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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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还有上妆。武祯不爱在脸上乱画,最多描个眉,但时下许多娘子都爱染眼妆腮红,贴大大的花钿,她今日是新娘,当然也免不了这一遭。武祯懒得和这一群叽叽喳喳的大小娘子们多说,只得让她们自己随意,自己闭目养神,结果上妆完了,她睁眼一看,被镜中那个模糊的影子给吓了一跳。

  好嘛,比妖市里那几个鬼看着还可怕些。她本想拆了,但一想小郎君看到这模样后会出现的表情,又忍住了。拿这样子去吓吓他,武祯一笑,就感觉脸上有什么扑簌簌往下落,不由问道:“你们是不是把面粉拍我脸上了?”

  孙娘子在一旁笑的直不起腰,扶着她的肩道:“祯姐,这是香粉呢,我特意给你调的,你闻闻香不香?”

  武祯的鼻子已经闻不到味道了,从她们刚才围着她系香囊放香珠,还给她的衣服熏了香之后,她就感觉鼻子里全都是浓郁的香味,其他什么味道都闻不到。

  这实在遭罪,她现在希望小郎君早点来,省得她要像个衣服架子顶着个妆奁子似得。

  梅逐雨确实早早就来了,不过,被一群凶神恶煞的‘小舅子’给拦在了门外,其中还包括原本该帮他进门的堂弟梅四。

  崔九赵郎君等人手执棍棒目露凶光,瞧着梅逐雨下马,他们立刻大喊:“打!”然后扑了过去。

  梅逐雨从没参加过别人的婚礼,他也不清楚这个风俗,他那本该教导他这些事的伯父昨夜拉着他喝酒,喝醉了说了一大堆婚后生活的艰难,最后差点哭了,就是忘记了告诉他怎么应对今日这些事。

  所以,看到一大堆人凶神恶煞的打过来,他略愕然后,就从容而轻巧的接住了那些乱棍,一个个抽出来给扔在了一边。按照习俗,他得乖乖被打才行,而这些人也不会真打,只是做个样子。可梅逐雨不清楚,所以他看众人都愣住了,也就朝他们点点头,往门里走了进去。

  他想早点看见武祯。

  众‘小舅子’面面相觑,不敢置信,“他刚才,他怎么把我手里的棍子夺下去的,我为什么没看清楚?”

  “啊,对啊,为什么他这么轻巧啊?!”

  “你们愣着干什么,就这么轻松让他进去了?赶紧接着守门啊!”

  唯独曾见过梅逐雨暗巷打人的赵郎君,一脸冷静,早有预料。早已见识过梅逐雨可怕之处的他,今日带的是一把剑,非常凶残,然而并没有什么用,依旧是一个照面被人夺走扔在脚下,嘤,太过分太不给面子了。

  梅逐雨今日凶残更胜往昔,所有挡在他前面的人,都像纸做的,一会儿工夫就让他来到了武祯的闺房之外。他对着房间那扇大窗户,这个时候,他该念催妆诗才行。方才在外面,他已经念过好几轮了,到这里,到这最后一步,他却紧张起来,只要想到武祯就在窗户后,他就不太敢说话。

  从前几日那个雨天过后,他再没见过武祯,这会儿又忍不住想起那天亲昵的鼻息交缠。

  他身后一群少年气喘吁吁的追过来,只见这冷面煞气郎君,对着他们祯姐的窗户发愣。

  “额,他是不是脸红了?”不知是谁忽然小声说。然后噗嗤声四起,少年们笑成一堆。

  窗户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了,那声响把外面的一群人吓了一跳。只见窗户里出现了一个人影,待看清那人模样,所有人都噎住了。

  梅逐雨一愣,眼睛都稍稍睁大了些。站在窗边的是武祯,她托着自己重比泰山的脑袋,笑出声,“吓到了吧,还是没认出来?”

  不等梅逐雨说话,屋里有人把武祯拉了回去,窗户哐当一声又被关上了,谢娘子的声音在里面响起,“祯姐,还没念催妆诗呢,你怎么就这么开窗了!”

  “是啊,得再让他等上半个时辰,哪有这样轻易的!”

  外面一群少年也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起来,“刚才那是祯姐?”“一下子没认出来,天哪为什么感觉好像换了张脸似得。”“什么叫换了张脸,那脸上乱七八糟都看不清脸好嘛。”“你们懂什么,新娘就得那么上妆。”“噫,我以后成亲,可不想看到对方弄成这样,也太可怕了。”

  梅逐雨扭过头,对他们说:“不可怕,好看。”

  众少年:“……”看来是真爱祯姐。

  窗户又被推开,武祯显然听到了外面的声音,对着梅逐雨道:“郎君,真没吓到?”

  梅逐雨:“吓到了,但因为是你,所以还是好看。”

  众少年:没看出来,一张脸严肃冷淡的,没想到说话这么腻!真真是人不可貌相。

  屋里谢娘子孙娘子又想把窗户关上,却被武祯制止了,只见她提起裙摆,一脚踩上窗棂,然后跳了出来。屋内奴仆惊呼不可,“二娘子,这不合规矩啊!您得走门,还得踩着毡席过去的!”

  武祯直接拉住梅逐雨就跑,“走,直接去后面的婚宴。”又打了个呼哨,“梅四你们跟上,我今天特地订的成家酒馆里的好酒,晚了可就喝不上了。”

  一群人什么规矩也不顾了,浩浩荡荡跟着她往后面去,一派欢声笑语,这场婚礼生生给她们闹成了一场露天酒席,醉了一大堆人。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一场婚宴热闹到后来, 就连豫国公也不管了,让他们闹腾去, 他自己今天也高兴。闹腾到快半夜, 其他人都散去, 只剩下一对新人。

  新人坐在百子帐中, 方才的热闹变成寂静,帐中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帐子方才被人放了下来,帐中灯火昏暗,将两人的影子照在帐子花团锦簇的面上,微微颤动。

  武祯看着梅逐雨。他之前并不怎么会喝酒,但今日,哪怕是她有意拦了一下也确实喝了不少,小郎君这次酒量见长, 竟然没醉,看神色还清明着。

  正所谓红男绿女, 武祯穿的婚服是青, 梅逐雨穿的婚服则是红。郎君容貌并不出色, 平时看着还有些寡淡, 但喜事在身又穿着这样鲜艳的婚服,整个人都显得明亮了几分。

  武祯将他看了一阵, 忽然抬手就将自己身上穿着的那件大袖衫给脱了,梅逐雨一惊, 又努力压制住了, 坐在那没有动弹, 但武祯发现了他刚才惊的那一下,猜到他在想什么,一下子就笑出了声。

  她往脸上抹了一下,摸了一手香粉,摇头失笑:“你不会想就这么睡吧?我脸上这厚厚一层,要是不洗干净,我可睡不着。这帐子里又闷热,我不喜欢。”

  梅逐雨虽说是没醉,但酒量终究比不过武祯,反应比平日稍慢一些,他顿了一下才说,“新人今夜要在百子帐……”说到一半,他说不下去。

  武祯将那件沉死人的金花玉花大袖衫往旁边一扔,又自顾自的拆头发上那些沉甸甸的首饰,拆完后她转了转脖子,只感觉脑袋都快折了。

  “好了,快跟我来,今晚我们不睡这里。”武祯一把拉起梅逐雨,掀开帐子就往外走。走前她还没忘记吹熄了帐中的灯火。

  天色如墨,星空璀璨,远处廊下有隐隐绰绰的灯火,附近的花丛中有小虫嘶鸣,更显得静悄悄的。

  武祯带着梅逐雨偷偷跑回自己的院子,她今日早就让人备了水在这边。

  “早听说婚礼折腾人,过来洗把脸,这还有清淡的茶饮和吃食,席上看你也没怎么吃,饿了吧?”武祯这周到细心的样子,要是被豫国公和武皇后看见了,恐怕眼珠子都得瞪出来。

  梅逐雨打了水,拧了布巾,却没有自己擦洗,而是递给了她,还替她梳理了头发。她刚才自己胡乱一顿拆,把一个发髻弄得乱七八糟,梅逐雨细细给她将纠缠在一起的发髻松开,让她将头发散了下来。

  武祯笑着受了,擦干净脸上那些东西,将热乎乎的布巾盖在脸上,往后靠在梅逐雨怀中。她侧了侧耳朵,忽然笑起来,“郎君,心跳的太快了。”

  她的声音藏在布巾下,显得模模糊糊的,若是她此刻能掀开那块布,就会发现她那脸皮薄的郎君此时脸上并不只有羞窘,还有痴迷与欲望之色。梅逐雨没有出声,他缓缓低头,将脸靠在武祯散下的头发中,又用鼻尖和唇轻触她的脸颊肌肤。

  忽然,他双手一抬,将武祯从矮几上抱了起来。武祯脸上的布巾掉了下来,她没有管,只是伸手揽住了梅逐雨的脖子,凑近他给了他一个一触即分的亲吻。

  “去我的房间?”她声音低软。

  “好。”梅逐雨嗓音黯哑。

  武祯的床榻按她的意愿安置在向南的窗边,这边的窗户大开着,能看到这处后头院子里满园的牡丹。武祯喜欢热闹,所以她院里这片牡丹园里各色牡丹都有开,白日里看去鲜妍夺目,在夜色中却都被披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格外梦幻。

  之所以有这个大窗,就是因为武祯爱躺在这床榻上看花,今夜,与她一起躺在这床榻上的人多了一个,花却没有人有心思去赏。

  幽幽的香气,随着轻浮的风吹进屋里,使人迷醉醺然。梅逐雨握着武祯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两人一上一下的对视着,眼中都是同样的色彩。说不清是谁主动,两人贴在一处的时候,只觉得天生就该如此。

  梅逐雨少年时候,师兄们曾说他没有一般少年那种压抑不下的热情与萌动,师父也说他清心寡欲,生来就是修道的。

  梅逐雨一直也是如此觉得,直到他来到长安城,看到武祯,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与一般男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他同样会克制不住自己,会为一个人神思不定牵肠挂肚。

  修道之人极少娶妻,也提倡修身寡欲,从前梅逐雨对这种男女之事没有期待,哪怕下了山回到红尘中,也谨守着观中教导,然而时至今日他方知,神魂颠倒是何等模样。

  就如此刻,他只想掬起这一捧柔软的流水,让她流进自己身体里,以平息这场燎原的火焰。

  武祯好不容易得了喘息之机,一掌抵在郎君的胸膛上,有些奇怪的想,为何她这小郎君看着削瘦,力气偏偏这么大,让她这堂堂猫公都有点受不住。她忍不住捏了捏小郎君的手臂,到底哪来的那股力气?

  梅逐雨吸着气,握住她的手。感觉到他将脸埋进自己颈边,武祯伸手抱着他的脑袋,勾着他脑后的一缕头发。

  “郎君。”

  “嗯。”

  “我的腰,可能被你捏青了。”

  梅逐雨一下子坐起来要看她的腰,但居高临下一眼望去,只见她躺在凌乱的床铺上,笑意晏晏,没有任何遮拦。梅逐雨默默扯过一旁的薄被给她盖住了,武祯翻个身将笑闷在了手臂里,一会儿就发现,腰上多了一双手,虽然烫了点,但十分规矩的在给她揉腰。

  她靠在手臂上扭头去看梅逐雨,他坐在她身边,弯着腰,头发垂下肩膀,外面昏暗的光给他朦胧的铺了一个边,像崖边的一棵青松——武祯无来由的忽然这么想。

  她忽然转身,伸长手将梅逐雨拉倒,她没说话,但意思很明显。

  这一夜不长,窗外很快就现了曙光。当那从皇城辐射到各个里坊的钟鼓声敲响回荡的时候,武祯才刚睡着不久。她觉得扰人,手在旁边胡乱摸索了一下,摸到个东西,当即就将自己埋了进去。

  梅逐雨被外头的钟鼓声和新婚夫人闹醒了,他略带迷茫的睁开眼,见到武祯皱着眉往自己怀里躲,马上就意识到什么,伸手给她捂住了耳朵,果然见她松开了眉毛,一手搂住他的腰又睡了过去。

  钟鼓声要分几次响上许久,梅逐雨寻常第一道钟鼓响就会起身,在院中静坐吐息两刻,舞剑两刻,然后梳洗准备吃早饭,接着骑马去上值,遇上大朝会,便更早些。可今日,他躺在这,只觉得什么都不想做,只想看着武祯。

  忽然搂着他腰的那只手挪开了,梅逐雨感觉眼前一暗,自己的眼睛被人遮住。武祯用略带鼻音的困倦声音说:“被你看得我睡不着。“

  梅逐雨道歉,武祯睁开一只眼睛,瞅了他一眼。

  “你往窗外看看。”

  梅逐雨依言转头看去。满园的牡丹在晨光中闪着光,可能是因为花上的露水。清晨空气极好,空气中仍然带着淡淡香味,不过梅逐雨不知为何,觉得这香味不及昨晚浓郁。

  武祯爬起来,将下巴搁在他肩上,与他一齐看着外面的牡丹花丛。

  “好看吗?”

  “好看。”

  武祯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躺回去,将脑袋抵在他背心,懒洋洋道:“既然好看那就看看花,我再睡一会儿。”

  梅逐雨在薄被下摸索到她的手,牵住了,静静看着外面的牡丹花,一直看到天光大亮。

  终究是不习惯在床铺上待太晚,梅逐雨起身,轻声将屋里稍稍收拾,关上了两扇大敞的窗,只留下一小半缝隙,接着带上门出去了。

  等武祯终于睡好了穿上衣服出来,正瞧见自家父亲和新婿坐在厅里喝茶。

  “南边传来的喝法,现如今长安城里外的寺庙里都爱这种喝法,先前裴家侄儿过来,也教了我煎茶,你尝尝。”豫国公笑眯眯的,一副慈父模样。武祯靠在门边看了一会儿,敲了敲旁边的木架子,等两人看过来她说:“那茶不好喝,一点味都没有。”

  豫国公瞧见她这没形没状的样子就下意识板起脸,再一看端正的女婿,他更觉自己女儿没规矩,马上就想教训人,谁知道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女婿说:“下次不可起这么晚了,错过饭点不吃东西,不利于身体。”

  豫国公心中一咯噔,自家女儿自家知,她最不爱听这些,哪怕是她老子多说几句她也烦,豫国公没听说过他们相处的怎么样,如今一听女婿管着女儿,就担心女儿发脾气。这新婚头天,要真吵起来可不得了。

  他清清嗓子想说点什么,那边武祯已经回答了,她哦了一声,不见恼,也不见高兴,就是寻常表情踱过来,嘴里说:“你早上吃的什么?”

  梅逐雨答了,又问她是不是也吃一点垫垫肚子,武祯点头了,他就起身往外走,像是要去给她拿准备好但迟了一个多时辰的早饭。

  梅逐雨走后,武祯就坐在了他的位置,还顺手端起了人家刚才喝了一半的茶汤,评价了一句:“果然不好喝。”接着一口喝完了。

  豫国公看看女儿,又看看空荡荡的门口,有点看不懂。不过他心里欣慰的想,看来不需要多担心,他还是早点回寺里去吧。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梅逐雨有几天婚假, 不用去刑部官署,头两天他都睡在豫国公府,不过两天之后,他还是回了自己在常乐坊的宅子。他包括豫国公等人,都以为武祯会继续住在豫国公府, 毕竟如今长安许多出嫁的贵女, 也喜欢待在自己娘家,而不是夫婿家中, 风气如此, 武祯又是这样的性格, 不太可能跟着梅逐雨回去他那宅子住。

  梅逐雨生活称得上简朴, 不好享受,也不爱丝竹歌舞,可武祯相反,所以两人虽然成亲,但若真日久天长住在一处, 恐怕武祯不会过得舒心。梅逐雨心如明镜, 并不强求。

  可是梅逐雨前脚回去,后脚他那宅子就热闹起来, 因为武祯让人搬了不少东西过去, 她自己一些衣裳首饰之类的,还有些喜欢的摆设物件, 都搬过去了。

  梅逐雨有些惊讶, 但心中也极高兴, 哪怕武祯说只偶尔会在这边住,他也特意令人将本就干净整洁的家中再仔细整理打扫了一遍,好让武祯将她的东西摆进来,他还特地打了新的柜子等家具,搬回来让武祯使用。

  这个家中多了个主人,东西也多了,看上去就没了从前的空荡冷清。武祯在安置好的房间里转了一圈,想起自己之前来这里,还是偷偷摸摸的,结果被小郎君发现,一把从床底下拽出来……想到这,她往梅逐雨床榻底下看了一眼。

  下面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她那身落在这里的红色圆领袍,估计是被发现了,也不知道小郎君看到她的衣服出现在床底下,是个什么心情。武祯厚着脸皮,都没有露出尴尬之色,还饶有兴致的在屋里的橱柜翻了翻,看看能不能找到自己那套衣服。

  不过衣服没找到,梅逐雨先进房来了,他瞧着武祯在找什么,便问她:“找什么?”

  武祯回头看见他,“找一套红色的圆领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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