了扯嘴角,勾出一抹浅淡的笑,“永生永世,再不得轮迴。”

  虽说他能长生不老,但总有一天还是会死的,而在死後,他只能作为一缕孤魂存在着,再也不能步入轮迴。

  那时候她没有告诉他,是因为存着报复的心态,要是他真是为了她的心脏才接近她,要是他真的服下那半颗心,那她便要他在获得长生的同时,一直、永远,痛苦而孤独的活下去……

  而在死後,亦不得安息。

  雪妖的心是救赎,是恩赐,却也是一种诅咒。

  “既然知道,那你为什麽……”她泪眼朦胧地看着他,觉得心里一片涨疼,那股强烈酸涩感无处宣洩,只令她愈发难受。

  他抬手将她颊边散落的发丝挽到耳後,道:“我得找到你啊。”

  泪水无声滚落,霜颜静静地仰头看他,见他脸上又缓缓露出那种熟悉的、痞痞的笑容,一双潋滟的桃花眼温柔得足以溺人,终於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又哭又笑的,抬手环住他的脖颈,手臂慢慢地收紧,用力的、紧紧的抱住了他。

  眼里那酝酿了近千年的泪水终於在此时彻底溃堤,很快就打湿了他的肩头。

  她曾经怨过他,曾经恨过他,曾经怀着最恶毒的心诅咒过他,可在睽违了近千年,终於再次见到他时,她才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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