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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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了看手腕上的压力计,卫霖在合适的高度打开降落伞,并拉动左右两边操纵绳调整方向。脚下是一座绿茸茸的山头,有大片丰茂的草甸,也有犬牙交错的岩石,他颇费了一番工夫,才让自己准确地降落在草甸上。双脚着地的瞬间,整个人向侧面翻滚,这个动作可以避免受伤。

  安全着陆后,他解开沉重的伞绳,手搭凉棚仰天寻找白源的身影。

  白源比他迟跳,但身负一人重量加倍,很难确定落地时间;而且高空中气流多变,哪怕吹歪了一点,着陆时也可能偏离个几公里。

  军用运输机拖着肉眼可见的火焰长尾,轰鸣着向远方急掠,不久后就听见一连串巨大的爆炸声响,真的坠毁了。所幸他看到了白源的降落伞,像朵雨后大蘑菇,倏尔一下就不见了,但目测过去,着陆点应该离自己不远。

  卫霖立刻朝那个方向跑去。

  几分钟后他见到了躺在地面上的白源,显然对方也是想降落在草甸上,但因为要保护身前绑着的程教授,着陆点产生了点偏差,擦过了一大片岩石群。卫霖跑过去绑他解开缠绕的伞绳:“你没事吧?老爷子怎样?”

  白源沉声说:“没事。程教授被气流冲击得晕过去了,但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卫霖帮忙把程教授平放在厚软的草丛上,摸了摸颈动脉确定人还活着,松了口气。他这才发现,白源受伤了,血迹把裤管染红了一大片。

  白源也刚刚发现,拎起裤腿瞥了眼,说:“一点皮肉伤。”

  “皮肉伤就已经够严重了好吗!这可是缺医少药的末世,万一伤口感染了这么办。”卫霖按住他想缩回去的小腿,小心地卷起裤脚,查看伤口。

  白源觉得他有点小题大做:“我们现在的本质只是一股脑电波,怎么可能伤口感染。”

  卫霖瞪他:“意识也会影响身体。因为自我暗示被割脉,使本来完全正常的身体出现失血症状、甚至导致死亡的案例,不知道?”

  白源被这么一瞪,不知怎么的就软了下来,任由对方摆弄自己脚踝上的伤口。

  “……应该是被岩石割到了,还好骨头和跟腱没事,先包扎止血吧,可惜没有消炎药粉。”卫霖说着,脱去白源的登山鞋,将对方的脚踝搁在自己的腿上,又从t恤上挑了处看起来比较干净的,撕出一块布条作为临时绷带,娴熟地扎紧,末了打了个漂亮的结。

  白源看他有条不紊地处理着伤口,低垂的眉眼蕴满了鲜见的专注神色,心底那块变软的地方越来越热,竟有了要融化成水的趋势。

  对于人际关系一向淡薄的白先生而言,对方这种关切程度已然超过了他心目中普通搭档的尺度。这举动放在别人身上,叫“热情过头、敬谢不敏”,可从卫霖手里做出来,又有了不一样的深意与情味,足以证明的的确确对他有那方面的意思。

  白先生认为自己的猜测还是很靠谱的:卫霖既然是个gay,就不可能对他这么优秀的男人不动心。或许从很早以前,他们初次见面时,卫霖就已经对他一见钟情了,否则怎么会用斗嘴使绊子这么幼稚的方法来吸引他的注意力?平时里也没见卫霖与哪个同事这么争锋相对——暗恋的表现方式果然五花八门!

  这么“豁然开朗”了之后,白源再看面前“暗恋者”,油然生出三分愉悦、三分愧疚、三分同情,以及隐隐约约的一分动摇——如果对象是卫霖的话,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其实这家伙挺可爱的……

  就在白先生笔直的性取向之树开始长出点弯弯斜斜的小枝杈、而自己却毫无所察的时候,卫霖已经处理好伤口,将挽起的裤管放下来。他在心里苦恼地想着:白源的伤睡一觉明天就能好吧?但愿能,否则明天天亮还得我把他背下山去。这家伙看着瘦瘦高高,肌肉一块不少,分量可不轻啊……要是背个妹子,我当然义不容辞,可惜是个硬邦邦的汉子,唉。

  卫霖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

  听在白源耳中,却成了对方因为这段无望的感情而黯然神伤。

  这让他的三分同情顿时变成了三分怜惜。他目光柔和地看着卫霖,温声说:“我的伤没事,休息一晚上就好。”

  第48章 山顶一夜

  听他这么说了, 卫霖放下心, 起身环顾四周。从他着陆到现在已经过了十五分钟,最后一抹残阳也沉入山峦, 天色黑得很快, 不知道其他的队员降落在什么地方。他拔出从猴子家得来的手枪, 对天鸣了三响。枪声宏亮,在山林间层层回荡, 激起无数鸟雀四散惊飞。

  几秒钟后, 他听到回应的三声枪响,来自于山脚的一处密林间。片刻后, 又是两声, 从另一个方向传来。

  路丰平他们携带着手枪和一支步枪, 特战士兵们也配了枪,这两处的回应八成是他们。其他的几名进化者听到枪声,也能尽快赶到就近的声源地,与他们汇合。

  夜晚摸黑穿越山林不是明智之举, 何况程教授还昏迷着, 白源脚上有伤, 卫霖决定就地扎营过夜,明天天亮再下山与其他人汇合。

  白源对此表示赞同。于是两人砍了坚硬的树枝搭成支架,将降落伞的伞面割成合适的形状,用截断的伞绳捆扎在一起,做成了两顶看起来还不错的露营帐篷。

  卫霖和白源都不抽烟,但程教授是杆老烟枪, 身上带了打火机,刚好可以升起一堆篝火,用以抵抗山间夜晚骤降的温度,以及驱赶无孔不入的蚊虫和猎食的野兽。

  篝火熊熊燃烧,金色焰光吞吐跳跃,在无边黑暗中映照出一方温暖安全的庇护所。卫霖看白源认真地往火堆里添加木柴,双臂枕头往草皮上一躺:“白源,你饿不饿?”

  离上次进食的时间超过八小时,说不饿是假的,但这饥饿感也没有强烈到非满足不可的地步。况且这里一片空荡荡的草甸,间或嶙峋裸露的大块岩石,缺乏食物来源,摸黑去林子里打猎也不现实。于是白源摇头:“还好,你呢。”

  卫霖有点后悔:“跳伞时我们为了抢程教授,没有带上登山包,里面有压缩饼干、巧克力和水壶、指南针……不过就一个晚上,没关系,明天天亮就去找点东西吃。”

  “……把你最大的飞刀借我一下。”白源说。

  卫霖不明所以地递过去一柄十几公分长的柳叶形飞刀:“干嘛用?”

  白源不吭声,接过来就开始掘身边的草皮。卫霖好奇地凑过去看,发现他竟然在挖蚯蚓。

  每条挖出的蚯蚓都被他用一根细线绑好,串在伞绳上,扭来扭去地相当瘆人。最后白源起身,拎着半米多长的蚯蚓绳,说:“做虾饵。着陆时我看见有条山间小河,离这里不太远,晚上打个火把刚好可以钓虾。”

  卫霖笑起来:“哟,像白先森这样的都市白骨精,还会这些田园小把戏?来,我给你扎个火把,然后就在这儿守着老爷子等吃虾。”

  白源一手握火把,一手拎着群蚓乱舞的钓虾绳走了。

  卫霖一边把火堆烧得更旺,一边肖想着香喷喷的烤大虾。其实他是很有兴趣和白源同去享受钓虾乐趣的——

  夜晚游荡的虾们被火光吸引到河边浅滩,放下它们中意的蚯蚓当饵。虾不能吞食,只能用两只大螯钳住蚯蚓或钓线吮尝,等聚集得差不多了,把钓绳慢慢拉至水面,再眼疾手快地一提,虾们就活蹦乱跳地落了地。如果有长柄网兜配合着捞,效率更高。在他还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少年时,住在偏僻的山村,就没少用这种方法捉鱼钓虾。

  那时,在那座孤零零的、自成世界的小木屋里,许木老师除了教他修辞混乱的语文、经常算错的数学、走板跑调的音乐、胡乱涂鸦的美术以及威力惊人的体育,也把野外生存、机动驾驶、侦察渗透等各种技巧传授给他。

  可惜那时他还小,对这种不讲章法、一股脑儿似的填鸭教育十分不适应,因而学成了个满是疏漏的筛子,时常把老师气得拍桌子瞪眼。

  他对许木老师的最后印象,还停留在十五岁初中毕业那年。许木给他上完最后一节体育课,郑重其事地说:“我年纪大啦,浑身都是伤病,教不了你更多的东西了。你既然考上了省城的高中,就去城里住吧,不要再回这个乡下小地方。喏,这钥匙你拿着,我在城里有一间旧房,很小,但也够你一个人住。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操老远的心,知道吗。”

  “我不去。”当时他一口拒绝,“我就住校,周末回来看你。”

  许木的神情似乎有些温软,摸了摸他的脑袋,但又立刻变得十分严厉:“犯倔?翅膀硬了啊!我的话你敢不听?”

  少年卫霖缩了缩脑袋,刚腾起的气焰萎靡下来,不甘不愿地嘟囔了声:“不敢。”

  许木沉默。他也沉默了,听木屋外面的夏虫在唧唧鸣叫,正如此刻草丛里的虫鸣一般凄长恣肆,充满着对即将到来的寒秋的惧意,与短暂生命里不顾一切的喧嚣。

  卫霖失神看着篝火,陷入久远而深刻的回忆。

  直到白源把他叫醒:“……卫霖?卫霖!”

  “哦。”卫霖回过神,笑影自然而然地挂上唇角,“你回来啦,收获如何?”

  白源看他的神色,微微皱了下眉,但并没有去究微探秘,将手里提的、伞布割成的包裹放在草地上。卫霖解开一看,里面装着大大小小数十头河虾,还有几条三四指宽的鱼。

  “还能抓到鱼?技术不错嘛白先森。”卫霖笑吟吟地抽出飞刀,开始给鱼剐鳞剖肚,“可惜没有锅,不然煮个鱼汤,放点野芹菜,可鲜了。”

  白源拿了个装满清水的伞兵头盔给他看:“这个可以当锅用。我在路上捡到,估计是哪个特战士兵着陆前掉落的。”

  卫霖开心地接过钢盔,用树枝和伞兵绳做了个吊架,固定在篝火上。水很快烧开了,他把收拾好的溪鱼丢进去煮熟,又撒了一把切碎的野芹菜。起锅前他尝了尝汤味,觉得太淡,最好能加点盐。

  想到盐,他忽然灵机一动:不知道超市打幽灵蛞蝓时吸收的盐,还在不在那个未知空间,能否继续导出属性?抱着尝试的心态,他闭眼感受体内能量的流动,再次将提取出的氯化钠属性附着在一柄小飞刀上,然后将刃尖探进鱼汤里搅了搅。

  用临时挖制的木勺舀了口汤再尝,咸味提鲜过的野生鱼汤鲜美极了,卫霖满意地笑了笑,验证了一些事:被吸纳进体内的物质,的确存放在某个难以常理解释的空间内,不会因为时间流逝而消失不见。也可以再次导出属性,并附着在武器上。

  但还有些疑问有待验证,譬如说,这个空间对于“可吸纳的物质”有什么范围限制?解析它们的能量来源于哪里,对自己的身体有没有损耗?提炼与导出的属性,目前只能附着在刀刃之类的冷兵器上,并且是单次消耗性的;将来还能提升吗,比如说附着于枪支等热兵器,使用次数增加?这个特殊能力能否带出“绝对领域”,在现实中使用?

  ……

  卫霖满肚子猜测与不解,但目前并没有求证的机会,只能留待以后慢慢摸索。

  白源见他举着汤勺又发怔,忍不住问:“怎么,不好喝?”

  “——你尝尝?”卫霖又舀了勺汤送到他嘴边,“哎别碰勺子,你那捉蚯蚓的手洗干净了没有!”

  白源只能就着他的手,把木勺里的汤喝了,几股念头同时在脑中绞缠:鱼汤真鲜美!他这是在喂我?他刚用这勺子喝过汤,我不会把这家伙的口水也吃进去了吧!老这么由着他,会不会让他产生误解,给他不必要的期待?

  此刻白源的思绪有些紊乱,但依然习惯性地保持着冷淡与泰然的神色,下意识回答:“洗干净了,没味道。”

  “真的?”卫霖低头凑到他手指上,闻到一股香茅草的气味,有点像柠檬。看来白源的确认真洗过,还用了野生香料来去腥,“哎你找到柠檬草了啊,怎么不摘点回来,跟鱼汤是绝配啊!”

  “我不知道那是可以吃的。”白源一边回答,一边看卫霖埋在他掌心的脑袋。那头细柔的软毛在他面前晃啊晃,被火光镀上一层浅金色,让他手痒难耐。最后还是没忍住,伸手揉了个痛痛快快。

  卫霖冷不丁又被人当猫狠狠撸了几个来回,抗议道:“别揉了发型都乱了……白先森你这绒毛控已经控到没药救了,改明儿我买只真猫给你,你天天抱着撸都行,别老动我头发,薅秃了怎么办!”

  白源失笑:“秃不了,你头发浓密着呢。”

  卫霖从他的魔掌中救回自己的脑袋,正想喷他,火堆旁边的程教授动了动胳膊,转过头来,醒了。

  “……这是哪里?我们下飞机了?”程教授试图坐起身,声音虚弱地问。

  卫霖把木勺往白源手里一塞,跳过去扶他:“哎呀老爷子,您终于醒了!再这么昏迷下去,我都准备拿针扎人中了。您觉得身体怎么样,没事吧?”

  程教授扶着额头说:“有点头晕,其他还好……什么味道,这么香?”

  “鱼汤!真是醒得早不如醒得巧,鱼汤刚炖好,来趁热喝。”

  三个人喝了一锅野芹杂鱼汤、吃了几十只烤河虾,基本算是填饱了肚子。期间卫霖把运输机上发生的事,跟程教授大致说了一番。程笠新点头道:“你们的判断很准确,处理得也很及时,现在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唉,都怪我,没有早一步察觉接应人的身份不对劲,害得大家被迫跳机……还有那个不知道什么来头的跨国集团,居然想让我替他们制造更多的进化者,真是丧心病狂!唉,当初我就不应该接手这个事,去研发什么远古病毒基因诱发剂……”

  卫霖看他唉声叹气地又要开始沉痛忏悔,连忙打断道:“白源,接下来怎么打算?”

  白源说:“明天天亮我们就下山,先打听清楚所在的地理位置,然后弄一辆交通工具。根据运输机转向后飞行的时间计算,这里离首都应该不会太远。”

  卫霖打了个哈欠:“累了一天,早点休息吧。老爷子,帐篷给您搭好了,您挑一个。”

  程笠新笑道:“都一样挑什么,只是辛苦你们两个大小伙子,要挤一个帐篷睡。”

  白源心道:不辛苦,挺好。

  卫霖答:“没事,挤不了,反正我和白源也要轮流守夜,以防突发状况。”

  白源:……

  卫霖想了想,又说:“算了,我守整夜吧。白源,你脚受伤,好好睡一觉恢复体力,其他的就交给我。”

  白源断然拒绝:“不用,还是轮流吧。”

  程笠新即使心事重重,也被这一幕的情绪感染,呵呵一笑:“年轻人,讲义气,感情好,令人羡慕啊。那就拜托你们了,哎,人老了精神头不行,我还是先去休息,明天不要拖你们的后腿就好。”说着钻进了稍远些的那顶帐篷里。

  “你先去睡,下半夜来换我。”卫霖催促白源。

  白源不太想进帐篷,不知是为了在凉夜里继续烤这堆火,还是为了继续陪伴火堆旁的这个人。

  他在卫霖身边默默躺下,仰望漫璀璨而渺远的繁星。

  “想看星空?那就躺这儿吧。”卫霖想了想,托起白源的后脑勺枕在自己大腿上,“头不能挨着草皮,当心昆虫钻耳道。”

  白源闭上眼,感受着对方结实而有弹性的大腿,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卫霖这人特别贴心?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实在不能更贤惠,又对我情有独钟——可惜是个男的,没法娶回去。

  卫霖低头看白源的脸,也无声地叹了口气:星空、篝火、野营帐篷,简直浪漫得一塌糊涂,躺在腿上的这要是个妹子多好啊——我就把她娶回去得了。

  第49章 飘飘欲仙与死心塌地

  结果白源和卫霖谁都没进帐篷, 半偎半靠着在火堆边囫囵了一夜。

  天光初亮、晨鸟啁啾时, 他们几乎同时醒来,四目相对, 不约而同地互道了声“早啊”。

  卫霖有点尴尬, 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起身舒展了一下四肢,说:“我去看看程教授醒了没有, 你把火堆熄彻底, 别烧了山。”

  他向草甸上的帐篷走去,轻风吹拂发丝, 修长背影被晨曦勾勒在青山岚雾之间, 色彩鲜明、意境悠远, 宛如一幅印象派油画,令人油然生出对美好事物最纯粹的愉悦与赞赏。看到这一幕的白源,脸上神色不自觉地变得柔和,全没有了那种习惯性的尖刻与不耐烦。

  卫霖恰好在此时回头, 看见搭档神情恍惚(?)地盯着自己, 心想:白源这是没睡好, 起床时低血压?他忽然想起,在空七基地的套间内修整时,吃过背包里的小黑兔牛奶糖,顺手还揣了几颗在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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