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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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传天有九霄,地有九幽,九幽冰牢位于首都外的巫山下,环境极寒,外设有九重大阵,布下了三千六百道咒符,坚不可摧。

  这里是通灵界最高级别的监牢,专门负责关押法力高强、罪大恶极的大魔。

  陆非辞自从被关进来后,就已经丧失了时间的观念。

  牢内一片漆黑,阳光也照不进来,白天黑夜的界限渐渐模糊不清。

  四周砌着坚硬无比的极地玄冰,几乎能将人的灵魂也一道冻住。

  他的意识在极度的寒冷中变得愈发迟钝,时间就这样浑浑噩噩地流走。

  让陆非辞感到诧异又不安的是,他居然渐渐适应了这种环境。

  人类难以忍受的冰寒虽然会令他感到痛苦,但却不会冻伤他。

  他甚至可以不再睡觉,不再进食,不再有饥饿感。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言的空虚。

  他变得越来越不像个人。

  陆非辞在黑暗中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子,锁在四肢上的镣铐同时发出了叮当的响声。

  还好,还会痛。

  陆非辞居然隐隐松了口,手腕早就被磨破皮了,如果连这点痛都感受不到了,那他几乎无法证明自己还活在这世上。

  起初陆非辞想,这样也挺清静的,至少不用整日担心魔魂发作的问题——

  在周围的阵法符咒与极地玄冰的双重配合下,无论是灵气或魔气,一经流出都会立刻被冻住。虽然实现冰冻的过程有些痛苦,但效率不可谓不高,这些日子以来魔气几度发作,都马上被镇压了回去。

  如果能就这样熬到血月结束,也未尝不是一种好结局。

  后来被困得无聊了,便开始回想过往的点点滴滴。

  想幼时师父教他读书写字的情景,想来到现世后遇到的那些朋友和一起度过的愉快时光,想狐狸说要带他回青丘养老。

  狐狸说青丘四季如春,繁花遍地。有吃不尽的山珍海味,喝不完的琼浆玉酿。

  如果人间真的有那样一方仙境供他安度余生,该有多好啊……

  暗无天日的环境拉长了时间,令陆非辞感到无比漫长的囚禁生活在外界看来只过去了一周。

  在这短短一周的时间里,公会为怎么处置他的事吵得不可开交,通灵圈上下震荡。

  以贾仁义为首的一派坚持处死陆非辞,以绝后患。

  沈不归则以这样做会刺激魔魂复苏为由,坚决反对。

  双方僵持不下,陆非辞便一直被困在九幽冰牢深处,与世隔绝。

  十二月初,首都迎来了今冬的第一场雪。

  位于市中心的公会会议厅内,通灵圈里举足轻重的大能们绕着圆桌坐成了一个圈。

  通灵者公会总会长贾仁义说:“今天叫各位前来,还是为了魔神寄身的事。拖了这么久,是时候做个表决了。”

  沈不归问:“贾会长想要什么样的结果?今时不同往日,魔神的力量渐渐复苏,肯定不会坐以待毙。再像三百年前那样杀害宿主,只会加重他的怨气,刺激魔魂觉醒,将情况变得越来越糟。”

  “沈天师这话说的,好像魔神肚里的蛔虫一样。”贾仁义皮笑肉不笑地说,“三百年前通灵署从大义出发,消灭魔神宿主,为人世间换来了三百年太平!你怎么知道这方法如今行不通?”

  魏仁言在旁附和:“我看这是最稳妥的方法了。大难在即,亿万苍生危在旦夕,沈天师却只顾着偏袒身边人,实在让人心寒。”

  贾会长笑了:“仁言这话说得不太对,东方平一个生来为魔的孽子,怎么就成了沈天师的身边人了?”

  “他是我徒弟,我自然心向他。可我反对处死他,为的同样也是天下苍生。”沈不归直接认下了陆非辞,一时间举座皆惊。

  “沈天师还收徒弟了?”

  “怎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也不跟公会上报?”

  闲言碎语声中,沈不归神色自若:“收徒弟是我自己的事,何须他人同意?”

  贾仁义哼了一声:“可这徒弟的身份也太特殊了点儿,沈天师都不懂得避嫌吗?如此徇私舞弊、假公济私,对得起你首座天师的身份吗?”

  “我假谁的公济私了?”沈不归眼珠斜过,突然一笑:“我没有为了他而损害任何人的利益,最多是我自己多操点儿心。贾会长这么说,倒让我想起另一件事来。一个多月前,我在k市外遇到过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修为不高,却拿着我画给公会的梵天雷霆退魔符——贾会长当初问我求符的时候不是说,那符是用来给特卫队除魔的么?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少年身上?”

  贾仁义脸色一沉。

  沈不归继续道:“我记得那少年长得和贾会长有几分像,当然,无凭无据我也不能乱猜。只是想请问贾会长,如果那少年和你没有关系,那么偷盗这个等级的符,为何不对他追责?如果他和你有关——如此徇私舞弊、假公济私,对得起你公会会长的身份吗?”

  “够了!”贾仁义再也维持不住原本的笑脸,拍案道:“今天讨论的是如何处置东方平的问题,沈天师扯东扯西的,是想扯多少人下水?”

  “处置?我自己的徒弟自己清楚,身负魔根不是他的错,他也不会堕魔,为什么要处置?”沈不归站起身来,环视四周,掷地有声道:“当初a市群魔来犯,是他挺身而出救了数万人的生命!他为了阻止魔魂复苏不惜射了自己一箭,难道还不足以表明决心吗?”

  “自己射的?我怎么觉得是如意箭不堪忍受主人魔化,大义灭亲呢?”贾仁义冷声道,“我看沈天师的觉悟,还比不上一支箭呢!”

  “贾仁义。”沈不归转头看他,“你这样赶尽杀绝,就是在逼他堕魔。万一来日魔神真的降世,人间大劫,你就是千古罪人!”

  贾仁义眼角一扯,神色万分阴沉:“沈天师这话堵得住我,堵得住人们的悠悠众口吗?你出去听听现在外面的言论,他已经站在世人的对立面,回不了头了!何况a市这回遭受重创,百万人流离失所,和他难道没有关系吗?”

  “这个问题我也解释过了,a市的账要算在贪魔头上。你们解决不了贪魔,就要拿无辜的人去顶罪?”

  贾仁义盯他半晌,突然沉沉地笑了:“我姑且相信沈天师的说法,不过关于这件事,我们总要给世人一个交代,一个远在天边的贪魔显然难以平息众怒。”

  沈不归问:“你想怎样?”

  贾仁义道:“这样吧,我也不想和沈天师闹得鱼死网破,既然你说a市被毁的罪魁祸首是贪魔,那好,就用他的项上人头,作为这件事的终结!只要你能去除掉贪魔,我就放过东方平这一回,同时也相信,你有能管住你徒弟的能力。”

  沈不归走出会议厅的时候,外面正在下小雪。

  大街小巷,银装素裹。

  可惜美景有意,路人无心。

  沈不归穿过长廊,在快要走出公会时脚步一顿,剑眉微蹙道:“谁?出来!”

  第132章 一去不归(22)┃“就算明知这是一条不归路吗?”

  拐角处, 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半个脑袋。

  似曾相识的模样让沈不归一怔,居然是刚刚提到的那个少年。

  少年的眉眼和现任会长贾仁义像了七八分,沈不归第一次见到他时, 就猜测这可能是贾仁义的宝贝儿子。

  坦白讲, 沈不归对他的印象并不好,不是因为父辈的恩怨, 而是因为初见时少年表现得太过嚣张,明显是被宠过了头。

  然而此时此刻, 少年却收起了那副少爷脾气, 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声音紧张到抖:“你就是首座天师?”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沈不归,眼里闪烁着无比崇拜的光芒,像是终于遇到了偶像的追星族, 脸色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却又小心翼翼地不敢上前。

  沈不归礼貌性地点了点头,举步要走。

  “等一下!”少年眼看他要走,大着胆子追了上来。

  他大冷天守在这里这么久, 好不容易才等到了真人,自然不能就这么把人放走。

  “怎么?”沈不归停下了脚步,转头看他。

  他虽然和贾仁义不相为谋, 但也不至于把气撒在一个孩子身上,因此态度与对常人一般无二,还算客气。

  “就是、就是想跟您道个歉……”少年扭扭捏捏地揪着衣角,眼神左躲右闪:“上次见面的时候不知道你就是沈天师, 冒犯到你了……”

  拿着首座天师画的符反过来说他“不识货”的人,少年也算是头一个了。

  沈不归摇了摇头:“不必道歉,我也没放在心上。”

  “哦。”少年低下了头,听他说“没放在心上”,反而有点儿失落。

  “那个……”他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崭新的小本子,眨了眨眼,“能给我签个名吗?”

  沈不归:“……”

  他无可奈何地看了少年一眼,竟也没有拒绝。

  “好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少年心满意足地抱着本子,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后面:“沈天师还有什么事啊?”

  “最近很忙吗?”

  “来这边开什么会呀?”

  沈不归心中一堆事,还挂念着自己冰牢中的小徒弟,实在没工夫跟他闲聊,正要告辞,忽听少年说:“您如果在首都遇到什么麻烦,尽管找我!这是我的地盘,您只要开口,其他事包在我身上!”

  沈不归脚步微微一顿。

  少年也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太托大了,不由得缩了缩脖子:“那个,我的意思是……”

  “我最近有任务在身,没法在首都久留。”沈不归突然驴唇不对马嘴地来了一句,“不过在此之前,还真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

  雪越下越大,覆盖了屋檐,染白了长街。

  城南一座四合院的院门被推开,沈不归风尘仆仆地走了进去。

  “怎么样了?”狐狸放下酒杯,转头问道:“贾仁义那王八蛋怎么说?”

  沈不归摇了摇头,在他对面坐下:“我要离开首都一阵子。”

  “去哪里?”

  沈不归为自己斟了杯酒:“魔渊。”

  于是将今天上午的情况说了一遍。

  “你疯了吗!?”狐狸拍案而起,怒道:“你有几条命敢独闯魔渊对阵贪魔?”

  “又不是没有过,你放心,就算取他性命不成,我至少也能活着回来。”

  沈不归不紧不慢地抿了口酒,见狐狸仍然瞪着自己,不由叹气:“这已经是代价最小的方法了。如今这局势,难道真要我直接和公会开战吗?”

  九归起身烦躁地在原地来回走动:“不如我直接去巫山冰牢里把阿辞救出来,我们一起回青丘。你我二人合力,难道也压制不了魔魂吗?”

  沈不归还是摇头:“我不能走。我走了,局势只会更乱。等到血月来临之日,连个和贪魔抗衡的人都没有了,世人怎么办?”

  “事到如今你还管什么世人!?就算你心中有他们,他们心中有你吗?想想公会的人都什么德行,一个个巴不得你赶快死!你以德报怨,他们何以报德?”九归连发三问,一双凤眸愤愤不平地盯着他:“你自己愿意舍生取义也就算了,偏偏将阿辞也教成了这个模样,累得他如今在道义和魔魂之间苦苦挣扎……”

  沈不归听罢,居然也没有反驳,只是沉默地饮下了一杯又一杯酒。

  狐狸瞪他半晌,重重地坐了回去:“燕行客我问你,倘若有一天阿辞真的堕魔了,你会亲自动手除他吗?”

  “他不会堕魔。”沈不归声音不大,却铿锵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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