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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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到困倦之后就美美地在暗精灵怀抱中睡一觉,睡醒后天色依然是亮的,并且可以马上享用到暗精灵奉上的点心,而不会感到饥饿……贝非勒斯太想抓住这最后的时光了,所以起初并没有察觉到异样。但是即使他再心神不宁,时间一久也发现了不对。

  这一天实在是太久了,久到仿佛时间已经停止,太阳永远不会下山一样。

  而这些时间以来,他身边唯一可以接触到的活物就只有梵那因。

  这明显不合常理。明天一早他应该去宫殿拜别祖父阿奇勒和精灵王,而后在他的护卫队的陪同下踏上前往生命之森的旅途。即使出了什么意外也不该这么安静,至少精灵王应该会派人来寻找他。

  贝非勒斯沉吟着,没有说话,而是安静地趴在梵那因的胸膛上,亲吻着他的唇角。

  暗精灵安静地任由他亲吻,鼻翼处略微绷紧,微微上扬,搂着他的手指不自觉地紧了紧。

  是真的,至少身边的人没有被掉包。

  贝非勒斯感到略微的安心,他记得梵那因的一些小习惯,比如他这样吻他的时候对方通常不会有太大的反应,但是搂着他的手会变紧一些,还会小幅度地向上扬动头部。模仿一个人的外表、声音甚至语言习惯都不困难,但是这种下意识的反应和习惯动作却很难被完全模仿去。

  况且人与亲密的人之间往往还存在着一种难以言述的羁绊和联系。

  贝非勒斯和梵那因一起生活了十年,他们熟悉对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甚至是每一寸呼吸、每一下心跳。即使仅仅是这样安静地趴在对方身上,贝非勒斯也能感受出身边的究竟是不是他的暗精灵。

  “梵。”贝非勒斯缓缓开口道,“我们很久没有一起出去过了,给我准备衣服和马车,我们一起出去转一转。”

  暗精灵的身子不自觉地僵了一下,如果不是贝非勒斯紧挨着他,可能甚至难以发现这一点。

  他回吻着贝非勒斯的额头道:“殿下,可是我想和你一起,只和你一起。就这样只有我们两个人不好么?”

  过去的十年里,梵那因从未违抗过他的命令,从未提出过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意愿,一次都没有过。无论他说什么、要求什么,暗精灵都会满足他。

  这是梵那因第一次拒绝他的命令,说出自己的想法。

  光精灵王子平静地看向他的暗精灵,试图发现更多的东西。这里没有别人了,而且梵那因明显的不想让他出门见到其他的人,所以问题十有八九就出在他的暗精灵身上。

  被收买了?但是有什么东西是自己不能给他的?被胁迫了?可是梵那因有什么能被拿来威胁的东西吗?还是说,他是为了自由,为了暗精灵一族?这倒并非没有可能。

  自己可以废除他奴隶的身份,但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他离开自己身边。如果梵那因真的想要离开,那就只能借助于外部的力量。

  想到这里贝非勒斯的心情不免有些低落,眼眸中的光都黯淡了下来,望向暗精灵时都显出几分怏怏不乐的神色。

  梵那因以为他是因为自己拒绝了他出游的想法不悦,忙不迭地亲吻着他的眼角,哄着他,试图让他的王子殿下重新开心起来:“殿下,你是想出去走走吗?等一会儿好不好?等一会儿我就带你出去。你饿不饿?想不想吃什么东西?我去给你做好不好?”

  至于“一会儿”究竟是多久,那就完全由他来界定了。

  贝非勒斯垂眸想了想,点了点头,说了几道他爱吃但是制作步骤极为繁琐的点心。

  梵那因为了讨他欢心自然不会再推辞,吻了吻他的额头便起身准备向楼下走去:“好,殿下先休息一会儿,我会尽快做完拿上来的。”

  贝非勒斯等他的身影消失之后就也跟着下了地,赤足踩在柔软的白色羊毛地毯上,悄无声息地走下楼。

  厨房的方向传来细碎的响动声,明显有人正在里面劳作,除此之外偌大的府邸都一片安静,好像没有任何其余的活物在这里生存一样。

  门厅的地方没有铺地毯,贝非勒斯光着脚踩在大理石铺成的地板上,只觉得凉意只冲到心底。

  他讨厌凉和冷,此时却不得不蹙着眉一步一步向门边走去。

  而就在他的手已经按在青铜浇铸的复古门把手上时,背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殿下?”

  贝非勒斯下意识地回过头,只见梵那因手上端着一个白贝壳盘子,盘子上放着几块精致的点心。暗精灵正站在右边的回廊里看着他,眉头微蹙,明显有些不满。

  贝非勒斯没有理睬他,回过头继续推门——青铜把手纹丝不动,没有被推开分毫。贝非勒斯加大了力气,结果却没有任何改变,原本一推就开的大门变得打不开了。

  就在这时梵那因已经把手上的盘子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快步向贝非勒斯的方向走来,再在接近之后强硬地一把把对方抱起来。

  贝非勒斯骤然被暗精灵抱进臂弯之中,左手自然地抓紧了梵那因的上衣下摆,右手却还牢牢抓着门把手不放。

  梵那因单手脱下犹带着体温的上衣包裹住光精灵赤裸而冰凉的双足,一手稳稳抱着贝非勒斯,另一手则覆上贝非勒斯抓着门把不放的那只手,俯下身在他耳边轻轻道:

  “殿下,您就那么想出去吗?出去之后就要面对明天,就要离开我去见那个声音也无所谓吗?”

  “留在这里,永远和我在一起,我会一直一直像从前那样侍奉您、爱您、服从您、照顾您,尽我所能让您开心无忧;可是如果出去了,毫无疑问您就会被送到那个声音的主人的手上,他不会再克制自己的欲望,会顺从本心地肆意占有您、胁迫您、掠夺您,即使您反抗、哭泣……也没有丝毫用途,他会怜爱您、会疼惜您,但您的样子也会让他更想欺负您,更想为所欲为地疼爱您。”

  “我的殿下,我不想吓到您,所以选择权在您手里。您真的那么想出去吗?即使像我所说的那样也无所谓?”

  暗精灵附在怀中的光精灵王子耳边缠绻地低语着,覆在贝非勒斯手上的那只手却一点点使力握紧,似乎是在逼迫他尽快做出选择——放手离开,还是推门出去。

  贝非勒斯回过头淡淡看了他的暗精灵一眼,没有说话,却缓缓地、缓缓地,在另一只手的帮助下,缓缓推开了面前沉重的门。

  第20章 时间之树

  贝非勒斯的手按在门把上,缓缓向外推着。

  他不管门被打开之后自己将要面对什么,他不在意未知的风险,他只求真相。

  屋门被一点点推开,屋外却不是贝非勒斯熟悉的庭院。

  云海一望无垠,天际广阔无边。门外阶梯而下是繁密粗壮的棕黑色树枝,踩在树枝之上就犹如行走在平坦的大路上,平稳而开阔。

  贝非勒斯竟然不知道,自己的府邸什么时候被搬到了一棵树上,一棵巨大的、直冲云霄的树上。

  他们现在身处半空之中的树桠上,向上看去依然可以看到不断延伸着向上生长的树枝。

  贝非勒斯只觉得自己犹如沧海一粟,身处其中但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完全无法窥探到树的全貌——他无法分辨树有多高,也难以推测树围的宽度,然而眼前的景象也足以令他屏气凝息。

  超乎想象的巨大棕黑色树枝穿梭于云海中,阳光洒落在云层之上,如同镀上了金色的边框。远处的云完全呈现出金色的色彩,恍如传说之中的众神之国。

  梵那因抱着他走出来,贝非勒斯试图挣脱下来自己走,却没能成功,暗精灵牢牢地把他禁锢在自己的胸前。贝非勒斯索性放弃了挣扎,找了个舒适的角度偎依在暗精灵的怀里,任由对方抱着自己。

  而看清自己所处的环境之后贝非勒斯就再也无暇在意这些琐事了。他完全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怔怔地望着天边出神。

  梵那因低下头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想不想去前面看看?”

  他把贝非勒斯放到地上,牵着他一同向前方的树桠和金色的云层处走去。

  贝非勒斯的脚踩在粗粝的树枝之上,摩挲得有些疼,很快就有些发红。

  他走了两步,没说话,只是下意识地回头看了暗精灵一眼,梵那因便明白他的意思,顺从地再次把他抱回到怀里,抱着他一直走到树枝的尽头处才放下,让贝非勒斯依靠着坐在自己怀里,呈现出半抱的姿势。

  两人一同安静地看着天边的金光,许久都没有说话。

  良久之后梵那因才轻轻吻了吻贝非勒斯的发旋,拨弄着他淡金色的长发轻声询问道:“殿下,您喜欢这里么?”

  贝非勒斯没有回应,又过了很长时间才转过头看向令自己感到熟悉又陌生的暗精灵,眼神平静而复杂:“……你究竟是谁?”

  “我在这里出生。”梵那因缓缓开口道,“我生来就在这树之上,我也不知道我是谁。当我第一次试图离开这里去外边看一看的时候,一群人绑架了我,限制了我的自由。”

  说到这里他歪了歪头,好像回忆起了什么悠久而有趣的时光:“那是十年前了,殿下。起初我对那些人的行为感到愤怒,但也有些好奇,我不清楚他们究竟要做什么,要带我去那里。所以我按兵不动,没有当即处置他们,而是一直任由他们将我和很多其他的暗精灵一起带到光都。后来我发现他们是要把我卖给那里的光精灵贵族。”

  “我那时想也不过如此,没什么意思。但是殿下,我正打算让那些人付出应有的代价,然后回到树上的时候,他们辗转把我送到了你的面前。”

  “我还记得那时候我是你那位表兄精心装扮的礼物,他把我带到你的府上,然后忐忑不安地等着你出现。后来你就出来了,穿着一件柔软的白色勾着金线的袍子,小小打着呵欠,脸上还带着一点困倦。我记得你看向我,很平静地说,’让他留下吧’。”

  梵那因把贝非勒斯抱得更紧了一些,轻吻他的耳垂:“殿下,就是那时候,看见你的那瞬间起,我改变了主意。我突然觉得就留在这里也不错。”

  “我就是我,一直都是。连我的名字都是殿下你所起的,您该最清楚不过。”

  贝非勒斯抿了抿唇。随着梵那因的话他也渐渐想起了两人初识时候的场景。

  那时候他还是一个青涩的少年,正为一些现在看起来无足轻重的事情烦恼着,却不得不在一个困倦的午后放弃补觉的想法去接待他那恼人的表兄,然后一眼看中了对方奉上的那名暗精灵奴隶。梵那因是他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相中并愿意留在身边的暗精灵。

  他甚至想起了他们第一次亲热时的情景。那时梵那因已经留下半年了,那天他在宴会上喝醉了酒,带着酒意回到了家,而后在梵那因给他擦洗完身体换上干净柔软的睡衣将要离开的时候拉住了对方,理所当然地命令对方不要离开,“留下侍奉他”……自那之后这种事就变得经常且理所当然,并且频率越来越频繁。

  直到后来,梵那因成了没有名份,却是他事实上所独宠的情人。

  这样回想起来,十年的时间中的确没有什么关于梵那因的事是他所不知晓的,暗精灵也没什么能瞒过他。

  只是在他们最初相遇的时候,他并没有重视这名连名字都没有的暗精灵奴隶,也没有兴趣了解对方的过去和背景;而等到他足够重视对方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乎他曾经的经历了,自然也没有兴起过询问的念头。

  从最初起,他对梵那因就没有他自己所想象的那么了解;偏偏对方也不像他所想象的那么简单。

  “那这里……”他抬起头,看向自己的暗精灵,眼神中依然带着疑惑。

  “这里就是你们传说中的生命之树。”梵那因摸着手下粗糙的树枝道,“但是他和你们传说和想象的又不一样。”

  “你们的传说里,生命之树是孕育万物生命的所在。但是殿下你有想过么?生命的本质究竟是什么?”暗精灵淡淡说着,暗红色的眼睛低垂下来,看向怀中的光精灵。

  贝非勒斯下意识摇了摇头。

  梵那因轻轻笑了笑:“生命的本质是时间。如果一个生命体被剥夺了所有时间,那么这个生命体也不能被称为’活着’了。他会转化为另一种状态,被称为’死’的状态。而生与死的界限就在于,这个生命是否还拥有属于’它本身’的时间。对于一个世界而言也是同一个道理,如果一个世界失去了属于这个世界的所有时间,那么这个世界就会走向毁灭。”

  “永恒之外,万事万物都存在于’时间’的范畴之中;在走向死亡与毁灭之前,一切都有’时间’来管辖并衡量。”

  “所以传说中的生命之树,确切而言应被称作’时间之树’。它是这个世界的生命之本,也是整个世界的时间之本。它继续向上生长,便征兆着这个世界拥有继续前进、流动的时间。所以传说中生命之树如果死亡,整个世界都会毁灭,也并非无稽之谈。”

  梵那因解释了许多,贝非勒斯却只关心自己最关心的一个问题:“那你究竟是什么?你和这棵变态的树是什么关系?”

  “不是变态的树,时间之树只是本世界时间的一种具化,根本就没有意识……我和它也没什么关系。”梵那因道。

  “我只是碰巧在这里出生,并且出生之后就本能地知道关于时间之树的所有事情。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更多的事情。但我天生就拥有可以掌控它的力量,我知道我是高于它的存在,我知道我可以帮助它生长,也可以收回它所象征的时间,让它同这个世界一同毁灭。”暗精灵静静解释着,不动声色地向伴侣炫耀着自己所拥有的力量。

  随着梵那因的声音,贝非勒斯抬起头来开始细细打量上方的树枝和树冠。他突然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有不少树枝明显被人为截断了,断掉的树枝掉落在下方,已经干枯死亡。

  “既然是时间之树,为什么还会有断掉的枝叶?”他转头看向梵那因问道。

  “我说过,我可以控制时间之树,可以帮助它生长,也可以摧毁它。”梵那因安静地望向贝非勒斯,暗红色的眼底氤氲着令人摸不透的黑。

  “时间分为过去、现在和未来,时间之树同样可以象征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不同时间。它的每一个分枝,都象征着不同的可能性和不同的未来走向。而我们是两个独立而不同的生命体,在你我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时间里,必然会存在在一起和不在一起两种可能。”

  “所以我费了一点功夫,把那些征兆着我们未来会不在一起的树枝全部斩断了。这样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无论这世界的走向是什么样子,哪怕天翻地覆沧海桑田,都有一件事可以保证。”

  暗精灵看向他的王子殿下,嘴角露出一个柔和的笑意:“在我们余生的所有时间里,我们都将在一起。我的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永恒之外,万事万物都存在于’时间’的范畴之中;在走向死亡与毁灭之前,一切都有’时间’来管辖并衡量。”所以说永恒、时间和死亡相互之间有一定联系但又权责分明23333.

  第21章 更换报酬

  “殿下,”暗精灵重新抱起怀里的人,贴近他的额头,“我给过你选择的,这是你自己选择的结果。我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向你展示所有的真相。而你作为支付给我的报酬,从此要满足我所有的索求,不能有丝毫拒绝。”

  “你是属于我的,彻彻底底,完完全全。”

  “所以说,那个声音的主人就是你?”贝非勒斯轻声确认道。他早在看到生命之树时就想到了这一点,只是到此时才得到开口确认的机会。

  梵那因毫不惭愧地点了点头。

  贝非勒斯只觉得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所以说,当初在生命之森的时候,我那么着急找你的事你全都知道,还看在眼里。你一手策划了自己的失踪,还用你自己和我达成了交易?”

  “呵,我为了找回你,让你回到我身边,不得不付出报酬,还要一直担心如果我违约是不是会对你有不利的影响?”他扬起头看着他的暗精灵,嘴角微微上扬着,带着讽刺的弧度,眼眶因激动而隐隐有些泛红。

  “殿下,你听我解释。”梵那因更紧地搂住他,无奈地低语道,“我那时候没想这样的,我没有想到……你的愿望会是我。我原本是想把你引到这里,达成你的任何一个愿望,然后再在合适的时候向你索要报酬,趁机要求你把自己送给我,永远和我在一起。”

  “可是你那时候那么说,我完全不知道该再怎么办,只有重新出现在你面前……”事实上他那时候听到那句要求时几乎要飞上天了,完全丧失了正常的思考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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