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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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素点头:“放心吧,老样子,最多只能买二斤的。”

  大婶这才放心点儿,又问:“明儿有什么吃的?上回那个果浆子馅儿的包子,把我家几个小的给吃的!什么时候能再做一回啊?”

  灵素想想道:“明儿恐怕不成,再过两天吧。明天卖大酱肉吧,我下晌就要开始炖了。”

  大婶道:“那个也好。怎么了?岭儿馋肉了?”

  灵素叹一声:“她就没什么不馋的。最近刚好得了些野猪肉,就趁鲜炖了,剩下的做腊味。”

  大婶赶紧道:“野猪肉啊!那敢情好,明儿我一早过来!”说着话拿了东西走了。

  又应付了几个买主,才得空往边上瞧瞧俩娃去,刚一人吃了一碗鲜鱼汤煮的糊糊,这会儿都睡着了。见娃儿们睡得挺踏实,才又出来拿了一个盆不知道搅些什么。

  等这俩人喝够了酒,那小串也没剩下多少了,歪子还要了一八宝饭吃。尝了几口就道:“没想到这饭做得甜不啰嗦的也挺好吃。”

  老孙头给他一下:“会不会夸人?!”

  这么着俩人连着在这小铺里吃了好几日,同众人也都熟悉了,这日又来吃着,歪子趁着酒意便对灵素道:“小嫂子,我看你这买卖做得可不太成啊。你看看,那边那家卖馄饨的,这两日也弄了个锅开始卖油煎了。你这里还隔多少日才能赶上卖一回的,到时候买卖都叫人家做了,钱也都进人家的荷包了,你可不亏得慌?!”

  灵素笑道:“那照你说这买卖该怎么做啊?”

  歪子道:“那自然是什么好卖什么挣钱就卖什么呗!还有你卖的价儿也好往上提一提,这么便宜能赚什么利息,就算是自家地里种的,你种地不花力气啊?要么索性盯着哪一样便宜到底,叫旁人家都没生意可做,你一家独大,这样也能赚。你这儿是样样不算贵,可一天就卖这么点东西,到了下晌就不剩什么了。好容易弄出来的新鲜吃食做法,都叫人学了去了,你这儿卖完了,正好,人家那儿等着挣钱呢!真是哪头都落不着,这还叫什么买卖!”

  说着又拿筷子点了点自己跟前的米线道:“就说这碗米线,里头两块干豆腐、三个肉丸子、还有菌子笋子和菜,还得加二两米线,这汤还是骨头汤,你就卖五文钱……这里头这些东西,你不用做成这一碗,直接把豆子、肉、干菌子笋子和米卖给我们,也得值个四五文吧?要是你就凭这个便宜实惠,把客人引了来,再搭着卖点别的贵的东西,那也算合适。可你又不那么干,自己算算,是不是亏得慌?!”

  灵素想了想道:“我这干豆腐啊,是我家娃儿要吃嫩豆腐汤,我就做了几板豆腐,多的这些多榨掉点水,就成这个了。肉丸子也是,野猪是山上挖的陷阱里捡的,腿都腌起来了,余下点肉,除了做大炖肉的,剩下零碎的就做丸子。菌子和笋也都是山上来的,笋还好说,菌子是不知道多少样杂一块儿了,没多少,做汤添个鲜的,真要当个东西卖,都不够秤。米倒是我自己种的,娃儿们馋汤水,就做点米线给他们尝尝,多的顺便在铺子里卖。你瞧瞧,这都是顺便的事儿,其实都是家里吃不了的,不值钱,不值钱。”

  歪子心说我做买卖就老被老大嫌弃脑袋不灵光,跟这位小嫂子比比,我那是贼灵光无比了吧!

  灵素还在那里接着说:“再说这东西也不能都用钱算。就说这棵油青同这棵黄芽菜,不都是菜?都是地里长的。你说一个三文钱一斤,一个五文钱一斤,好像这俩就忽然分出高下来似的。其实不是,一个熬汤好吃,一个炒着好吃,没经过霜的时候味道还都差着意思。同钱没干系。

  “还有这菜放这儿会坏吧?钱就不会,都奔着钱去了,就没个头了。黄芽菜卖得贵,得,都种黄芽菜吧,它贵啊。可它贵也顶不了油青的味儿,你说这钱是不是招事儿的?还有这人,本来就挺贪,可要说米面肉菜,你叫他贪吧。屯十万斤米,它会生虫,它会坏啊!敞开了吃,一顿能吃七八十几斤肉?不能吧?这就被管上了。可要换成钱,那就没数了,不知道多少算够!没东西管着它啊!

  “我这里东西,就是自家山上地里长些什么,自家做点什么吃的,顺便多做点差不多卖给大家吃了。再说你瞧瞧这里,如今还多了两家了,以前就馒头店、馄饨店和面店,没别的。这边不比前街上,这里人家寻常都在家里吃,铺子做的都是点心生意。我这一做,大伙儿瞧着原来还能卖这些,还真有生意,也学着弄起来,大家都多些进项,不也挺好?”

  歪子听得一愣一愣的,心说这算什么生意经,卖东西自然是越贵越好的了,只要有人愿意买。要不然行商做的什么买卖?不就是把一个地方卖得便宜的东西拉去另一个卖得贵的地方卖么。还有“同行是冤家”,哪有自家买卖叫人学了去了,还觉着热闹挺好的?……不过这小嫂子瞧着脑子不太成,多说无益,只好摇头。

  反是老孙头听了那段“钱好不好”的话挺有感触,笑道:“小嫂子难得的人性,这世上把钱看的这么淡的人可真不多见。”

  灵素一乐:“钱又不能吃不能穿的,不过是个标记,拿来换自己想要的东西的。我自己想要的东西自己都有,自然不看重它了。最怕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却想不太明白的,因这个东西瞧着好像什么都还能换到似的,就都奔着它去了。那样的才爱它呢!只是太爱它未免又要受它连累了。”

  老孙头听了又一叹,摇头笑道:“小嫂子既晓得有人就爱个钱财,就要晓得人为了钱财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您把这买卖想得简单,这是如今这里还没多少利息呢。往后这里人气越发高了,事儿可就没您想得那么容易了。这世上,要做太坏的人难,要做太好的也不容易,只好稀里糊涂顺着人走罢了……”却是一语成谶,又是后话了。

  闲话两句又想起来道:“对了,您这里不是还出杂货么!您这饭食里加的辣丁子,我瞧着挺好。我们那里没有,可我们那里又冷得很。这都十一月了,你们这里还这样山上林子都是绿的,地上还能长菜。我们那里早就萧索一片了,且进了十月就得下大雪,这会儿都是天寒地冻的时候。这东西放汤里,喝得人满身冒火似的,比烧刀子不差,我想弄些回去卖,不晓得您肯不肯让些给我们?”

  灵素一听这人想买辣丁子就笑了,她灵境里干的鲜的各样品种的不晓得屯了多少了。她觉着这东西古怪,且山上几处庄子里种的品种也千差万别的,她便也跟着讨了种子育了苗到处栽种起来。偏这东西还厉害,不招虫不说,在山坳草坡上也都成长。她这广种博收的主,自然一种就种多了。

  可这东西本来爱吃的人就不多,人家山里人自己吃的自己种足够了,也不消她再送赠,她自己倒是吃点儿,可也没有当饭吃的。这一来二去的,就攒下了许多。她还琢磨着把那干的做成粉、碎、条、串,把鲜的做成各种酱、腌货、渍物。可那味儿在那里,就不是人人爱吃的东西。

  没想到还有人看上这个了,灵素挺高兴,便道:“这东西当调料用,一个锅里只要放一丁点就得,也要不了那么多的。不一样的品种,辣气还不一样,有种最小的枸杞子样儿的最辣,还有那个新鲜时候就皱皮的黄绿丁也辣的厉害。你是想要什么样儿的?”

  老孙头道:“那自然是要辣点儿的才好。上回我瞧见的是鲜的,恐怕搁不住,有没有晒成干的?”

  灵素点头:“有,那就给你黄绿丁吧。小丁子太辣了,个头又小,得磨成粉才合用,费劲。”

  老孙头忙道:“成,那就要那个黄绿丁的。您这儿有多少现货?”

  灵素想了想,这要现货的话,恐怕几百斤是有的,不过这样东西卖人家那许多也没什么意思,又不是人人爱吃的东西。要真有人喜欢,那里头有籽,明年他们自己种就成了,也不消那么多,她便把自己想的都说了,才道:“我看就二十斤也够了。”

  歪子在边上听了都快笑出来了!这店家做饭菜的手艺是真好,这做买卖可真是太外行了!这样东西,既有人要,自然是只卖粉末或者浸油也不能卖整个的了!尤其不能叫人得着籽实。都是地里来的,人得了籽实,赶明都种出来了,还要问你买什么?!她倒都想到了,完了还打算卖整个的干货,还就卖二十斤,是怕人砸手里?都这么做买卖,趁早喝西北风去吧。

  倒是老孙头说了句:“嫂子真厚道人。这样,我再多要点,要五十斤的。价钱我按着我这边能给的给您算,您看成不成?”

  灵素这东西就是山上地里种出来,再摘下来大太阳一晒的事儿,她都没当个买卖,人这么说,她就都答应着。说好了等他们要走的那日交货,就算议定了。

  她感兴趣的是另一件事儿:“你们那里是哪儿的啊?有那么冷?那你们都种什么粮食?冬天怎么过的?”

  老孙头笑道:“你们这里不是有群仙岭么,这群仙岭还往北去,连着莽山。那莽山可就大了,我们在莽山北边。从前没通运河的时候,我们那儿都说莽山南边就是汪洋了,还说有神仙住在仙岛上。如今通了水路,总算绕个大圈子能过来瞧瞧。物候可就差得大了,我们那里种麦子、种谷子高粱,只是一年只能收一季一季半,也不像你们这里,全年都有绿树,我们那里这会子早就光地千里了!”

  说起过冬的火炕火盆大炉子,灵素更往细了打听了,心里恨不得立时跑去瞧瞧才好。

  又过了一阵子,这日歪子赶了车过来,扛走了两麻袋的黄绿丁干,又给了灵素一个封儿道:“这是货钱,您要不要点点。”那边岭儿不晓得又闻着啥味儿了正哼唧,灵素哪里顾得过来,便收了放一边道:“不用了,谢谢你啊。”歪子一笑挥挥手说了句“明年见了”,便赶着车走了。

  等到晚上方伯丰帮忙数钱的时候问起,灵素才想起来道:“就是上回说的北地的买卖人买黄绿丁的钱。”

  方伯丰打开来一瞧,金宝钱庄的银票,整整一百两。

  灵素也挺意外:“嚯!合二两银子一斤?那老爷子别是算错了吧!”

  方伯丰听她这语气同当日歪子的一个样儿,忍不住要笑。

  第204章 小儿流年

  灵素晓得这银票是存得时候越长越要多交使费的,赶紧第二天起早跑金宝钱庄兑现去了。她这之前年年往官行卖干果,来的次数不少,同几个柜上的都认识了。柜上的先生拿了银票一对,笑道:“掌柜的买卖越做越大,这都跟北地的大商家论上生意了。”

  灵素道:“北地的大商家?”

  那先生一笑:“可不是!这是茂源商行开的票,茂源在北边可是数得着的大商家,掌柜的生意兴隆啊。”

  灵素想着大概那大爷是那商行里头的采买,只是这个价儿既是开的银票,总没有弄错的道理了。不过人家是大商人,或者这买卖同自己做起来的两条路子,也不用自己瞎操心。

  支了银子都装进背的背篓里,那柜上的又留住她道:“掌柜的,我们钱庄刚出了个新规矩,这五两以下的小票本地开本地支用,不管放多少时候都不收利钱了。您要是嫌银锭子太沉,直接换银票也行。”

  灵素觉着挺稀奇:“怎么又改规矩了?”

  那柜上的笑道:“这不做买卖的多了么,尤其转年一到下茧的时候,这三五两的买卖挺多,身边带多了累赘不是?我们这也是为大伙儿方便。”

  灵素点点头:“挺好,那下回我要收着三五两的银票就不用急着过来兑来了。”

  柜上的笑道:“是啊。还一个,您也可以在我们这儿开些小票收着,拿去进货也方便不是!”

  灵素心说我不进货啊,不过还得承人家的好,赶紧点头答应,又谢过了才出来。

  到家同方伯丰说起,方伯丰笑道:“我也想不太明白,不过这么一来的话,倒是小买卖人合适了。”

  灵素道:“从前也一样能开能兑的,不过要些使费,这会儿忽然都不要使费了,这是叫人多用银票少用银子?想不明白。不过反正只要银票随时能兑出银子来,就都一样。”

  方伯丰听了心里记了一笔,觉着赶明儿得去衙门里好好问问这事儿,这事情不在农务司这头,大概在商税那边,不晓得他们知不知道这个事情。

  如今他们一家子人,除了早饭在家吃了,午饭方伯丰寻常时候就在衙门用了,逢着休息,就一家子全在铺子里吃。晚饭也是在铺子里吃过了,才坐了船回家。

  临近腊月,天越发冷了,灵素便跟方伯丰商议,往后晚饭还在家吃得了,反正她这铺子里的吃食卖到下晌也剩不下什么,早点关门完事。方伯丰也怕晚边水上冷风吹着娃儿们,这才改了规矩。

  这日刚好方伯丰歇工,说了两句钱庄银子的话,就动手张罗起买卖来。灵素也是说到散碎银票才想起来,自己那两坛子神银还没重炼,这转眼就该去给人塞彩头了,这事儿还得加紧点才好。

  这天气打昨天晚边起就挺阴沉,还说不知道会不会下雪,没想到刚卸下门板支起台面,就飘起雪花来了。

  灵素一边往炉子里添炭一边道:“今儿该没什么人出来吃喝了吧,这下着雪可怎么叫人家在外头坐着?!”

  再看看里面,东边两间里放着张大榻,边上一块挺大的地垫,都是寻常娃儿们睡觉和醒来逗着玩的地方。一张吃饭的小方桌,几个凳子,都是自家人吃饭的时候用的。这也没法让人进人。

  方伯丰那里把两口大深锅坐缸炉上,一边又把大铁鏊子支起来了,笑道:“那就先少做点儿,不过也说不准,这天一冷,更该惦记着吃热酒了。”

  灵素先把俩娃放到东边宽榻上,这上头铺了好几层垫被,俩娃这会儿都醒着,让他们靠着被和垛待会儿去。

  她这里把一叠蒸笼格和预备好的面同几盆拌馅儿都端到桌子上,一边手里不停地包大包饺子,一边同娃儿们逗话。早上就这点活计费事,若方伯丰不来,她是不做这东西的,就弄些蒸糕油饼不费工的对付了。可娃儿们爱瞧这个,看自家娘亲手指头快得跟风一样,直接揪个剂子都不用擀,捏一捏扯一扯就包上馅儿了,转眼一个白胖饺子就上了蒸笼。俩娃儿还会适时发出“喔”“哦”的声儿,配上睁圆的眼睛,很是给娘亲面子。

  这么着灵素是又干了活儿,又逗了娃儿,两不耽误。

  等都包好了,蒸笼冷水上锅中火慢慢嘘着,等这些包饺子再发大一些,才转了大火开始蒸,一时间窗口就腾起水雾来,在这湿冷的时候瞧着更显暖和。灵素又换和好的死面团子加了蒜苗碎和肉碎擀千层肉饼,这个是放在鏊子上烙的,里头的肉碎先拿豆酱和油炒到起酥,也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吃食。两边烙到焦黄干香的时候,那蒜苗同肉臊子的香气也给逼出来了,那味道,恨不得路对过都能闻着。

  边上小蒸笼里头今天都满堆的半发面饼子,半烙半蒸出来的,这天放外头怕冷了,就在这蒸笼里一层层焐着。

  方伯丰那边把一些已经蒸熟切好的鱼糕泥肠小肉串分拨放到鏊子上,一手拿一个长竹夹子,不时给翻个面。边上炭炉上一个敞口大陶盆,里头的水也冒着热气,沿边勾着一只只圆口尖底的锡镴筒子,边上立着大大小小几个坛瓮,这是备着一会儿热酒的。

  灵素把手上的东西都忙完了,四下收拾一回,才打了热水洗了洗手,过去抱俩娃。现在娃儿们一天醒着的时候长了些,可早上下晌还得各睡一回长觉,眼看着时候差不多了,灵素便把大榻上的被子抖搂开,顺便往里头吹些夏日里收来的热风。直到整个被褥都烘透了,才把俩娃抱过来喂奶。

  都喂饱了,略待一会儿,俩都换过一回尿布,才脱去大袄子塞进被窝里去。一人一个小被窝,底下都单垫着块薄绵巾子,娃儿仰面躺着,这巾子刚好两个角翻上来往肩上一搭,跟个小披风似的,再盖上小被子,这样就不怕肩膀着风了。被窝里暖洋洋的,俩小家伙没多会儿就开始迷瞪,小眼睛渐渐没了光头,湖儿打个哈欠,眼帘一合就呼哧呼哧睡了。

  小岭儿脸还朝西屋那边转,嘴里还咿咿呀呀的不晓得说些什么,眼见着也困得不成了,就是舍不得睡。灵素拍拍她道:“好了好了,一会儿吃午饭了娘喊你们,都给你留着,一会儿都叫你尝尝,啊!”小岭儿这才不哼唧了,就着飘过来的香味儿吧嗒吧嗒嘴,半信半疑地睡着了。

  灵素松了口气。这五间门面都是通着的,为了方便照看孩子,中间也没起隔断。入冬风冷,怕吹着他们,这榻上就加了个帐子,这会儿见俩都睡踏实了,灵素挨个给掖一回被子,才放下帐子往这边来。

  一看那千层饼已经卖出去几个了,一人往里头一探头瞧见灵素了,赶紧道:“嫂子,给我来一碗什么热乎点儿的吃食吧!我娘一早把粥给熬糊了,都便宜猪栏里的猪了,我这还空着肚子呐!”

  灵素乐了:“这都下雪了,你不在家随便对付一口,还空心跑这老远来?!”说着话赶紧从一边揭过一个大陶碗来,又夹了一张蒸烙饼出来,几刀给剁了个稀碎,往碗里头一盛,揭开大汤锅的锅盖,拿勺子舀了两勺汤料盖在碎饼上,从一边的青料碗里挑了些青蒜细葱撒上,又加上一筷子酸渍姜片,往外头隔板上一递道:“给,吃吧!”

  那小子正说呢:“我想今儿这么冷天儿,您铺子里准定有热乎吃食,赶紧就过来了。我娘叫我搅碗糊糊喝,这天叫我吃糊糊!是亲娘嘛……”一看灵素递出来的吃食,住了嘴,猛吸两口气道,“喝!这叫什么?瞧着就好吃!”

  灵素笑道:“叫淋馍,底下是碎饼子,上头是芋魁煮的糊糊,不是要热乎的吗?这个可烫口,你慢着点儿!”

  “好咧!”答应一声,也顾不上再说别的,从边上筷筒里抽出一双筷子来,埋头就吃上了。这芋魁煮酥了,都是些大大小小的碎块,里头混着些肉碎,入口香滑。底下的饼块被汤汁一泡,都吸饱了汁水,因是半发面的,虽浸了汤里也还留着点嚼头。芋头本就吃荤,又滑腻,和着饼子一吃起来,满口的香,又顺口,上头撒的青蒜小葱加上里头的渍姜片,一碗下肚,脑门子都冒汗,从里往外都热乎了。

  没多会儿这半大小子就干了一碗,舔舔嘴道:“嫂子,这个几文钱?”

  灵素道:“你那就用了半个饼子,四文钱的。”

  这小子摸出几个铜钱往边上的笸箩里一扔,笑道:“也就您这个价儿,我们才敢往外头吃来!要不然就只能米糊糊就咸菜丝了,一餐早点要敢花十几二十文,我娘非揍我不可。吃饱了,扛活去!等我赚了钱回来,就来您这儿吃酒!”

  灵素乐了:“你这点小小子,就算有金子拿来也不卖酒给你呢!还有这下雪天你还做什么活儿去?”

  小子紧了紧袄子,站起来笑道:“这不还有个官集嘛,这回听说要办个大的,衙门找人帮忙搬抬东西呢!我这样的算八分工,一天八十文,还管一餐饭。我得赶紧去了,要是够了人数,就抢不上活儿了!嫂子、哥,走了啊!”说着话往头上戴了个灰不溜秋不晓得什么材料的帽子,就往风雪里去了。

  灵素看着叹一声,往一边的锅里又加了些骨头汤。

  虽是雪天,还真没断了买主。有太阳的日子这里背对着日头一坐,晒得暖烘烘的吃点儿东西,真是舒坦。今儿这天气可不成了,风卷着雪往凳上扑,坐不住!可就这样,也挡不住爱吃好喝的。不时有人过来打一碗热酒,站着来两块鱼糕,三两口干了,再另外买点什么带家去。也有拿着自家的罐子专门跑来看看今儿有什么现成的吃食的,这都是家里全在做活儿,没空做细致饭菜又想吃点有滋味的,晓得这地方的便宜实惠,冒雪走一趟也算值得过。

  到了中午,灵素往西屋桌上放了一个矮炉,坐上一只砂锅,里头是用野猪火腿和冬笋打的底,一块儿炖上响皮、菌子、鹌鹑蛋、豆腐丝、鱼丸、肉圆、蛋饺和黄芽菜,冬天吃着暖和又不容易凉掉,另外还配了几个咸酸的渍菜醒舌头。灵素给方伯丰烫了一角辛酒道:“今儿没‘午市’,咱们踏实吃着。”

  外头的雪下得越发大了,路上没什么人,俩人刚吃了一半,外头安静里头有人哼唧上了。灵素一搁筷子:“就晓得你得醒!”

  方伯丰跟着笑:“这是有帐子隔着些儿了,要不然哪里能等到这会子。”

  他要上前帮忙,叫灵素拦了,她道:“别,帐子口掀大了进风,你等我给他们穿好了再抱走。”

  方伯丰答应一声,在边上等着。

  这里灵素往帐子里头略撒些夏天的暖风进去,快手快脚地给穿上连裤袄子和罩衫,又给戴上帽子,等俩都收拾得了,才掀了帐子,等里头的热气慢慢散出来,同外头差不离了,才把湖儿抱过去递给方伯丰,自己抱了岭儿过来。

  方伯丰接了过来抱怀里问道:“没拉?”

  拉是拉了,灵素早用神识一收甩灵境里了,这时候扯开来换可得多冷得慌。嘴上含糊两句对付过去,那里岭儿已经趁爹娘说话的功夫抄上筷子了。

  方伯丰赶紧给夺下来:“慢点儿哎宝贝儿!你可还用不来这个呢。来来来,你娘早给你们晾着糊糊呢,爹喂你吃一口。”

  这糊糊是用鸡脯子肉和油青叶子剁了细绒加冬酵糕煮的,滋味该是不错,可比着桌上的暖锅子可就差着意思了。岭儿张嘴吃了两口糊糊,就从灵素怀里扎着两手往桌上够,灵素只好说给她:“那个烫,你还吃不了呐!你的肠胃才这么点大,很软很软,你又没牙,哪里吃得了这些。等……等明年、后年,长了牙再说吧,啊?”

  想是知道没戏了,这小丫头把手放下了,一边乖乖张嘴吃着米糊糊,一边眼巴巴瞧着那暖锅看,灵素抱着她瞧不清楚,方伯丰喂了湖儿几口糊糊,抬头一看就乐出来了。敢情这小岭儿一边咽着糊糊,一边还滴答着口水,一码归一码。

  灵素转过她身子来才瞧见了,拿了帕子给她擦嘴,一边道:“就你这样儿,一会儿开油锅炸丸子炸排骨炸排叉,还蒸桂花年糕、红糖年糕、打糍粑,你可怎么办?闻着味儿你就醒,听着声儿你就要闹,可又吃不了,这么眼巴巴瞧着,多少口水够你流的!”

  也不知道是真听明白了还是怎么的,这小家伙的口水流得更欢了,把他爹看得又是可乐又是心疼,一个劲儿道:“等你长牙能吃了,都做给你吃!你放心,你娘就为了你们这口吃的才开的这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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