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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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大人,”那锦衣卫并没有与他客套的意思:“朝鲜那边来急信了——他们的使臣三日后就到。”

  “朝鲜?”严世藩愣了下,从翻身下榻道:“信呢?”

  他白天都在整理蒙古那边探子陆续发来的信息,还没把一串人名背熟,怎么朝鲜这边来事儿了?

  朝鲜那边不正在内讧着吗?

  他唤来侍女点亮了灯,自己接了密信划开火漆,只借着那锦衣卫的灯光皱眉细看。

  朝鲜那边,爆发了大范围的天花。

  而且已经从南部的几个小城一路蔓延,都城也已经出现了类似病症的人。

  严世藩愣了半天,心想这是来找大明朝求种痘术来了。

  他许久没有休息,此刻脑仁还隐隐作痛,只能接了沾了井水的帕子擦一把脸,匆匆的同那锦衣卫去太医院。

  太医院那边早就灯火通明,每个医官都有些焦急和不安。

  孙太医一见着严世藩,便如同看见救星似的冲过去,连声道:“严大人!如今该如何是好啊严大人!”

  “等等。”严世藩接了下属递来的一盏热茶,只匆匆抿了一口提神道:“朝鲜那边是怎么个意思?”

  “求我们去给他们的皇族种痘,起码要把最要紧的那批人护住。”

  严世藩想了想道:“这若是去了,怕是就回不来了吧。”

  孙太医正等着这句话,苦着脸道:“严大人,我们自从中央医院开办之后,又要顾着宫里头的贵人和老臣们,又要照顾百姓,哪里还能分得出人啊。”

  更何况,那可是疫病。

  进了疫病区还想回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严世藩虽然已经心里有数,此刻也不敢妄下决定,只扭头看向那锦衣卫道:“沈大人一般这个时候睡了没有?”

  那锦衣卫愣了下,只琢磨道:“最近都在筹划京师布局图纸,恐怕就算睡也是宿在那发改委了。”

  “你叫上三个人,驾一辆好点的车去把沈大人接来。”严世藩将浓茶一饮而尽,疲倦道:“这事,我一个人做不了主。”

  因为皇帝在临走之前,可是这么跟他说的。

  “你记住,朝鲜未来,只能与蒙古一样。”

  “要么自行归顺交权,再无二皇之名,”

  “要么直接强军压境,逼他们把那龙袍脱下。”

  此二者,都必为我大明的囊中之物。

  第135章

  沈如婉进太医院的时候, 已经是丑时三刻了。

  她一眼就看见了严世藩,还有他的三四个下属。

  其他医官都已经去隔壁会议厅商议种痘之事, 也要在今夜出个结果。

  “怎么说?”如今两人已是熟识, 不用再如从前般客气。

  “你这时候叫我来, 恐怕不是为了种痘的事情吧。”

  “对。”严世藩站在窗旁,手里端了杯茶道:“陛下之前的意思, 是要拿下朝鲜。”

  “拿下朝鲜?”沈如婉皱眉道:“朝鲜本就为我大明藩国,如今也没有反叛。”

  “你见过朝鲜皇帝的龙袍吗?”严世藩挑眉道:“五爪龙, 不得用正红色,只能穿金的。”

  “皇上要的,是他们真正如藩王一般,做个漂亮的棋子。”

  别说龙了, 就连所谓的朝廷, 也不要留下。

  “你的意思是?”沈如婉愣了下,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可是瘟疫之事关乎人命。”

  “听孙太医说,天花这种东西, 但凡做好隔离,控制好人口进出,都好解决。”严世藩叹了口气道:“如今陛下和虞统领都不在, 我虽然是外务使,可也不敢妄作举动。”

  “你想想, ”沈如婉并没有思索,而是看着他道:“按照陛下的一贯做法,他会怎样?”

  陛下的做法?

  严世藩愣了下, 脑子里浮现出无数的画面来。

  他要罢掉早朝,便推脱给青玄之术,再也不在金台上临朝。

  他要送沈如婉出宫,就放话民间,还让虞鹤去寻了白鹿一对。

  就连自己应付蒙古人的时候,为了彻底绝了他们的面圣之心,都习惯性的跟皇上一般,把诸事往道教要务上推。

  青年的眼睛里突然放出光来,直接两三步出门,唤了锦衣卫道:“去把蓝天师和陶天师请来!”

  陶仲文是在睡梦里被拉起来的,而蓝道行仿佛早有预料,等锦衣卫去的时候,连衣冠都已穿戴整齐,就等着他们来。

  可是两道长进了大厅,才发现那两人都已经坐在桌前桌后的椅子上,不知不觉已经睡过去了。

  蓝道行瞥了眼明显已经开始做梦的严世藩,示意锦衣卫不必出声,只取了纸笔,闲闲研墨。

  陶仲文本身是研究丹术的,对如今的事情一窍不通,颇有些纳闷的看向他。

  蓝道行随手写了睡吧两字给他看了一眼,又开始低头慢条斯理的继续写东西,仿佛一切都在准备之中。

  直到晨光初晓,窗外传来麻雀的叫声,严世藩才缓缓转醒。

  沈如婉还在睡着,旁边陶仲文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还发出轻微的鼾声。

  蓝道行托着腮看着他,笑着把一叠纸推了过去。

  严世藩愣了下,没有惊扰那两人的浅眠,只接了纸开始一页页的看。

  每一页的内容,都大不一样。

  有的是青词文章,有的是胡乱画出的圈圈点纹——大概是扶乩之术的占卜结果,还有关于天象的卦辞和解释。

  一整套有大约十五六页,前后无一不全。

  严世藩一面看着那蓝道行为他准备好的种种材料,一面不住的抬头看那看不出年岁和城府的道人,只觉得自己平日里未曾拜会他,实在是不识高人。

  他在一夜之间,竟然把所有的说辞和对应的文件,全部都准备好了。

  朝鲜瘟疫作乱,那是贪狼星与七杀相冲。

  原因在于他们的君主德不配位,理应推了王位以安天下百姓。

  蓝道行什么都没有说,只浅笑着看向他,连半分暗示的意味都没有。

  可是严世藩在这一瞬间,仿佛心有灵犀似的,知道他要的是什么。

  把朝鲜,从原有的藩属国转变成行省似的郡,废掉他们的朝廷和皇族,需要做两件事情。

  第一,把皇族从上位拉下来,去除光环。

  第二,把明朝的人供上去,坐稳位置。

  而这第一项该如何做,蓝道行已经明示的非常清楚了。

  他们朝鲜妖孽横行,民不聊生,君不君臣不臣,本身就是一片糊涂。

  何况现在已有道教真人背书,这边联合钦天监和灵宫的给出的官方说辞,足以糊弄他们朝鲜使臣。

  最理想的结果,就是使臣回去如实禀报,他们先把那倒霉皇帝赶下来,掀起第一轮的内战。

  等那个时候,明朝这边再趁虚而入,哪怕是明着打也不成问题。

  但是不确定因素太多,更何况这些使臣也未必是善茬——

  仿佛能够听见他在思索什么,蓝道行只执了笔,不紧不慢的写了四个字。

  损卦六四。

  严世藩许久未看四书五经,看到此四字时思索了一下,露出恍然的神情。

  损卦六四。损其疾,使遄有喜,无咎。

  象曰:损其疾,亦可喜也。

  ——要消除疾病,赶快求巫祭神,病就会有好转,必无灾难。

  这一卦象,几乎可以无声的阐明一切。

  他缓缓站了起来,只点了点头,便放轻了脚步走出去。

  重回苏州城的时候,连着下了三日的大雨。

  虞璁担心陆炳伤口发痒或者暗疼,这几日都同他坐同一船上,只想多陪陪他。

  然而陆大人并没有耳鬓厮磨的心情。

  他在想有关姑苏孙氏的事情。

  “这孙氏相比张氏,更加家业庞大——毕竟是十代相传,还与那旁的家族都结了姻亲。”虞璁也清楚他在担心什么,只随手喂他桃块,漫不经心道:“若是再来一出征用行宫,恐怕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何况按照这孙家的性子,恐怕早就已经备好了别院,就差跪着等他们过来了。

  ——有张家的前科在此,消息灵通的孙氏会不知道皇上他们往这边来了?

  “若是大刀阔斧,恐怕会牵连数众。”陆炳皱眉道:“这孙家恐怕与苏州府的上下要员都有关系,我们虽然有兵,也不能武征。”

  “不用想那么多。”虞璁靠着他道:“这一路走来,哪次不是麻烦颇多。”

  “我是觉得……”陆炳并不确定地开口道:“可以同他们谈谈条件。”

  “嗯?”虞璁侧眸看向他:“什么意思。”

  陆炳虽说没有做生意的经验,可是从前也与商人打了许多次的交道。

  做生意的,最重利这一字。

  若是样样都是亏本的,倒不如不做。

  “这孙家,恐怕也做了两手准备。”

  皇上过来,肯定是冲着他们来的,苏州府和钱塘府两大巨贾一清理,剩下的中上之流都好办。

  而皇上一来,怎么着也是要出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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