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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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 天敌

  灵素下晌又往山上去了。

  自从发现了那些带翅膀的“天敌”,灵素就想了无数的办法。先是想用山上采来的藤蔓做网,可光山居前就有五六亩地大小,哪有那许多网?再说了这么大的网拿什么撑起来?

  后来她又让方伯丰查书,有一个稻草人的法子。她便寻些芦苇茅草扎了五六个草人,四处立着。又点了一堆火,把一节节的竹子放在上头烤,用那竹筒炸开的声音吓唬那些鸟。用处虽有,却仍有些傻大胆的鹁鸽、野鸡不肯走。它们还比白头翁可恶,白头翁叨嫩叶儿吃,它们挖籽儿吃!

  灵素真生气了,前两日抽空去渔猎坊买了一张猎弓,又配齐了竹头和铁头的箭矢。这气势,还以为她要进山秋狩呢,谁知道她是去打鸟的。

  这日她便守在地边,凡有落下者,便弓箭招呼。一下午总有二十几只,第二天又去,如此三天,鸟也有智,自第四天起,便几乎没什么鸟往这块地上落了。灵素又查看地里菜蔬情形,补种了几处。

  在这几日,她除了打鸟威慑,便是往后山里四处踅摸去。如今她算知道了,这山中之物,世人所欲者极多,只是无奈在不易入内罢了。自己是因有自家哥哥给的两件法宝,才能如此进出自在。既如此,那许多东西若是白白烂在里头,不也可惜?便索性将能捡的能收的都收到了灵境里。

  自有一日捡了一只被枯树砸中的大羊,她就在城里片刻都坐不住了。只怕那大山里又有什么东西白给糟践了。那日若不是她早到一步,远处已然有食肉猛兽往这方向走了。想起方伯丰的叮嘱,她强行压下好奇之心,用清水将地上血迹冲刷干净,便速速离去。

  山林深处倒伏在地不知多少年月的老树枯木数不胜数,如今她凡见着,也都顺手收了起来。等什么时候要打个桌子做个椅子的也省得再跟人买木头。

  山中各种稀奇古怪的动物极多,有几样看着极不好惹,灵素遇见了都只敢屏气息声在树上待着,直到对方远离,才飞快回撤。虽明知道有隐身斗篷在,那兽儿除非已经修炼化身,要不然绝不能识破的,却是心里害怕,只怕一不小心被叨着一口,自己还没惦记它的皮呢倒先赔一口肉,岂不吃亏!

  倒是河谷里禽鸟众多,自从同“天敌”对上,灵素对飞羽辈下手就容易了许多。

  有一种黑羽的水鸡,明明长着张鸡的嘴巴,却能在水里游泳,脚趾头上带着蹼,可那些蹼之间又不像鸭子似的连在一处,只每个脚趾头边上展开那么两块,看着稀奇。

  这种鸟除了外头一身黑毛外,贴身还有一层黑绒,极为细软,是以退毛时还得换一回水。这种水鸡肉质极为滑嫩鲜美,一只也有两斤多重,不比白头翁麻雀那种,不值当下回手的。

  另有一种绿头的野鸭子,真是长得跟家鸭也没甚区别了,也有两三斤重一只,灵素正琢磨着要捉几只回去养。

  她一行在河谷打猎,一行想着:“若是等天冷了,它们没个地方可避寒,到时候冻死了可就糟了。还有,也不知它们平常吃什么,冬天人都没得可吃,它们可别挨不住饿……”如此想着,她便开始注意这些水鸡野鸭寻常的吃食。

  发现水鸡吃草籽和水间浮萍,鸭子真是什么都吃,什么小鱼小虾小螺蛳小蛤蟆,连虫子水草都吃。灵素心想:“你这样的真是要饿死都难呐。”

  她心里有了这念头,抽空就在南岸清出了一块地方,在靠山的一边用河泥砂石垒起一人多高的墙,上头架几根竹子,搭成个人字形的架子,又从草坡上收一些茅草编成草苫,一层层盖好当屋顶。

  她将砂石泥浆都收在灵境里,试着依手起墙,这法子她却没试过的。这一个屋子搭好,都有些头晕。只这新玩法让她兴致大增,略缓了缓便赶紧又试建起来。待五六个鸭舍鸡棚搭好,真的已经可以手至墙起,随心无滞,却是不知不觉间神识又有精进。

  她这里日日忙得脚不着地,还真是脚不着地。却不知百杂行里早传遍了她的名声。

  这日又要上工,却是捆扎些细瓷古陶,听说都是要运到都城去的,都是好东西,需得一只只用绵纸或马粪纸包好了摞起来,或五只或八只一摞,再用黄草绳牢牢缚了,才能装到箱子里。装完后还要用麸糠谷壳把缝隙都填满才算完事。

  是以东西虽不多,却着实费工夫。

  灵素到了里头,就被领到内院西边的一处大通间里,已经有几个人在了。因今日的活儿是细活儿,库上特地来了个官吏同她们细细说了一回,又百般嘱咐青嫂,才教她们动手。

  灵素仍是同七娘做对手,两人先要装一箱五彩细瓷碟子,都只有巴掌大小,拿在手里恨不得能透光。灵素用神识扫了扫,里头的骨子极为致密,同家里用的粗陶碗大不相同。

  七娘看了便道:“怎么着?发了财了,也想换套好家伙什使使?这些还是算了吧,光一套碟子,不得五六两银子怕是不够,你得卖多少果子!”

  灵素道:“不都是一样的盛饭盛菜?怎么它就要这许多钱。”

  七娘道:“这能一样?寻常货色哪有这个颜色,这叫‘莲花白’,只咱们德源县能做得出来。旁的地方怎么也做不出来的,水土不一样。”

  灵素摇摇头:“不懂这个。”

  七娘见她浑不在意,便又道:“我说你可藏得够深的啊,上回我带着你这么东跑西颠的,也没见你漏一句话。转头就自己做了这么大买卖了,怎么着,还防着我们不成?”

  灵素不接头脑:“什么买卖?”

  七娘笑道:“哟,你还跟我装!都知道你卖了好些干果子呢,什么栗子核桃松子儿的,好几十贯钱呢!可不是大财主了?!”

  灵素笑道:“哦,你说这个啊!说来还得谢谢你呢,当日还是你带着我去看过那个招牌,说咱们行里还收这些山货的。我才去寻了来,归了包堆,扛了好几天,拢共才卖了这么些。开始听说能换钱,我也觉着跟发财似的。后来想想,这都是一年就结这么一茬儿的,一个个捡回来,剥出来,晒干,装好,大老远挑进城里……也真是够费劲的了。还真论不上发财了,不过是个辛苦钱罢了。”

  七娘不信,问道:“听你说的,倒像是你自己出了多大的力气似的。难道你不是从周边什么镇里村上收来的?”

  灵素赶紧摇头:“当然不是了,都是我自己去山里捡的。从前就攒了一些了,只不晓得能卖钱。后来不上工那阵子,我日日在山里转悠,就为了这些东西。”

  七娘眼睛一亮:“你不是周围收来的货?”

  灵素摇头。

  七娘笑道:“唉哟,对不住啊,我误会你了。我还当你听了我的话就赶紧去周围村上收山货了呢。原来是你自家山里寻来的,倒是个能干的,不过也好在你力气大。”

  灵素不解:“这什么误会什么收货的……”

  边上一个妇人道:“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从来七娘就最爱干这倒买倒卖的活计。这回听说你一下子出了这许多货,还当你也干这个了呢。同行相忌,可不就不乐意了。这会儿听说你那都是自家山里寻来的,她明儿仍旧租了大车往山里一家家问去,照样赚钱,自然就高兴了呗。”

  灵素看看七娘,七娘道:“你听她们胡说呢!要真是收收货就能赚钱,还轮的上我?她们自己就干上了。”

  那妇人赶紧道:“别,我们可不敢。万一收来了卖不出去怎么办?七娘你同这德源县的买卖人寻常都有交情的,就算官行不收你也有地方出货,我们可没那能耐。”

  灵素便问:“还有官行不收的?为啥不收?”

  那妇人笑道:“这话问的!这要收,自然有个限度,或者要一千斤或者要两千斤,再多了朝廷额例不需这许多,我们行里收来作甚?!”

  灵素回过神来:“哦,还有这样的。”

  七娘前两日听说行里有人出了一大笔货,心里只当是自己的财路被人断了,好几日提不起精神来,这会儿一听说不是那么回事,那收货的货源恐怕还有,立时又心情飞扬起来。

  只她又问灵素:“你是哪处山里寻来的这许多东西?”

  灵素尚未开口,青嫂笑道:“七娘,你莫要欺负人老实。这虾有虾路,蟹有蟹路,你寻常都去哪里收货,又怎么同人讲价的,你能同她说?”

  七娘不理她,只看着灵素,灵素便道:“我是从群仙岭里捡来的。”

  青嫂噗嗤笑出声来,道:“憨人也有憨主意。”

  七娘面上一僵,干笑道:“嗯,你这话总是没错的,咱们这里山货要论起来,八成都得是群仙岭的。”

  灵素道:“从前我们在南边的镇上,那里也有山,只没这么高这么多的。如今因我们家在那里有点地,所以才往那左近去了。”

  七娘抽一口冷气:“你家还有地呐,在哪儿的?”

  灵素道:“就在小河滩那里。”

  一时众人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青嫂笑道:“看看,真正真人不露相的在这儿呢!小河滩,那可是数一数二的上等良田庄子。能在那个地方有地,你也别谦虚了。”

  灵素全不懂她们的说法,只顾自己道:“就是片山地,虽在小河滩附近,却不是小河滩的良田。”

  青嫂道:“山地也好水田也罢,只要有地,总是好的。在这县城里过日子,虽是什么都便当,要寻活儿也容易,只什么吃喝都要花钱。自己家有个院子能种点菜还好,若是单只一个屋子的,真是吃颗菜根都得几文钱!有点地,能照顾着点儿,就省一笔花销不是。”

  一块儿的好些人都点头称是,便又说起如今县里的花销来。“如今大肉馒头都要五文钱一个了,原先还是三文呢。”

  另一个道:“去笑话楼听一场,就俩人带个孩子,要三两个碟子一壶茶,没个四五十文也过不去。更别说鲜果子小点心了。一不小心就一钱银子没了。咱们这一个月才四钱!”

  那个道:“你就别说了,你夫家开着米铺呢,别说一天一钱银子,就是一天一两银子,只怕也花得起。”

  第36章 同窗

  如此议论纷纷,等到中间歇息时,一个青衣小妇人走过来同灵素道:“你也是刚搬来县城的?”

  灵素点头:“是,我们从前是马塘镇的。”

  那小妇人笑道:“我们是双庙镇的,却不是镇上的,是底下村里的。因这回我相公中了廪生,才搬来县里住了。我们住在乙字十六号,你们住在哪里?”

  灵素没回过神来,七娘在一旁喝了口水道:“他们没在学里的公房住,如今在县里买了宅院了。”

  灵素才知道那小妇人方才说的是县里公房的号码,想着自己怠慢了,赶紧道:“我们住在清河坊,就在小清河边上。我家也是因为县考考取了,才搬来的。”又道,“我叫薛灵素,你叫我灵素就成。”

  那小妇人便笑道:“我娘家姓陈,小字月娘。”

  两人因都是相公考取了县学才来的县城,从前又都是村里出身,嗯,虽则这出身两字用在灵素身上实在不如何妥当,只大半人都如此认定,我们便也姑妄从之吧。一时说起在乡下的事,又说起如今各自相公的行事。

  原来那陈月娘的相公姓迟名正,字遇安,正是这回县考排名的头名廪生。原先也是想考典试的,只如今眼看着成绩如此之好,便有些活动了,想要考科考。这典试同科考一般,都是三年后考,得了结果后,凡入选的转年再选考。选中的便授官等缺,这却不一定了。

  因都是同年考,便没有先考了这个,若不中,再换一个的道理。若要换,便又要再等三年。

  虽县学里有通学一年,是典试同科考生都在一处的,只虽说在一处,这又不是从前读书时候是整日苦读的,若要走典试之路,对所在州府县乡的实情该多知多问才好,若是要考科考的,只靠官学却是不行,还得另外往大书院去另寻名师,求其指点,才能对路。

  到底往后的路该如何走,这迟遇安却是拿不定主意,如今正日日苦恼此事,不时约些同窗探讨琢磨,总不能定心,是以也没有去寻差事。

  听说灵素的相公便是头廪二名方懋方伯丰,陈月娘便问:“你家相公就不犹豫?”

  灵素摇头:“他一早立了心就是要考典试的。不过我也不懂那些,别的也不知道了。如今正在航运调度那里做事,却是忙得很。”

  陈月娘叹道:“果然要早定心才好使力啊。”

  又说些琐事,才知道她们原先在家里是有些田地的,为着要来县里住,迟家几兄弟还闹得颇为不快。迟遇安又不愿父母受气,便只拿了自己素日的积蓄带着陈月娘来了县里先安顿下来。只他从前也是一直在读书,又能有多少积蓄。幸而陈月娘还有些嫁妆,只若要靠这点家资撑到高中之日,只怕也不容易。

  是以听人说起灵素这般“生财有道”,她也想来取取经。

  灵素听出她的意思来,暗自流汗,自己可能给人家什么“真经”呢?去河底淘淤泥找钱?满大街寻人家不小心弄丢在犄角旮旯的铜钿?还是在山上跳来跳去采花摘果?唉哟,太愁人了!

  只好实话实说道:“我们买房子用的也是从前的积蓄……如今因分了一块山地,只是荒了些,我正想法子,看能不能种点什么。”

  这时候都干起活儿来了,陈月娘同她的搭伴也挪到了灵素她们附近,那位也是廪生的娘子,名唤齐翠儿。

  灵素这话说完,青嫂在一旁点头赞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倒是心里有算计。这田地的出息是最稳妥的,只要能长出东西来,就能换钱。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卖不出去,能吃能喝能当柴禾,地里长出来的东西就没有白长的。”

  陈月娘叹道:“可惜我们家的地也不是我们说了算。”

  齐翠儿却不在乎这个,她只问灵素:“素姐儿,你们家的院子多大?多少钱买的?”

  灵素便答她:“地方不大,前后院子都有,房只有三间,边上一个是个草房。是刚考完那一阵子,四十贯买的。”

  齐翠儿道:“我要同我们家那口子商量商量,也买个屋子住,比如今这样好。那公房里真是什么人都有,有个老半夜哭哭啼啼的,实在吓人得很。”

  青嫂道:“各家各家的过法。”

  一会儿都散了,灵素还同七娘一处走,等走远了,七娘才道:“所以我就不爱同你们这些村里上来的打交道。没眼力劲儿,什么都打听不说,还当着人家住在里头的人面儿说这些,这就没意思了。往后你也同这些人少接近点儿吧,多是非!”

  灵素皱眉:“我也不太会说话儿,方才说那个是不太好。”

  七娘看她一眼:“你啊,若是往后你家男人当了官了,这种事儿只有多的,你且学呢!”

  灵素便问她:“你能教我不?”

  七娘脸上一红,啐道:“刚骂完人你就撞上来了!我还没嫁人呢!怎么知道你们要学的东西!”

  灵素想了想:“那等你嫁了人再教我?”

  七娘脸红的跟块红布一样,连连啐道:“要死要死,没想到你是这么坏的东西!走,走,不同你说了!”说完飞一样的跑了。

  灵素摇头:“说我该学,又不教我,那你咋知道我该学,说不通嘛……”自己一路嘀嘀咕咕回家去了。

  第二日可以去取鞋子了,灵素早上同方伯丰一同出门,到银锭桥分开,她就往长乐坊去了。那彩衣妇人见她来了,赶紧令人搬凳子上茶,自己亲自取了鞋子出来,灵素看那两双鞋子,具是深青色,上头没丁点花纹,却看着很是顺眼。便道:“等回去试穿了,若好,明日我再来订两双。”

  妇人见没能当场定下生意,略有失望,转瞬换了笑脸打起精神,又道:“你只管回去试,若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再拿回来改也成。还有,我们这鞋子,若是底下的软木底磨薄了,便可以直接拿来换鞋底,只消一二百文,便能换个新底了。”

  灵素觉着这主意挺好,便点点头,又闲话两句,付了剩下的钱,就抱了包裹出去了。

  顺便去风和楼取了衣裳,她那两件衣裳都不用刺绣,这做起来就快了许多,倒是多半时间花在了盘扣上。只因风和楼的师傅实在耐不得有人买了这好的料子竟然丁点纹饰不用,便在扣子上做些功夫,也算对自己的交代。

  又去借了个板车来,拖了两根木头去俞木匠家,俞木匠一看,却道一株是椿,一株是松,看这样子足够做柜子同碗橱的,灵素便问余料够不够抵工钱的,俞木匠笑道足够了。灵素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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