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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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意不过是一瞬间的事,钟晏收回视线,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他站了起来。

  “今天真是幸运的一天。”最年轻的列席议员这样说,他伸出左手按了按自己的西装右侧鼓鼓囊囊的口袋,那里面是艾德里安昨晚借给他的幸运兔脚毛制成的幸运兔尾巴。

  这还是婚后钟晏第一次在公众面前亮相,所有人都看到,他修长白皙的左手无名指上带着一个宽大的银色指环,和今年年初纳维军区总指挥官出席乐伯星区活动时佩戴的款式一模一样,想来就是婚戒。

  “今天的幸运,是我之幸运,也是全天下同胞之幸运。”

  什么叫做全天下同胞之幸运?!斯达本蓦然抬头仰视自己身边这个挺立的年轻人俊美无匹的侧脸,心里的那丝不妙之感开始无限扩大。

  “人工智能弹劾议案,当前票数,赞成票六票,反对票五票,弃票一票,按照规则,达成七票的一方的意见将被采纳。”智能直播摄像头缓慢下降,停在了与钟晏的视线平行的高度,世界静寂无声,所有人类都屏息以待。

  “第十三票的票面是,赞成。”

  在末日里,神在人间的最后一位门徒亲口宣布了它的死刑。

  宇宙似乎被重启了,无数的星球在这一秒复苏。

  纳维军区总部,刚才还落针可闻的大厅里爆发出仿佛能掀破屋顶的欢呼,聚集在大厅里一起看直播的士兵们激动地相拥呐喊,坐在副指挥官办公室里的费恩猛地松了一口气,因为刚才屏息太久,他不小心呛到了,咳了起来。

  “副官,怎么了?”他面前有两块虚拟屏,一个的画面上正显示着一张环形会议桌,此时,桌上的所有年长者的表情都惊愕未定,另一块屏幕上是一个清秀的穿着白大褂的男人,他听见费恩咳了起来,关心地透过摄像头看过来:“是着凉了吗?”

  “没有没有,呛了一下,别担心,医生。”费恩连忙说,心里却很是受用——出了这样改天换地的大事,尉岚开口跟他说的第一句话却是问他为什么咳嗽,仿佛他比这大事还要重要似的,虽然费恩也知道,尉岚应该不是这么想的,只是脑回路和一般人不太一样而已。

  现在他们还是以职位互称,尉岚是根本没想到这个问题,而费恩在恋爱中异常羞涩,不好意思主动提出来,不过想来尉岚一直会是医生,而艾德里安还健在,费恩也升无可升,短时间内倒是没什么问题。

  “你那边什么动静?”费恩听见了尉岚那边传来的一阵喧闹,问道。

  “是最高学府的学生们在庆祝。”

  尉岚站起身,从窗口俯瞰下去,只见宿舍楼里涌出了狂喜的年轻孩子们,不多时,只见一个高大的男孩子被众人团团围住,那男孩是最高学府现在在位的学生会长,几天前他们刚刚登陆后,很多琐事都是这个男生安排的,所以尉岚认得。大家将他高高抛起来,远处有不少教师和巡逻的纳维士兵也过去凑热闹,整个校园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同样的欢庆在联邦的各个角落上演,大家纷纷走出家门,走到街上,与同样难掩激动的陌生人互相道贺。在这个足不出户就可以解决一切的时代,人们已经不记得什么时候经历过这样的场景了。

  钟晏走出会议室,微微一愣。

  弹劾令通过了,以“蝶”的指令为最高命令的最高议院体系崩溃,已然乱了,本该清净的第八层会议室外现在围满了议员,议员都穿着正装上班,所以看上去黑压压一片,会议室的门一开,他们看到门口站着的人是钟晏,全都不自觉退开一步,给他让出一条路来,因特伦挤出人群,跟到他的身边。

  钟晏微微抬起下巴,坦然地在众位议员各异的目光中带着助理离开了第八层。他刚刚下到自己办公所在的楼层,还没来得及回到办公室,被人从后面叫住了。

  是巴德·培森。

  “钟议员走得这样快做什么?我们大家都没反应过来,你都没影了。”培森皮笑肉不笑地说,语气里是根本止不住的快慰和得意,“我是特意过来谢谢钟晏议员的,想来钟议员跟着亚特指挥官,也被灌输了不少人类自治的好处,今天才会如此大义。至于这‘人类自治’要由谁来治……哈哈,我就多谢了。”

  钟晏展颜微笑道:“一个身上背着杀人嫌疑的人,也能竞选总统吗?”

  培森没有想到他一点弯子都不绕,居然当着两人助理的面打出了一记直球,他的眼神阴沉凶狠下来,怪笑了一声道:“钟议员怎么都开始说胡话了,不如我来告诉你一个秘密吧。那位纳维的指挥官现在就在首都星——哦,这个你多半也知道。那你知不知道,昨天上午我和他见过面?”

  ===============

  为了防止有人看晕,特别放送圆桌会议记录:

  顺序 身份 剧本 真实

  1 斯达本·亚特 (n) n

  2 巴德·培森 (n) y

  3 法勒·卡曼 (y) y

  4 保守 (y) n

  5 激进 (n) y

  6 中立 (y) n

  7 激进 (n) y

  8 激进 (y) y

  9 保守 (n) n

  10 激进/保守党间谍 (n) n

  11 保守/法勒间谍 (n) y

  12 中立/培森拉拢 (y) 弃

  13 钟晏 (n) y

  第八十五章 太可惜了

  钟晏没有接这句话,但他唇边的笑意似乎淡了一些,看上去一副维持不住笑容的样子,这给了培森极大的满足感,他恶意地继续道:“你猜猜他来找我干什么?我也是昨天才知道,这个亚特家的小子倒是真的挺喜欢你的,他居然拿着屈永逸尸体的照片来威胁我,说我要是再敢动你,就要我和屈永逸一个下场,哈哈哈哈,不瞒你说,我当场就笑出来了。”

  最高议院的监控系统是直接关联到第九层的,现在第九层的“蝶”在休眠中,监控形同虚设,培森说话越发口无遮拦:“要不怎么说当兵的没脑子呢?他闯进我家,口口声声说屈永逸死之前给了他证据,我要是不安分和你作对,他就要把证据公之于众,哈哈哈,真有证据你们能忍到现在?果然被我几句话一试探,我就看出来他在虚张声势。钟议员,你刚才说今天是幸运的一天,要我说,昨天也是我幸运的一天。要不是你的好丈夫特意过来威胁我,我还真不敢确认你们有没有证据,既然你们没有,我怕什么?不妨铤而走险,去搏一搏那个位置,不是吗?”

  钟晏听着他的话,眉头慢慢皱起,培森志得意满,正要再刺他几句,只听钟晏悠悠地叹了一口气,遗憾地说:“太可惜了,我要是在场就好了。”

  培森赞同地哈哈一笑,道:“谁说不是呢?钟议员,我还真是庆幸是他来找的我,要是换了你来做这事,我还真是没有自信看出来你是不是在撒谎,毕竟我们做这个工作的,比起职业演员也不差了。”

  “我不是可惜这个。”钟晏否认道,却又没有解释,“他威胁你不准动我的时候,原话怎么说的?”

  这么多重点他一个都没有问,反而问了个根本无关紧要的问题,培森也愣住了,仿佛一拳打到棉花上,非常的不爽。

  培森说:“谁还记得他怎么说的?大概就这个意思吧。”

  “我要是在场就好了。”钟晏再叹一口气,“他说那话的样子肯定特别帅,没有看到,太可惜了。”

  因特伦没有忍住,站在钟晏后面笑出了声。

  培森这才听明白钟晏是在耍他,顿时脸色铁青,再看眼前这两个小辈,一个赛着一个的年轻,却不知天高地厚地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敬畏。人工智能倒台了,他是总统最有力的人选,马上他就要大权在握,位置比现在还要高,这个毛头小子怎么敢这样冲撞他!他一时间怒火攻心,高高扬起右手就朝着钟晏的脸扇下去。

  谁都没想到失去了监控系统之后,平日里人模人样的培森一言不合就要动手打人,因特伦大惊失色,正要上前去拦,有一只有力的手比他更快地死死钳住了培森的手腕。

  “啊!”培森发出一声惨叫,他的助理被突然冲过来的男人惊呆了,一时居然站在原地没有敢上前,任由培森叫了好几秒才如梦初醒,跟着大喊道:“你干什么?放开培森先生!”

  他们的动静有些大,这一层里都是办公室,陆续有议员走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钟晏扯了扯刚刚一把将自己护到身后的男人的衣服,小声道:“艾德,有人过来了。”

  艾德里安这才不屑地松手一推,培森往后踉跄了两步,在他的助理的扶持下才好险没有一屁股坐到地上,他左手扶着自己的右手手腕,怀疑自己的手腕是不是被捏碎了,气到发狂:“好好好!你们好!艾德里安·亚特,你等着,我告到你倾家荡产!”

  艾德里安混迹军队多年,和他们这些说什么话都要绕几个弯的议员可不一样,张口就骂:“老东西,我昨天才警告了你,你是不是没当回事?这么着急投胎去见你祖宗,老子这就送你一程。”

  培森这一辈子何曾在大厅广众下被人指着鼻子这样粗鲁地骂过?一时间脑子充血发懵,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钟晏伸手轻轻抚了抚艾德里安的胸膛给他顺气,另一只手扯住他的胳膊,“别生气,不要理他,我们回我办公室去。”

  艾德里安握住了他的手,没有跟着他走,站在原地说:“我说的原话是什么你不知道吗?何必问他。”

  这话的意思就是还没消气,钟晏无奈地一笑,配合地问道:“我怎么知道你跟他说了什么?”

  “我可是一字一句都按照你写的台词念的。”艾德里安咬字清楚地说,他的声音不高,却刚好能让培森听见,他边说边看向培森,挑衅地一笑,“当时我还怀疑有没有用呢,没想到这老家伙到了下午忙不迭地就反了,跟你预料的反应一点不差。”

  台词?

  培森心里一惊,但很快镇定下来,他们在钟晏的办公室门口说话,艾德里安是从钟晏的办公室里出来的,想来刚才隔着门听到了他说话,说不定是临时想出来的主意,想要蒙他。他冷冷地扫了一眼围过来的几个议员,那几个议员被他瞪了一眼,都不敢上前了,培森这才往前走了一步,阴森地低声说:“少在这装模作样了,你们手上要是真有我买凶杀人的证据,你们怎么不早放出来?”

  钟晏一笑道:“可能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比如……现在。”

  “我要是你,现在就忙着收拾东西畏罪潜逃。”艾德里安说,眼里闪着危险的银光,“跑远一点,不要太快被我抓到。”

  “你胡说什……”培森还没说完,他的助理从终端上的消息里抬起头来,惊惶地拉住他说:“先生!不好了,刚才警署总部下了搜捕令,说您……说您……”

  他没说出口,培森已经看到了他手心里虚拟屏上的内容,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他顾不上和眼前的两人纠缠,匆忙带着助理推开围观人群走了。

  “我倒希望他能出逃。”艾德里安盯着他的背影说。当时钟晏受了那么大的罪,在他看来,要以牙还牙才好……

  钟晏看着周边三三两两的人,淡淡道:“散了吧。”

  他刚刚一票定下了时代走向,没有人敢驳他的面子,更不要提现在他身边站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纳维军区的杀神,围观的所有人顷刻间作鸟兽散,因特伦也垂首告道:“钟先生,那我先去忙了。”

  “看着门,任何人找我都不见,有事通过你联系。”钟晏吩咐说,因特伦应了,往自己的办公桌去了。

  “今天可能要忙到很晚。”钟晏挽住艾德里安的胳膊和他一起进了办公室,“弹劾案通过了,你那边肯定也很多情况要处理,你在这里办公肯定不方便,就先回去吧?早跟你说了不会有什么事的,你非要跟着,现在好了,不出几分钟全天下都要知道你在首都星了。”

  艾德里安是伪装成他的保镖早上被他一起带进来的,有培森带着保镖上班的例子在先,加上早上“蝶”已经休眠,混进来不算难。

  本来艾德里安今天说服了钟晏带他进来,是预备着万一会议失败,他要敲晕钟晏带走的,现在事情成了,这个计划自然作废了,而且永远没有必要让钟晏知道。艾德里安温柔地说:“好,我现在叫一个卫兵过来,他到了换我回去。”

  这一天钟晏都没能回家,他一直在议院里忙到次日凌晨,中间甚至抽不出空和艾德里安联系,一方面是这个特殊的时候,两人实在是千万件事务缠身,另一方面,这一整天的新闻全都是跟进报道议院、军方和各方面的后续动作的,他们俩都只需要看一眼新闻就知道刚才对方在忙什么。

  在弹劾案投票进行之前,民调结果显示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民众认为弹劾案不会通过,这个调查的对象范围如果缩小到各个重要社会机构负责人,比如警署、学校、研究所等等,这个比例怕是还要有大幅度上升。本以为投票结束“蝶”就会再次被唤醒,谁知道它这一睡没有醒来的机会了,不管这些人是欣喜还是不满,有一个反应是相同的,那就是无措。

  幸而钟晏和法勒早早备下了完善详尽的过渡方案,会议一结束就以两人的名义组织展开了过渡工作,这才忙中有序,社会的一切机能不至于乱了套。

  新闻一个接着一个地轰炸着人们的神经,先是传出艾德里安·亚特现身首都星最高议院与巴德·培森当众起了争执的消息,没一会儿就爆出了年初刺杀案已经伏法的屈永逸死前的证词和证据,指认背后主使是培森。上午还有人猜测“蝶”被废了,培森最有可能上位总统,谁能想到,到了下午,首都星警方就通报这个最有希望的总统候选人被捉拿待审了。

  午夜已过,手头的急事总算都处理完了,因特伦见钟晏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连忙拦着他道:“钟先生,要不您等会儿再走,门口……”

  “门口怎么了?”钟晏问。

  “亚特先生,我是说斯达本·亚特先生,刚才又过来了,非要见您。”因特伦无奈地说,“亚特指挥官的卫兵正拦着他呢,您这出去就撞见了。”

  钟晏失笑道:“撞见就撞见,如今什么形势?难道我怕他不成?”

  他边说边往门外走,出了自己办公室的门,就看见斯达本正堵在他的办公区大门门口,指着一个年轻的卫兵叫骂:“你算什么东西?还不准骂你老大——我骂的就是他!他是我一手养大的!是我孙子!我还不能骂了?他是不是在里面?钟晏是不是在里面?你给我把他们叫出来见我!”

  那个昨天和因特伦交换过年龄的年轻卫兵气得满脸通红,双眼似乎能喷出火来,看上去马上就要爆发的样子,钟晏赶紧领着因特伦走了过去。

  第八十六章 坦白

  斯达本远远就看见了钟晏走过来,还以为他是出来见他的,憋了一整天的质问和谩骂正要出口,钟晏却仿佛没看见一样,轻描淡写地对那保镖说:“走了。”

  “好的钟先生。”年轻的卫兵说,又狠狠瞪了一眼斯达本,警惕地护在钟晏,那架势仿佛斯达本会随时不顾脸面地扑上来袭击钟晏似的。

  斯达本气得不轻,到底做不出追上去拉拉扯扯的事。他身边有一个亚特家的小辈陪着——那看着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有一双银色的眼睛,所以肯定是亚特族内的人。斯达本被这个小辈搀扶着,跟在他们后面大声喝道:“钟晏!你不敢跟我说话了吗?你七年前骗了我孙子,七年后又来骗我?!”

  这种程度的激将法,对于钟晏来说实在是有些不够看。因特伦正这样想着,走在他前面的钟晏蓦然停下了脚步。

  因特伦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钟晏转过身,冷冷地看了斯达本几秒,吩咐道:“因特伦,通知安全处,修改议院大门权限,明天起不允许斯达本·亚特先生进来。”

  他平生最恨有人说他骗了艾德里安,以前势微不得不忍,现在大局已定,他无需再忍了。

  因特伦垂首应是,斯达本不可思议地说:“你是不是疯了?你以为议院大门权限是你说改就改的?”

  “以前也许不是,不过现在……”钟晏对着斯达本微微一笑,“还真是我说改就改。不信明天您可以试试,进不进得来。不过我劝您不要再来了,最近两天实在是忙,如果您执意要继续添乱,我恐怕要请求警署对您采取必要的措施了——你我其实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如果您安安心心地回家养老,我也不会再找您麻烦,何必闹到那个份上呢?”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敢在自己面前用这样居高临下的语气说话了,斯达本一阵强烈的被冒犯感,但是偏偏他的理智告诉他,钟晏说的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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