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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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学院服的样式,衣摆却绣有繁复暗纹,行止间光华流转,如月色披身,星辰熠熠。

  徐冉:“你们有没有觉得,千仞面相也变好看了,似乎比原来……”她困惑地挠头,“我也说不清。”

  程千仞:“行了行了,吹得我心慌,又不是真去送死。”

  他心里清楚,这件造价不菲的华美衣袍,若对上寻常兵器,自然水火不侵,刀枪不入,可惜在克己剑面前……或许能起到心理安慰的作用?

  ***

  破晓时分,程千仞结束冥想,洗漱穿衣,抱剑出门。

  两天前,文思街新宅已经建成,朋友们都等他打完这场一起搬家。

  无论输赢,都要办开府家宴,喝酒吃肉。

  乌云蔽日,天空像被浓淡不均的水墨浸染,低气压令人胸口沉闷。

  人们的热情丝毫没有受天气影响,南渊学院、整座南央城,大半个修行界,已为这一战等待太久。

  程千仞一路上倒算顺利,人群自发让出通路。

  太液池边,围观学子沿湖围了一层又一层,湖岸周围楼阁露台占满,藏书楼窗口都有脑袋探出来。督查队尽职地维持秩序,往来疏通。

  与湖畔相反,湖面寂静空荡,小舟不渡,白鹭不飞。寥落枯荷在秋风中微微摇晃。

  天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

  程千仞先送顾二等人入座,受执事长关照,他们得到了渡口舟上最好的座位。

  朋友们担心他不喜欢这个天气,毕竟同样的阴天里,他被克己剑打下半条命。天时不巧,有些宿命论的意味。

  程千仞倒不甚在意,从前死里逃生的时候多了去了,水鬼魔族盗匪可不管你阴天晴天。

  渡口未到,却遇见此战对手。傅克己立在湖边,背负长剑,青衫挽风。周身三尺空无一人。

  程千仞一怔。

  台下相逢,双方很自然地没有见礼,点头致意。

  他见傅克己没有说话的意思,便打算绕开,恰在此时,人群中又走出一人。

  “诸位别来无恙。”

  原下索折扇在手,风度翩翩,像是已走出败棋阴影,笑着与他们打招呼。

  顾雪绛忽然生出极不好的预感。

  第69章 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

  “今日不仅是双院斗法最终决战, 更是剑阁大弟子, 与南渊第一天才之战,此等盛会整个大陆瞩目。你们这样就开始打, 好像少了点意思……”原下索环顾四周, 似在征询众人意见, “添些彩头如何?”

  他的声音蕴含真元,远远传开——

  “程兄, 若你获胜, 克己剑归你所有。你带着它行走世间,天下皆知傅克己是你手下败将!”

  人群响起一阵骚动, 如烈火燎原, 迅速蔓延太液池。

  “克己剑?他认真的?”

  “傅克己倚它成名, 爱惜如命,绝不会同意!”

  程千仞看向傅克己,后者眉峰微蹙,不知为何, 竟没有反驳。

  众人已安静下来, 等待他回应。

  程千仞淡淡道:“名剑在前, 我无珍奇,更无法器,没有彩头与之相配。”不如作罢。

  原下索摆手朗笑:“此乃剑客之争,何必拘泥俗物,千金万金不值一文,你手中之剑足以!”

  一言既出, 豪气干云,众学子听得热血澎湃。

  “好气魄!”

  不管什么剑,有何来历价值,拿在他们手中,此时此地,都是平等的。

  程千仞瞳孔微缩,下意识握紧神鬼辟易。

  兜兜转转,原来在这里等着他。

  “且慢!”

  顾雪绛转向湖畔寒柳,略行一礼:“南渊学院禁赌,还请裁决示意。”

  众人目光随之移动,今日由执事长亲自担任场边裁决,只见他抚须笑道:“不扫你们年轻人的兴致,可。”

  他想,万一赢了,拿下克己剑,大赚。就算输了,赔进去一把旧剑,学院出钱给程千仞买把好的便是。

  大部分人都如此作想,欢呼四起,原下索微笑不语。

  程千仞低着头,神色莫测。

  骑虎难下。

  这不是暗算,是明谋,对方光明正大地出招,偏让他们奈何不得。

  程千仞:“等我送人登船。”

  他不愿让朋友们一起承受目光与压力。

  徐冉再傻也看出不对,却毫无办法。林渡之亦不擅长应对这种场面。

  渡口小舟中,顾雪绛拦住他:“等等,你出去打算说什么?”

  “这是东家的剑,我无权以它为彩。”

  顾雪绛:“那原下索肯定反问,你既不是剑主,也不是澹山山主,凭什么拿这把剑?他早知道剑的来历,今日却当众重提……”

  “神鬼辟易一旦现世,八方惊动,不出一日,半个大陆都会逼问你宁复还和宋觉非的下落……我们还没做好准备。”

  程千仞想了想,依然起身向外走:“事已至此,无路可退。我得赢。”

  剑不能给,剑的来历不能暴露,东家的事不能说。

  “你说赢就赢,你以为你是谁啊?冷静点,大家再想想别的办法。喂,等一下!程三!——”

  却见程千仞足尖点水,袖袍风满,身形倏忽远逝。

  湖畔响起震天欢呼,裁决的声音远远传来:“以剑为彩,开始吧。”

  徐冉:“他就这样走了?!我、我们现在怎么办?”

  顾二点燃烟枪:“……祈祷傅克己急症发作?”

  林鹿有点想哭。

  青灰色天空阴云密布,夏日浓艳的半湖荷花早已凋零,只留下一大丛枯黄茎干,在萧瑟西风中支棱着。从高处望去,像一支支残破的剑戟。

  藏书楼顶层的酒肉牌友们,破天荒没有上牌桌,而在临窗位置摆了矮几,煮一壶好茶,四个脑袋凑一起进行‘秋兴’,也就是斗蛐蛐。

  红泥小火炉咕嘟嘟冒着热气,瓮中蟋蟀乱叫,蹬腿鼓翅,像两位凶悍将军准备决战沙场。

  “他们拿神鬼辟易做彩头,你不急?”北澜刘副院长道。

  胡先生用一根热草引逗蛐蛐:“该来的躲不过……小孩子们闹得再大,还能把天戳破?”

  太液池水域辽阔,岸边楼阁林立,视野最好的观湖楼被来自宗门世家、军部州府的大人物们占据。几只棠木舫停泊渡口,船上坐着今年双院斗法表现优异的学生们。

  顾雪绛等三人独占一条船,五六丈之外,便停着原下索与邱北的船。

  其余众人围聚湖边,没了演武场的层层石阶,能望见多少全凭运气。

  程千仞不禁怀疑,对方选在这里,就是不想让人看清。

  他乘一叶扁舟,自东渡口入湖。小舟被真元催动,向湖心驶去。

  几道水纹随之漾开,打破琉璃镜般的湖面。喧嚣人声渐远。

  他的对手从西渡口御舟破水。

  相逢之前,他们各自平静心境,为拔剑蓄势。

  这段不长不短的时间里,程千仞什么也没有想。

  关于剑阁剑典,关于克己剑,关于取胜,那些从前思考过无数遍的问题,无论有没有答案,都消散在荡荡湖风中。

  水波摇晃,乳白色晨雾背后,锋锐剑意逐渐迫近,从几十丈,到十余丈。

  程千仞的小舟微微一沉。

  下一刻,一道白影冲天而起,寒光乍现!

  他拔剑飞掠!

  十余丈距离仿佛不存在,水面甚至平静如初,没有丝毫真元外泄。

  这一剑起势全无征兆,出乎所有人预料。

  诸多困惑问不出口,只来得及说句“好快!”。

  傅克己立于船头,一手负身后,一手扶剑柄。身姿挺拔。

  雪亮剑光刺破晨雾时,他微微挑眉,似乎有些惊讶。

  经过无数次练习,他知道从抬起右手到抽剑离鞘,自己只需要短短一息。

  单论拔剑,青雨剑也不如他快。

  但剑光已经出现,他没有一息。

  程千仞破雾而出,衣袍鼓荡,如一只白色飞鸟。

  锐利剑锋逼近他身前半尺,劲气刺痛面门。

  没有试探,没有缓和,没有渐入佳境。谁也想不到,这场战斗一开局就被程千仞带入杀机四起的节奏中。

  “好个‘雾隐行雁’!”

  “剑在鞘中气势最弱,他如何全身而退?”

  傅克己一步未退。只有扶剑的左手前移,拇指稍动。

  这个动作比拔剑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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