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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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疑惑地问:“我真的很傻吗?”

  蝴蝶大力地点着头,把她抱得更紧了:“你这个傻丫头,一点都不会为自己着想。以后长大了可怎么办呀!”

  鲤鱼觉得心里酸软了。她笨拙地摸着蝴蝶的头发:“我能保护自己。你才要,好好保重呀。”

  这次贼人夜袭,到后来村人逮住了七个,还有十四个逃进山里去了。报了官,几十弓手把山团团围住,一时还没有结果。郭巨贾论功行赏,散给村人不少钱财,轮到昀羲,却不知道赏什么。说起来,她可是救了郭家全家,该供起来当恩公才是,可这样一个嫩生生的小姑娘,郭巨贾哪拉得下这个脸。想来想去,他便召集众人,说了:“我想让我家大郎,娶昀羲为妻!”众人哗然。

  郭大郎本是有婚约的,可未婚妻四个月前夭逝了。见父亲让他娶昀羲,他也乐意。

  鲤鱼急了:“我,我不……”

  蝴蝶在她身后,一把捂了她的嘴:“我的好丫头,你可别当众说不愿意!大郎是个好人,又肯念书。这样的美事,千好万好,有什么不好呀!又是做正头娘子,不是做妾,今后就是这一大摊家业的掌家媳妇了!”

  鲤鱼轻轻推开她的手:“蝴蝶姐姐,我心里,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啦!”

  蝴蝶睁大了眼睛:“别是个农夫、货郎罢?你可别放着金山银山不享,去受那份罪呀。”

  鲤鱼微笑起来:“哪怕他永远不跟我在一起,我的心里,都再装不下别人啦。”

  看着她走到郭巨贾和郭大郎面前,抬头笑着说出推辞的话语,蝴蝶长叹一声:“这个傻丫头啊……”

  “什么?!你不要嫁我儿子,要一百贯!”郭巨贾都惊呆了。

  “你……”郭大郎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郭巨贾动了动胡子,劝她说:“昀羲,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一百贯,我此时就能给。”他一招手,二管事立刻就带人去取钱了。他又语气沉重地说:“你所做的,也远远不止一百贯。眼光要放长远呀……你有那样的应变急智,怎么就……你,还是好好考虑清楚吧。”

  人都散去了,鲤鱼独自站在院中。郭巨贾给的钱在她脚边堆起了一摞。

  “哼,坏神仙,我做到了!我做到了!”她快活地发出了轻声叫喊。

  第42章 出逃

  第二天夜里,鲤鱼就轻而易举偷到了契书,泡烂撕了。晨起,她大大方方请了个假,说回家探望父亲。她把整整一百贯都放进白麓荒神给的小布袋里,这袋子真是神奇,那么多钱投入其中,不但袋子一点都没变大,重量还轻得像几粒米。她笑着向何嫂子道别,向蝴蝶道别,向阿曹道别,向这些帮助过她的人道别。她出门时便迟了些,红日已跃上中天,照得她的脸颊红扑扑的,像一朵浓艳的秋花。

  走出郭家庄,她便欢笑着小跑起来,跳过满是露水的苍苔,跳过白絮飞扬的芦苇,跳上溪石,跳下山涧,轻快得像在风里飘。

  再也不用回去了!

  她可想明白了,现在不就是逃走的大好时机!那个傻神仙又没派人盯着她,天大地大,她想去哪里都可以!

  跑着跑着,她看见路边有个货郎,正挑着担儿向一群孩子卖东西。她跑了过去,又折回来:“咦,秋声子!你怎么在这儿!”

  货郎连忙掩面道:“认错了,认错了!”

  鲤鱼把他头上的翎子一扯:“就是你!你躲啥!”

  秋声子露出一张哭脸道:“那个不能提名字的神仙抓我当货郎,说我必须逗乐一千个小孩儿,再吓哭八百个,才能得自由身。”

  这是什么破玩法呀!鲤鱼瞪大了眼睛,一松手,赶紧跑了:“那你继续!我先走了!”

  秋声子突然一拍额头:“哎呀,小鲤鱼,你是想逃走?别跑了——你是白费劲儿————”

  秋声子的声音远远从身后传来,鲤鱼跑得更欢快了。

  不多时,她又见到田边蹲着一个眼凸肚大的老头,他身边依次蹲着一只醋钵大的青蛙、一只拳头大的青蛙、一只李子大的青蛙和一只指肚大的青蛙,还有一只一丁点大的小小青蛙。一见这阵势,鲤鱼就哈哈哈哈笑开了。

  老青头哭丧着脸吟哦着:“水中科斗长成蛙,林下桑虫老作蛾。蛙跳蛾舞仰头笑,焉用鲲鹏鳞羽多?”

  醋钵大的青蛙接道:“水中科斗呱呱呱,林下桑虫呱呱呱。蛙跳蛾舞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背完,它还神气活现地一仰头:“呱呱,好吧!我背好吧!呱呱。”

  鲤鱼险些笑破肚皮。那拳头大的青蛙又开始了:“呱呱呱呱长成蛙,呱呱呱呱老作鹅。呱呱呱呱仰头笑,呱呱呱呱多多多!”然后,它蹦了两下,叫道:“呱呱,更好!呱呱!”

  老青头把羞红的脸埋在了手里。鲤鱼笑得站都站不直了。

  最小的小小青蛙不服气了:“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

  鲤鱼终于笑倒在草地上滚来滚去:“哈哈哈哈哈哈!好厉害,它还会长短句!”

  老青头快哭了:“都怪那个不能提名字的神仙,他逼我一年内教会这些灵窍都没开的孩儿们背《白氏长庆集》!说要是背不会,就把我们穿成一串儿,涂上糖蜜,烤了吃了!”

  想象了一下那由大到小的青蛙串儿,再看看眼前从大到小的青蛙队,鲤鱼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一个鲤鱼打挺起来,抹着泪儿笑着跑了。

  老青头在后面叫道:“小鲤鱼——你不会想逃走吧——千万别!你会被他玩死的!”

  鲤鱼大笑:“我跑得快,跳得高,他能奈我何!”

  不多时,她又见到了阿紫。她居然一身白衣,披麻戴孝跪在街头,在卖身葬“父”!那装尸体居然是一只被打晕的野猪精,也不知躺了多久了。居然有两个俊美书生想买下她,却都互不相让,在她面前又推又搡,又打又骂,把对方的头巾都抓了下来。

  鲤鱼笑嘻嘻地蹦过去,捏住野猪精的鼻子。阿紫不乐意了,一把扣住她脑袋低声道:“小鱼呆,你捣什么乱!都怪那个不能提名字的神仙,不然我也不用演这破玩意!他要我演三十遍卖身葬父,不然没有赏钱,还要剥我的皮做冬衣!这‘尸体’可愁死我了!这是我昨晚在山上捉住的,可新鲜了!”说着,她还捏起野猪精的耳朵晃了晃。

  鲤鱼托腮观赏两个书生打架:“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好吧真服了你了,”阿紫没好气地说,“我不但卖身葬野猪,还要勾引两个男子为我打架,还要恶作剧让他被强盗抓起来,我还得变身侠女去救他!我还得假装失手被擒,让强盗问他,两个只能活一个,他救自己还是救我?”

  “天爷啊,”鲤鱼都听傻了。

  阿紫恨恨道:“你回头跟那个不能提名字的闲扯淡神仙说说,没事少看点话本子!”

  鲤鱼摸摸鼻子,居然感到了不好意思。不过转念一想,哎呀,别人在说白麓荒神,我为什么要不好意思?!

  她脆生生说了句:“我先走啦!”

  阿紫望着她的背影,突然站了起来,大叫:“小家伙,可别离家出走呀!被抓回来,你一辈子都跑不了了!”

  鲤鱼头也不回叫道:“我一定跑到他抓不着的地方去!”

  她一鼓作气,一直跑到暮色四合,天色慢慢昏暗下来,最后出来了几颗硕大明亮的星子。她累了,坐下来歇脚,低头却突然听到了熟悉的音声:“小丫头,你一路好跑!”

  鲤鱼一个激灵,倦意全无:“白麓荒神!”

  “哈哈,小家伙,”白麓荒神揶揄道,“你跑什么?我就在你心念五蕴之中呢!”

  鲤鱼抱头:“什么时候?!”

  白麓荒神道:“就在你打算抛弃我离开的时候——我今日原本是特地来接你的。”

  鲤鱼憋了好一会,才憋出“对不起”。

  白麓荒神充耳不闻,道:“回来正好,我决定了,下一个你就演侠女……”

  鲤鱼双手握拳,抗议道:“才不!我才不要卖身葬野猪!”

  白麓荒神放声长笑:“不会,你是我看好的鱼儿,怎能这样就打发了?明天起,你便学着用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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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救了个聂十四娘,白秀才和谢子文在客店耽搁了几日。她还不能行动,他们一走就是把一个弱女子丢给虎狼。这可为难得很呢。

  谢子文推开窗子,要了一壶美酒,摆了一局棋,缠着白秀才要再来一局。不一会,客店楼下,几个西夏人和汉人为琐事打了起来,店主人急忙出去调停。

  谢子文停了杯中酒:“哎?这聂十四娘的丈夫,虽然说的是官话,但好像就是西夏口音吧?”

  白秀才应道:“是。”

  “他不是我丈夫!”聂十四娘在屏风内出声道。

  “可他说你是他妻室啊。”

  “不,”聂十四娘哭着说,“他的妻室可不止我一个,还有三个夏人,两个辽人,一个汉人。”

  谢子文咋舌:“口味可够杂的!”

  聂十四娘又楚楚可怜地哭道:“小女子已经无家可归了,万望公子好人做到底,收我为奴为婢吧!若得侍奉公子,更是三生有幸!公子不会嫌弃小女子是残花败柳吧?”

  这样的女子,生来就知道怎样显得可怜,怎样能抓住男子的心。

  可叹遇上了外头两个不解风情的货。

  白秀才皱眉道:“带着你太麻烦了,还要防着路上有采花贼。”

  谢子文补刀:“是啊是啊,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还不如拿串钱随便雇个汉子来使。”

  白秀才非常赞同:“不过既然是我们两个,什么汉子有我们自己好使?”

  谢子文高兴地把案几一拍:“说得对!我的力气可大过三十头牛!”

  “不信!”

  “不信?好哇,来掰个手腕!”谢子文撸起了袖子。

  “好啊,奉陪!”白秀才也伸出了右手,“手下败将,来呀!”

  两个当即喊着号子开始了。

  聂十四娘躺在梅花帐里,真个哭笑不得。半晌,她才鼻子一酸,流下了真正的眼泪。

  又过了两日,聂十四娘已经能自己行动了,白秀才便去雇了两个婆子来照顾她,付足了两个月的钱,又留了些给她使。

  谢子文早等得不耐烦了,催着上路:“你放心罢!我看她本事好着呢,少了你这个男人,她还找不着别的男人么?”

  聂十四娘盯着案上这些钱,只觉前途昏茫,一时眼中酸涩,说不出话来。

  白秀才道声:“十四娘,善自珍重,后会有期!”

  她“嗯”了一声,眼泪便簌簌而下:“这乱世……女子苟活不易……”

  白秀才见惯了她哭,后退一步拱手拜别,便转过身,和谢子文骑上那匹异常高大的“马”走了。

  半月后,她终于伤愈。所幸还有些白秀才留给她的钱。她小心翼翼地拿着钱,离开了客店,却不知身后已经跟了三个泼皮。

  行至深巷,三个泼皮突然冲了上来,一把将她推倒在地,抢了钱就跑。

  突然,一道剑光闪现,刷刷几下,三个泼皮衣衫尽碎。

  一个红影落在屋檐上,长剑向天,英姿飒飒。

  那生气勃勃的小姑娘望着她,笑道:“姐姐,出门要小心呀。”

  聂十四娘自幼以容貌自负,此时却自惭形秽。她不是惭愧自己的容颜,而是惭愧自己永远都不可能有这样潇洒的风仪。

  小姑娘跳下来,护送她走出了巷子,一直送到闹市。她眼睛明亮,笑颜明亮,嘁嘁喳喳地说个不停,好像想努力说点什么,让她忘记刚才的不快。

  聂十四娘问她:“请教恩公芳名。”

  小姑娘微笑着吐出三个字:“李昀羲。”

  阳光明媚,看得聂十四娘心里一阵刺痛。这样骄傲的小姑娘,是被娇养着长大的吧?如果不是在家,而是在什么江湖门派,她也一定是师父师兄手里的宝。人人惜护她,爱她,让她活得光明璀璨,让人羡慕。不像她,是个掉进面糊盆的水晶环,再也洗不出原来晶莹剔透的底色。

  她会有个她爱、也爱她的情郎,她会拥有一场盛大的婚礼,她会做个正头娘子,堂堂正正地管理产业。

  聂十四娘望着她,禁不住一路胡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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