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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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悦伸出手想去抓谢景,却忽然瞥见昏暗的烛光下手腕上几道血痕,他硬生生地收住了手,不着痕迹地往里头缩了下,偏头看着谢景,“你一个世家公子,为何医术如此之好?”

  “杂七杂八会一点,睡吧。”

  闭着眼半晌,王悦忽然又睁开眼看向谢景,“你刚在想什么?”

  “什么?”

  “没什么。”这屋子这么昏暗,谢景瞧不出来,做贼心虚的王悦定了下心神,闭了眼重新睡过去,过了一会儿,他忽又道:“从前王敬豫生病着凉,王导就会抱着他睡,我小时候很羡慕,然后学着他的样子装病,”顿了片刻,他抬手插过头发低笑道:“两百遍家训抄到手筋发软。”

  谢景脱了外衫,躺了进去伸手将人捞过来,“这样?”

  王悦平静道:“要更紧一些,一只手要放在腰上。”

  谢景伸出手将人拦腰揽在了怀中,两人一下子贴得极近,王悦伸手不着痕迹地揽上谢景的脖子,忍着笑低声道:“行,这样可以。”

  “那你可以睡了?”

  王悦点点头,将头埋在了谢景肩侧,他本来就折腾了好多天没好好休息过,一下子困意涌上来挡都挡不住。他睡得很快,没一会儿均匀的呼吸声就在谢景耳边响了起来。

  谢景极轻地揉着王悦的头发,眼中一片清明。

  他没头没脑地想起件过去的事儿。

  那时候王悦因为王家世子的身份刚封了太子侍讲,不过人依旧混迹在国子监,少年人最意气风发的年纪,完全不知道天高地厚。而他当时二十出头的年纪,还没外镇江州,也没出坠马的事,在朝堂凑合着混日子,二十多岁的人活出了七八十岁的心境,按道理说他这辈子是没出过什么岔子的,偏偏王悦是个邪乎的人。

  王悦没有一天不出岔子的。

  这辈子在谢景手上失控的事儿少之又少,王悦算一件,谢景少年时便一直守着他,不紧不慢地等着他长大,小孩总是会大的,而谢景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知道王悦喜欢上庾文君,谢景除了刚看到时愣了下,倒也没觉得是什么太麻烦的事,庾家那个女儿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一查便知,他清楚王悦这是撞着块铁板了,后来的事也同他猜的差不离。

  不过他倒是真没猜到失意的王悦会去逛窑子。

  挺有胆的。

  他过去的时候,人已经很醉了,不省人事的那种,屋子里全是一股脂粉甜腻味道,所有人都下去了,只剩下王悦醉醺醺的躺在床上,衣衫不整,浑身颓丧。

  王悦这辈子一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猛地撞上这么大一块铁板,疼是真的撞的挺疼的,别人是不撞南墙心不死,王悦那性子那是不撞碎南墙心不死,谢景本来心境挺静的,但瞧着王悦的痛苦神色,忽然就不悦了起来。

  谢景这辈子真的很少不悦。

  他想着不如在这儿要了王悦算了。

  以后的事儿可以以后再打算,琅玡王家其实也不算太大的麻烦,王悦这个年纪虽然在他眼里是小了些,但是在东晋这个年纪的世家少年其实差不多全部成家立业了,谢景皱着眉思索了半天,望着床上睡不安稳的少年。

  王悦是主动吻上来的,几乎可以称得上没有分寸地咬,谢景没拦他,任由他醉醺醺地抱着自己喊着庾文君的名字,他的眉皱得很紧,眼神也逐渐冷了下来。

  其实都做到最后一步了,到底为什么停下来谢景自己也有些想不起来了,兴许是王悦疼得太厉害,又兴许是他的确下不去手,他看着王悦长大,他比谁都清楚这件事对王悦来说意味着什么,王悦知道自己被男人上了怕是要疯,看见眼泪时,他忽然停手了,抱着王悦莫名其妙地安慰了大半宿,说了什么自己早已忘干净了,唯独记得王悦趴在他肩上难受得直咳嗽,却仍是含糊地念着“文君”二字。

  那两个字带着浓重鼻音,小心翼翼的,是一个莽撞的少年对另一个姑娘的心意。

  这个人曾说会记得自己,可这人已经把前尘忘得一干二净了。

  谢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事,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挺大方的人,下一刻,他忽然就反应过来了。

  原来自己耿耿于怀这么些年。

  第53章 傲娇

  王悦次日醒过来的时候, 发现自己枕着谢景的胳膊睡了一夜, 他抬头看向谢景,对上一双漆黑的眼。

  他笑了下,抬手缓缓地抱住了谢景的脖子, 将头埋在了他脖颈处, 深深地吸了下鼻子, 昨晚睡得确实舒服, 好久没睡这么踏实了。

  王悦低声道:“我还有事,我得走了,你再睡会。”说着话, 他给轻轻掖了下被子。

  活这么久从来没被人照顾过的谢家大公子有些微微的诧异, 他望着王悦没说话。

  王悦起身穿衣服, 他今日确实有事在身, 据昨日王彬与他所说,今日怕是有大人物要到石头城。

  他亲爹, 王导。

  王悦看了眼外头还不算太迟的日头,低头穿鞋,忽然,他坐直了, 回过身对着谢景道:“我今晚可能来不了了,王导今日会到石头城,他晚上兴许会找我。”

  “嗯。”

  “这几日该闹得也闹得差不多了,无论好不好收场,都该收场了, 我估计王导这趟是亲自过来劝我伯父收兵,若真是这样,皇帝再过不久便能回建康了。”

  “嗯。”

  “这两日便要回去了,那你此刻过来做什么?”王悦凑近了谢景,“这不是多跑一趟吗?”

  谢景没说什么,目光静静地落在王悦的脸上,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王悦忽然笑了下,“是不是傻?”

  谢景终于轻点了下头,“嗯。”

  王悦一下子没忍不住,笑过之后,他深深地望着谢景,“我就当你是来接我回家了,这鬼地方我真是一日都不想待了。”

  谢景抬手捞住了抱上来的王悦,他摸着王悦的头发,忽然轻轻笑了下。

  王悦出门的时候,特意嘱咐了门口的侍卫,闲杂人等不许进去。那侍卫点点头,忙应下了。

  吩咐完毕后,王悦这才往王敦的住所中走,若是王导路上没出差池,他此刻应该到了,果然,王悦在太守府前头看见了手插着袖的王有容。

  “王导到了?”

  王有容点点头,“到了不久,正在和大将军在里头议事。”

  王悦听完抬腿就要往里头走,忽然胳膊给王有容抓住了,他回头看去,“怎么了?”

  “王含也在里头。”王有容压低了声音,“就上回东城门那事。”

  “怎么?他还敢告状?王应滥杀无辜,我没要他命不错了!嫌自己活得不够长!”王悦抬腿便往里头走。

  王有容忙将人拉了回来,“世子!世子!别别别!别与他们一般见识!你冷静些。”

  “我去侧厅喝口茶,等王含那老匹夫走了,我再进去,你以为我干什么去?”

  王有容刷得换了张脸,“喝茶啊?行行行!世子我给你去沏!”

  “不用!”王悦拍了下他的肩,“对了,谢陈郡到了,上回他和我说了件事,他说他把你给伤了,我还没问过你,这怎么回事?”

  王有容明显顿了会儿。

  王悦忽然又打断了他的话,“行了!不用了,如果是误会,那说清楚便是了,你现在过去一趟,有什么话当面话说清楚,你和他别闹出什么隔夜仇来。”

  王有容欲言又止。

  王悦拍了下他的肩,跨过台阶往侧厅走,留在王有容一个人站在原地神情呆滞。

  误会?他与谢陈郡之间?

  世子你怕不是弄错了什么!

  在王有容发愣的空当,王悦已经进了侧厅,自己给自己泡了杯茶,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等了约莫半个多时辰吧,王悦终于听见下人来报,那位到处嚼他舌根的王含王大人走了。王悦这才拂袖起身,往王敦的临时书房走去。

  一进院子,他招手拦下了通报的人,自己步上台阶,刚要敲门,里头传来一道模糊的声音。

  “早就同你说了,当初便不该立司马睿,随便挑个年纪小的,那今天王家也不至于险些遭受灭门之灾。”

  那大咧咧毫不掩饰的声音分明是王敦的,王悦敲门的手忽然停在了空中,他四下看了眼,侍卫都在院外,他无声地走到了竹窗边,里头的声音稍微清晰了一些。

  “若是当年立了个年纪小的,别人只会说王家有窃国之心,王家断不能有今日的地位。”

  那声音不急不缓的,带着股读书人的温吞劲,王悦一下子就听出这是王导的声音,他下意识屏住了声息。

  里头传来王敦的一声嗤笑,“你总是想得太多了!怕这怕那的!”

  “这些事便到此为止。”

  王敦似乎沉思了会儿,开口道:“收兵也成,不过……”他顿住了声音。

  “有话不妨说来听听。”

  “皇帝病了,听说还吐了血,我以前听人说,人一旦吐血便活不久了,他百年之后,他的儿子还得当皇帝,当年你没有听我的话挑个年纪轻的,如今也不算晚。”

  “你想废太子?”

  “我是觉得他无才无德,不配坐这位置。”

  里头静默了片刻,“先收兵,此事回建康再议不迟。”

  一阵爽朗笑声传来,“王处仲,我掏心肺跟你说一句敞亮话,你可真得听我这一次!我这辈子全是为了王家!恶名臭名我都担了,你只管做你的江左管夷吾,这种事我来干就成!”

  王导忽然笑了下,良久才道:“何时收兵?”

  “随时都成,让我先喝完这盅酒。”

  王悦立在门口听了许久,只有一个念头在脑海中盘桓,果然王家能治住王敦的也就王导一个人了。

  要是搁其他人,王敦和你打打马虎眼,他压根不会放在眼里,而王导一来,这说让收兵便收兵了。果然一物降一物。

  听到里头说废太子,王悦并没有多担忧,他来之前探过王导的底,王导并不赞同废司马绍,有王导拦着,即便到了建康重新商议此事,也不怕出什么幺蛾子。

  王悦心里头有了底,缓缓地往后退,不声不响地离开了。

  他一走开,里头的两个人又开始说话了。

  王导问道:“走了?”

  “走了。”

  王导没再说话。

  王敦思索了一会儿,没忍住,“日头这么足,影子都打到窗户上了,脑袋大得锅盖似的,他真不知道?”

  王导端着杯子顿了下,“小时候没学好,长大了便成了这样。”

  王敦半晌才道:“你该多教教他。”他又道:“他小时候你就该严加管教。”

  王导顿了很久,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终究什么都没说。

  王敦受不了别人说话说一半,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你没有妻,你也没有儿子,说了你也不会明白。”

  “……”

  另一头,王悦打探到了不久便回收兵建康的消息,第一反应是派人回去通知司马绍让他提前做准备,又四下打点了一番,他忙得焦头烂额时倒没察觉出哪里异样,好不容易有了缓口气的工夫,他反应过来一件事。

  王有容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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