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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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天枢:“孙擎风练功消耗甚大,以真诀驭使鬼煞,力量须得数倍强于它们。他的力量自金印而来,若金印衰弱,他体内鬼煞又将占到上风。”

  孙擎风:“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穆天枢:“他再昏迷一次,老夫没把握救回来。”

  金麟儿:“谷主的意思是,我必须改饮人血?”

  穆天枢起身离去,叹道:“你喝什么,不喝什么,与老夫又有甚么干系?提早告诉你,免得往后他再出事,你要怪我是个庸医。”

  孙擎风说穆天枢是危言耸听,让金麟儿不要多想。

  他并不把这事放在心上,第二日早起练功,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样。

  但两人性命相关、生死相连,孙擎风的处境如何,金麟儿再迟钝,亦已有所觉察。

  他想着,同孙擎风的安危相比,自己的生死荣辱,都是其次。更何况,孙擎风体内装着那么多鬼煞怨气,一旦失控,必将危急更多无辜百姓。

  只不过,这事着实难办。

  金麟儿心里装着事,都不想玩耍了。

  孙擎风在练功,他就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一会儿拿着个大木瓢,跑到孙擎风背后浇花。

  他心思全放在孙擎风身上,不当心浇到穆天枢的兰花,被骂的狗血淋头,撒腿就跑。

  但他只想待在孙擎风身旁,不过一会,又拿着把菜刀,跑到鸡圈里抓鸡来杀。

  金麟儿杀鸡杀到一半,听见孙擎风咳了一声,瞬间紧张起来,松开手上力道。

  被割了一刀的大公鸡鸡奋力挣扎求生,挣脱金麟儿的手,垂着一条将断未断的脖子满院乱飞。

  鸡毛满天飘,鸡血洒的到处都是。

  穆天枢脸上沾了两滴血,怒目圆睁。

  金麟儿又被穆天枢举着烧火棍追着打了一路。

  孙擎风三招制服穆天枢,把金麟儿扛在肩头,驾船驶到碧荷丛中,停在湖湾深处无人的地方。

  .

  大泽浩瀚,远山如屏。

  人间静谧仿佛风与水都不再流动。

  金麟儿窝在船尾,见孙擎风看向自己,便扑上去抱住他的大腿:“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杀鸡了。”

  孙擎风拎着金麟儿的衣领,把他提起来,道了声“闭气”,便毫不留情地把他往外一扔。

  金麟儿不会游水,从前在积云府,因瀑布下的潭水很浅,他才敢躲在里面闭气。

  况且那次闹了笑话,他此刻想来都觉得心中悸动。

  此时方一落水,他伸长腿才堪堪能够踩不到水底,哪还记得孙擎风的嘱咐?在水里不住扑腾,大喊救命,像只疯狂拍打翅膀的鸭子。

  孙擎风早就查探过,此处乃是湖湾,水并不深,常年风平浪静,底下更没有水草,最适合学泅水。

  他双手抱胸,不徐不疾地说:“用四肢捣水,脑袋露出水面时再换气。多游游水,冷静一些,免得杞人忧天,成日瞎操心。”

  我瞎操心什么?金麟儿没听明白,但听见孙擎风的声音,他就很有底气,奋力施展出狗刨式的泳姿,勉强维持身体不沉。

  孙擎风:“很好。”

  金麟儿被夸一句就开心得不行,挺着脖子把脑袋探出水面:“大哥,我……唔!”

  然而,他刚说了三个字,就又忘记如何换气,咕嘟嘟喝了好几口水,像个秤砣似的往下沉。

  “在水下吸气,找死不成?”孙擎风扯下外袍,翻身跳下,扎进水中,蹬了两脚,一把搂住金麟儿。

  长空万里无云,瓦蓝的天幕倒映在湖面上。

  天是水,水是天,云梦大泽几如神仙幻境。

  阳光将湖水晒得极温暖,人在水中如在母胎,听不到世间流言纷纷,看不见两尺外的忧患。

  金麟儿感觉到孙擎风的手紧紧攥住自己的手臂,好像永远都不会松开,心里无比安定。

  他不再挣扎,奇迹般地记起如何闭气,学着孙擎风用双脚捣水,往水面上浮。

  湖水澄明,金麟儿置身水中,乌发浮动,面白如玉,模样异乎寻常的明净无暇。

  孙擎风忽然改变主意,凑近金麟儿,缓慢地对着他眨一眨眼,像是在说什么话。

  在金麟儿尚未读懂这个眼神,孙擎风的双唇,已经贴在了他的唇上。

  一串透亮的气泡,从孙擎风的嘴角跑出。

  气泡浮上水面,啵地破开,溅起点点水花,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像从水中跃起的星子。

  孙擎风沉默而汹涌的爱,像潮水般拍打着金麟儿的心扉,把他包裹其中。

  金麟儿努力瞪大眼睛,把孙擎风的面容刻印在脑海里。他甚至想让云梦泽化成琉璃海,让凝结时光,将此刻封存。

  百载千年,永不变易。

  哗啦一声,孙擎风抱着金麟儿越出水面。

  两人并排躺在乌篷船上,大口大口地喘气,眸光与天同色,无限温柔情意。

  金麟儿喘,是因为险些溺水。

  孙擎风喘,是因为仿佛溺水。

  金麟儿侧目看着孙擎风,会心一笑,眼似新月,把那天光从眼角挤出来,化成弥合孙擎风心口伤疤的柔情,不断淌进他空洞的心房。

  湖风吹拂,推着小船滑进荷叶丛。

  摇曳的粉荷碧叶间,隐约透出两人的身影。

  孙擎风闭着眼,金麟儿趴在他身上,捏了捏他的脸,然后将双唇贴近他的唇。

  两个身影一触即分。

  只余清香满船。

  孙擎风再睁眼时,只见一片荷瓣落在自己唇上,觉得它没有金麟儿的嘴唇柔软。

  金麟儿安分躺平,双手垫在脑后,翘着二郎腿,脚尖一晃一晃,心神荡漾。

  他得了便宜还卖乖,呵呵笑着:“大哥呀,下次你若再想亲我,直接亲上来就是了,不要故意吓我。我可喜欢你亲我了。”

  孙擎风眯着双眼,懒洋洋地哼了一声。

  金麟儿:“不过你是大人,有大人的威仪。若你想亲我,就冲我眨眨眼,我看见了,就会冲上前来亲你。我喜欢亲你,我喜欢你。”

  孙擎风虽未回答,但并不否认,嗤笑道:“就这点胆子,还想饮人血。”

  金麟儿:“我怕你生气。”

  “我就这样小肚鸡肠?”话虽如此,但孙擎风猛然坐起,再度提起金麟儿的衣领,将他拎起来,轻轻地放进水里,“手抓着船舷用腿捣水,浮起来。”

  金麟儿欲哭无泪:“我为什么非要学泅水?”

  孙擎风:“你驾船打渔,已有十日。这十日间,你可曾想过,自己根本就是个旱鸭子?”

  金麟儿:“我……”

  孙擎风:“当然,你可以不学泅水,但驾船时须同我一道,否则,就要先过我这关。”

  金麟儿终于明白过来,昨日自己在岸边落水,把孙擎风吓着了,他这是在亡羊补牢。

  一通则百通。

  金麟儿继而明白过来,先前孙擎风说“你尽管病,反正我照顾你”并不是嘲讽,而是因为自己太过小心翼翼,把内心担忧表露无遗,非但没有让孙擎风安心,反倒令他觉得自责。

  孙擎风自责,他没能给金麟儿安全感。他不要金麟儿讨好自己,因为他喜欢金麟儿,从不是因为这小魔头有多好。

  但是,孙擎风不会说动听的情话,绞尽脑汁只想出一句蹩脚的“你尽管病,反正我照顾你”。

  他希欢金麟儿依赖他,希望金麟儿没有烦恼。

  金麟儿想通此节,决定还是不要过分紧张,别太懂事,傻一些,依赖孙擎风。

  他边学泅水,边看孙擎风,只学着他的神态语气说话,一会儿说:“有我在,你不用练武。”一会儿又说:“麟儿,大哥护你一世”

  如此阴阳怪气嚷嚷一阵,最后盯着孙擎风的双眼,明知故问:“这些话都是谁说的?唉,亲也亲了,抱也抱了,就不认了哦?”

  孙擎风气急败坏:“老子忘了!”

  金麟儿:“大哥,你耳朵根子好红。”

  孙擎风说的是“忘了”,不是“没说过”。

  两个人终于都恢复成平常模样,金麟儿心满意足,见好就收,哼着小曲儿悠哉悠哉地练习捣水。

  孙擎风看了一会儿,耳朵上可疑的红晕不减反增,索性跳下水,掌着金麟儿的腰杆,亲自教他动作。

  金麟儿正青春年少,长得快、消耗快,身材单薄瘦削,因得了金印传承,练功不须像常人那样刻苦,腰肢绵软,在水里晃荡,像面条似的。

  孙擎风手上不敢用力,又不敢太过放松,进退两难,额头上竟冒出了一层薄汗。

  他在心中庆幸,幸而金麟儿自顾不暇,否则,自己这模样若被他看了去,定会叹一声真乃千古奇观,堂堂天策大将军,岂不威风尽失?

  金麟儿先前已经能在水面浮起。

  但孙擎风一下水,他的泅水功夫反而倒退,时不时发出惊恐的喊叫,紧紧抱住孙擎风,贴在他健硕的胸膛上蹭来蹭去。

  孙擎风纵然再迟钝,也不会没觉察。

  但金麟儿很坦然。从前孙擎风教他武功,他心中悸动却不敢冒犯。可眼下,孙擎风一颗心、整个人、完完全全已经是他的,他自然是想怎么抱就怎么抱,想亲就亲不再害臊。

  他把诸如“矜持”“礼数”类的事物,全都抛诸脑后,所思所想,唯有同孙擎风更加接近一些。

  孙擎风知道金麟儿的心思,更明白自己的心思,实在担心最后没法收场,不由同他拉开距离。

  他让金麟儿抓着船舷,自己迅速游到一丈以外,再喊金麟儿朝他游过去。

  这招用来对付金麟儿,实在精妙。

  金麟儿为了接近孙擎风,也不怕呛水、也不怕抽筋,不顾形象地用着狗刨的姿势,一次就游到了孙擎风跟前。

  他张开双臂,搂住孙擎风的脖颈,侧头用一边脸颊对着他,见孙擎风没有动作,便用脸蹭了蹭他的脸,轻轻叫一声:“大哥。”

  孙擎风别过脸去,嘴唇从金麟儿脸颊上擦过,直觉一阵心悸——但他千真万确是没有心的。

  他伸手摸了摸金麟儿的脸,忽然用两指夹着他脸颊上的软肉:“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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