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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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宁殿内, 赵琮并未绝望太久。

  只因很快就有许多人进宫来求见他。

  赵宗宁来得最快, 她一进来就是泪水涟涟,显然已经得知父母身死的真相。赵琮已无闲暇再去在意自己的事, 将旨意收好, 他要起身去扶她, 赵宗宁已经先一步埋头扑到他怀里,跪在地上, 哭着叫他:“哥哥——”

  赵琮叹气, 抱住妹妹,轻声道:“好了, 不哭了。”

  赵宗宁哭得十分难过, 哭得赵琮都不由跟着红起眼眶。安定郡王与郡王妃虽与他相处的时间很少, 他也多了一辈子的经历,当年并非真正的孩童,但这对父母对他是真的很疼惜。赵宗宁毫不收敛的痛哭声中,他也想起安定郡王临出兵前进宫见他的场景, 那是他们父子最后一次相见。

  安定郡王尽管是个闲散王爷, 明知前路危险, 也要领兵去打仗。

  安定郡王是为了刚登基的他。

  那是他的生身父亲,却只能跪他,叫他“大皇子”,叫他“陛下”。更别提安定郡王妃,总是满面温柔,微笑地看着躺在床榻上独自玩乐的他, 并轻声叫他“宝儿”。

  赵琮叹出一口气,闭眼将妹妹抱得更紧,眼中也落下一点眼泪。

  兄妹两个在屋子里头落泪,外头的人也不敢进来劝。

  但赵宗宁到底是宝宁公主,哭尽了眼泪,她便抬头看赵琮,声音中还带着哭腔,却已平静许多:“哥哥是早知道了,瞒着我吧?”

  这个时候,赵琮也不再瞒他,点头。

  “哥哥不该瞒着我,我承受得住,我该跟你一同去太原,我要亲手杀了姜未才是!”

  赵琮疼惜地拉过她的手,赵宗宁的手软绵绵的,他低头看,温声道:“你这是享福的手,不该沾染鲜血,杀人的事儿,由哥哥来。”

  这么普通的一句话,反倒又把赵宗宁给说哭了。她再度埋到赵琮怀里痛哭,并哭道:“虽然爹娘都不在了,我还有哥哥。”

  “是的,哥哥一直都在。”

  “哥,我想我爹跟我娘……”她眷恋地说着幼年时,父亲与母亲的事,赵琮也安静地听着。

  直说了很久,赵宗宁从他怀中出来,也从地上站起来,极为懂事地说:“哥哥在太原这般,怕是又要有许多人进宫来,还有些老学究又要啰嗦,哥哥去吧。”

  “朕追封爹娘,你高兴吗?”

  “高兴!”

  “既已追封,礼要重新办,大办,朕也打算重新给父母做场法事——”

  赵宗宁抢道:“我来管!”

  赵琮总算露出一丝笑意:“好。”

  赵宗宁也不叫人进来,自己擦了眼泪,又赶紧道:“哥哥,小十一的事儿,你知道了吧?”

  赵琮脸上的笑容僵硬,勉强点头。

  赵宗宁当他僵硬是因为十分担忧,立刻劝道:“他去得太急了,没来得及等我回来。我陪安娘去洛阳散心,不过他也给我留了信。真没想到赵廷有这能耐。”她苦恼道,“早知道这人这样,当年就不该留!”她想到了自己的爹娘,又叹气,“我能理解他,那是他的亲娘。对了,说到他娘,哥哥你可知道,他的娘到底从何处而来?”

  赵琮又是一僵。

  他不知道。

  “哥哥见过小十一的娘吗?”

  “见过。”

  “和小十一长得可像?”

  “像。”

  “那是真的很美貌吧?我从前虽去魏郡王府,但没见过。我还真想看看他的娘有多美。”赵宗宁兀自说着。

  赵琮也兀自发呆,小十一的确长得过于高,但也的确是汉人的长相,虽说面上轮廓过于分明,尤其鼻梁也高挺。小十一长得与李凉承也没有半分相像。他也想到,单娘子的确就是汉人的长相,这让他又是一阵安慰。

  兴许都是自己多想了。

  澈夏后来进来,帮赵宗宁洗了脸,又抹了香膏,她要走。

  赵琮又将她叫住,笑道:“差点忘了告诉你。”

  “嗯?”

  “朕没杀韩定。”

  赵宗宁眼睛一亮,这个才是真正杀了他们爹的人。

  “手上别染了血,其他随你,你去找张眷。”

  赵宗宁激动应是,匆匆带着澈夏走了。

  赵琮笑,到底是宝宁公主,换成赵叔安,早吓哭了吧。

  赵宗宁走后,赵琮也没时间为赵世碂的事继续伤心或绝望。

  他不顾疲惫,洗了脸,换了衣裳,去崇政殿见那些等着他的官员们。

  求见的人太多,他索性一起见了。

  对于他装病,实际是去太原的事,部分老臣虽不敢明面上表达不满,到底暗暗表达一番,赵琮能理解,也没怪他们。

  不满过后,就是问姜未的事。

  赵琮实在没什么劲,就叫路远把当时情况原样说给大家听。路远倒还有几分说书的本事,将那一夜讲得那是惊心动魄,有几位年纪大的,听到赵琮独自面对几万兵马,差点没晕倒。

  再讲到姜未要上来砍陛下时,有一位还真的晕过去了,

  路远尴尬看向赵琮。

  赵琮瞪他一眼,故意道:“就你话多!”

  钱商赶紧道:“陛下,先扶陆大人躺下吧。”

  赵琮点头,叫人把晕过去的陆大人抬下去,又叫御医去看。

  这么一闹,也没人问具体情形了,赵琮简单讲了个大概,座下沉默。

  姜未的确犯了大罪,也的确够得上诛九族,但问题是,他们大宋行事向来和缓。这诛九族到底……有碍陛下名声啊,日后史书上头,大宋的其余皇帝都平平稳稳,就他们这位陛下诛了人家九族,还杀得那样快,那样狠,凌迟都用上了。

  不过赵琮已经将姜家人杀得差不多了,他们与赵琮相处已久,也知道陛下的性子,也不纠缠这件事。又接着问安定郡王与郡王妃追封的事。

  事关亲生父母,赵琮格外强硬,连解释都没有,只说追封事宜,由宝宁公主负责。

  众大臣面面相觑,这还有什么可问的。

  六年前,圣上刚亲政的时候,谁能想到身子这般病弱的皇帝,竟然是这样的性子。

  太祖亲封的两位开国公,至此,就全部废了。

  赵琮见大家都老实了,也知道不能逼人太过,这才温声问起易渔的事。

  这个节骨眼上,大家也不敢惹他不高兴,只说全权由十一郎君负责,百姓们也说十一郎君威武,办得好。

  赵世碂去广南西路的事,黄疏、钱商这样的人是肯定知道的,其余大多数人却不知道。

  赵琮也无意隐瞒,正好人都在,他便告知众人,并道:“西南一带不平,有部族生事,他得朕之授意,去平乱。况且——”

  这个“况且”说得众人心又是一揪。

  “魏郡王世子赵从德逃匿在外,有可靠消息,他如今就在五姓蕃的部落里,只是到底是哪家,还不知。”

  不少人流下冷汗,这是治完姜家还嫌不够啊,谁叫魏郡王世子妃是姜家人。魏郡王府当初被关,实情如何,也不是人人都知道。现在他们也琢磨出一点意思出来了,怕是那位世子,手上也不干净哪!

  不过即便赵从德这样,陛下还是重用十一郎君,并放心派他去抓自己的老子。

  可见陛下到底有多信任这位十一郎君。

  十一郎君若真是大义灭亲,怕是陛下还能放了魏郡王府内无辜的人,为了这位十一郎君,他们陛下似乎什么都做得出来。

  赵琮一看下面众人的神态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他现在无意去在乎他们的心思,只是继续道:“这是大事,一个不慎恐将引起战乱。”

  众人纷纷回神,面色带上冷峻。

  的确如此,一个不慎,西南那处就能打起来。西南向来松乱得很,打起来倒也不是十分可怕,总能制服,就是太乱,管起来实在艰难,格外费心力。

  赵世碂当初之所以只带一千禁兵,一是为了不惹人恐慌,以及对自己自信。二也是,他手上没有兵权,带上一千人已是极限。

  但赵琮既回来了,又说了这件事情的重要性,立即又拨了五万禁兵,要他们即刻修整出发,去追上赵世碂一行。又派兵部往广南西路发旨,叫那处的昌化、万安军与厢军全力配合。还又另外派了两位既有经验,又有威严的将领带兵,一同前往。

  除却这些兵马方面的安排,他还又派人加紧给夔州路、雅州等路州府传旨意,叫他们立即派人去各羁縻州管制,莫要再有更多部落趁乱生事。

  那是赵世碂。

  尽管赵世碂也许依然瞒了他许多。

  他也要护人周全,况且赵琮有极强的预感,这一战怕是真要避不了。西南的五姓蕃,本就与孙太后是一根绳上的,得了孙太后不少好处,对他不满已久。尤其今年,他已拒绝五姓蕃的蕃落使再往京城朝贡,断了他们财路,他们怎能老实应下。

  背后之人千方百计将赵从德送到那儿,为的就是这么一日。

  只是到底打成什么样子,他们还能掌控。

  赵琮安排好一切事,也见了大家,就起身回去休息。

  本来这些大臣进宫,大部分都是想要陛下给个交代的,毕竟陛下不顾安危,装病也要离京,真要出事,他们这些当官儿的就得被全天下问罪。当时人人精神气很足。

  这会儿离宫时,个个都噤声了。

  太平盛世,从来都不需要战乱。战乱总要带来伤亡,更何况是西南那个原本就乱的地方,如今又正是瘴气还在的时候。

  人人心中只期盼西南一带平平安安。

  赵琮再回到福宁殿,天已黑,他累极了。

  强压下心中一切绝望与担心,见大臣,部署一切,耗尽了他此时全部的力气。他一回到内室中,身子就有些发软。福禄强撑住他,与路远一同将他抬到榻上。

  染陶还在休养,茶喜过来用热帕子给他擦脸、擦手。路远给他解开发髻,再梳头发,福禄则是给他换衣裳。

  赵琮闭着眼靠在榻上,一动不动。若不是鼻翼还在轻微抽动,真的仿佛已无生命。

  福禄等人都知道他是累了。

  茶喜小声问:“陛下,吃点燕窝粥再睡吧?”

  “嗯。”赵琮轻声应下。不吃东西要死人,他当然得吃,再难受也得吃。

  茶喜下去拿粥,福禄端了老参泡的水给他喝,赵琮这才半睁眼,借着福禄的手喝了半盏。

  等粥来了,赵琮尽管吃不下,还是吃了大半碗,便准备去睡觉。

  睡醒了,明日再好生做打算。

  福禄扶着他,他也没仔细看,顺势翻身便躺到床上。他身上所着亵衣,用料格外柔软,他方躺下,便察觉到身下有些不适。茶喜正要给他放下幔帐,他软软伸手,往身下摸去,摸到一封信。

  他一愣,赶紧道:“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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