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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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老头一听,瞬间如同变了个人般,望向众人,明白了什么。

  “好好好。”老头儿抚须笑道,不再是一番老顽童模样,说,“这可多亏各位了,来来,里边请,大伙儿好好聊聊,孔鸿俊?我叫裘虬。”

  “裘虬。”鸿俊心想这名字好奇怪。

  “‘求求你了’的‘求求’。”老头儿又一本正经道。

  “别玩了!”裘永思简直服气了,说,“爷爷,给我留几分面子!”

  老头儿名唤“裘虬”,乃是裘永思的亲祖父,他旋即一整那身白色武服,倒是先朝李景珑行礼。

  李景珑有官职在身更是雅丹侯,裘虬虽年迈身为长辈,却是平民,以民见官之礼见过后,众人再以见长辈的方式逐一拜过,裘虬才吩咐人上茶。伏云山庄人不算多,管家、小厮、婢女却极有礼数,走路时俱不发出声响,端茶上水,连呼吸都屏着,更是轻手轻脚,绝不挡人视线。

  裘永思逐一介绍过同事们,裘虬分别点头寒暄数句,见莫日根就说:“哟,小狼崽子箭术了得,跑得也挺快罢。”

  莫日根:“……”

  “可惜他跑得没你快。”裘虬又朝陆许挤了挤眼睛,笑道。

  陆许哈哈笑了起来,裘虬说:“角啥时候能长全呀?”

  陆许本想着裘永思应当朝家里说过,唯独鸿俊注意到裘家祖父左眼中竟是带着一抹暗金色,兴许能窥见不一般的形态,说不定是他自己看出来的。

  “快了吧。”陆许答道。

  裘虬点点头,再看阿泰与阿史那琼、特兰朵时,又说:“琐罗亚斯德的门人,波斯小王子,咱们家永思的同伴个个都大有来头呐。”

  众人有些许尴尬,裘虬又朝鸿俊望来,事实上众人喝茶寒暄时,裘虬总时不时看鸿俊一眼,似在思考,李景珑也看出了这极细微的表情变化,眉头微微皱着。

  裘永思喝过茶后便道:“好了,爷爷,你去玩罢,客人我来陪。”

  裘虬说:“那咱们晚点儿见?”

  说着他便快步出门去,临走时仍回头看了鸿俊一眼。

  这一眼连鸿俊也感觉到了,李景珑朝鸿俊说:“你俩认识?”

  鸿俊一脸迷茫道:“不认识呀。”

  鸿俊确实没想起来自己来过伏云山庄。当夜裘永思先是安排众人歇下,又吩咐下去准备饭食,果然一到入夜,夕照山上便凉爽下来,山风阵阵,穿林而过,甚至还有些冷。驱魔司诸人在山庄内各自游玩,鸿俊用过饭后便与李景珑四处闲逛,到得夜渐深时,管家找到二人,说:“雅丹侯,仙尊有请。”

  “这就回来了?”李景珑心中一动,仿佛知道有此一请,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便让鸿俊先回房,他跟随管家径直往茶室去。

  裘虬正坐在茶室内饮茶,一头银发披散,侧旁两名婢女为这老头子捶着腿。李景珑到时,裘虬要起身来迎,李景珑忙先行了个礼,说:“仙尊非是红尘中人,不可折煞了小辈。”

  裘虬呵呵地笑,说:“方才我刚下山去,在画舫上找了老相好,衣服没脱便想起一件事儿,又匆匆地回来了。”

  李景珑在裘虬面前端坐下,老头子一指案上盛满茶的杯,示意他喝,李景珑便接了杯,只听裘虬又说:“永思这同僚,名唤孔鸿俊的,从前名字,是不是叫孔绸星?”

  李景珑:“……”

  第127章 平地惊雷

  鸿俊穿过长廊时,西湖上月光照进伏云山庄内, 夜风吹过, 显得这夏夜十分凉爽。

  他无意中看了一眼,发现裘永思正在房内盘膝而坐,将发光的粉末缓慢、小心地倒入一个琉璃瓶内。

  鸿俊一时好奇, 便蹬了木屐, 轻手轻脚地走进去, 在案前跪坐下。裘永思抬眼看了他一眼, 笑道:“帮我扶着这瓶。”

  鸿俊伸手去接,裘永思示意不要用手, 鸿俊便以五色神光散开, 固定住那琉璃瓶, 并小心地撑住裘永思手中的粉末。

  “这是什么?”

  “噎鸣的骨灰。”裘永思小声道,“明儿送回塔里去。”

  裘永思回到家后整个人也变得闲散、随意了许多, 打着赤膊, 露出上身壮硕肌肉。鸿俊平日里在驱魔司所见,大伙儿都是男人, 从不避嫌, 哪怕自己与李景珑,陆许与莫日根都在恋爱, 各人却都大剌剌的,时常套条薄薄的短衬裤,便大摇大摆地走来走去。

  但唯独不见裘永思打赤膊,天气热时, 鸿俊一回驱魔司便恨不得脱个精光。阿泰、阿史那琼乃是外族,更是肆无忌惮。但哪怕是最热的时候,裘永思也穿着一身单衣白裤。李景珑对此的解释是,读书人家里礼数周到,但凡有外人在,便习惯了穿着整齐,而来了伏云山庄,鸿俊才第一次见裘永思打赤膊。

  裘永思身材甚高大,较之李景珑还要壮实少许,看上去半点不像读书人,鸿俊无意眼角余光瞥见,突然“咦”了一声。

  裘永思神秘地笑了笑,说:“别告诉他们。”

  裘永思的肩背上,有着浅浅的斑纹,那是……龙鳞!

  骨灰全部汇入瓶中,裘永思将它封好,又取出一叠黄纸,拿了个小碟,鸿俊知道他要画符,便接过朱砂,替他调匀。

  “您见过他爹?”

  茶室内,李景珑有预感裘虬这老头子说不定会揭开当年的某个秘密。

  “何止见过?”裘虬突然现出疲惫模样,笑道,“他的爹娘,还在生不?”

  “故去了。”李景珑答道。

  “哦啊——”裘虬长叹一声,点头道,“也罢,也罢,想必……有些年头了,那孩子,知道自己爹娘的身份么?”

  李景珑突然想起,每每谈及鸿俊身世,所提到的俱是他爹孔宣,却很少提及他的母亲,只听杨贵妃说过,鸿俊母舅家,乃是弘农贾氏,母亲名唤贾毓泽。多年前因弘农一场瘟疫而人丁寥落。

  “他爹是孔雀大明王。”李景珑寻思片刻,而后答道,“他娘……是个凡人?”

  “凡人,又怎能孕育魔种呢?”裘虬意味深长地说道。

  这句话倏然令李景珑一震,似乎感觉到,裘虬今夜与自己的这番谈话,内里蕴含着不得了的信息。

  “凡人不能孕育天魔种么?”李景珑问,“请您赐教。”

  “妖有妖毒。”裘虬说,“与凡人行欢,一年半载即死,你,又见过多少凡人与妖族的后代?”

  李景珑瞬间想起那牡丹妖与书生,说:“可是……以药亦可解去妖毒,是不是?”

  裘虬问:“怎么解?你倒是教我?”

  李景珑将鸿俊所配,以战死尸鬼王毒素克制花妖毒性的整个过程朝裘虬解释过,裘虬恍然大悟,捋须道:“当真聪明,当真聪明,这小子像他爹,是个大夫。”

  “等等……”李景珑已经有些混乱了,这反而更证实了裘虬之言。他寻思片刻,说,“孔宣还在世时,与战死尸鬼王见面那次……鸿俊都已经出生了,按理说他没有使用他们的尸毒才是,也就是说……”

  孔宣始终没有为贾毓泽做任何的辟毒,但贾毓泽活下来了,还生了鸿俊?孕育天魔种并顺利生产的过程,李景珑尚不清楚其中有多少困难,但贾毓泽当真如他们所说,是个凡人?!

  “你见过瑶姬么?”裘虬又说,“她当真是十分美貌的,如今想来,那美貌当真是世间仅有,那孩子长得不像她,太可惜了。”

  李景珑更混乱了,说:“等等……瑶姬是……鸿俊的娘?可他娘不叫瑶姬,叫贾毓泽!”

  “贾毓泽。”裘虬点点头,说,“她投胎去了何处?”

  李景珑:“……”

  李景珑抬眼,望向裘虬,说:“您认识他娘?”

  “认得。”裘虬说,“一百三十五年前,她生下永思那天,正是我陪在她的身旁。”

  这话犹如一个惊天炸雷,在李景珑耳畔绽放,裘虬之言,已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他一时竟觉得这须发花白的老头子在开他的玩笑!

  “您……”李景珑眉头深锁道,“您今年多少岁?”

  “按你们人间的岁月,我已有一百八十余岁了。”裘虬答道,“但噎鸣仍在时,塔里时光与凡间时光,是不一样的。塔内一天,便是凡尘中的一年,老了!老了!”

  裘永思将黄纸分开,鸿俊趴在案前看他画符,裘永思左手提笔蘸朱砂,右手捧着本书,上头俱是歪歪曲曲的古文字。鸿俊便笑了起来。

  “笑什么?”裘永思一本正经道。

  “你还要翻书?”鸿俊说,“功课没做好。”

  裘永思答道:“懒得背了,小时候就不喜欢画符。”

  “画符谁教的?”鸿俊问。

  裘永思答道:“爷爷。”

  鸿俊心中一动,想到来了这许久,从未见过裘永思爹娘,以前也没听他提起过爹娘,这其中兴许有不少故事。鸿俊有些好奇,最终想想,推己及人,终究没有问出口,免得引他难过。

  “死了。”裘永思却仿佛猜到鸿俊所想,笑着答道。

  鸿俊点头,说:“节哀顺变。”

  裘永思开始画符,一撇,一捺,一个圈,扭扭扭……又道:“是不是还想问,爹娘怎么死的?”

  鸿俊说:“别想了。”

  “我连他们的面,都没见过呢。”裘永思说,“爷爷只说,我爹娘都是被人害死的。”

  “是谁呢?”鸿俊好奇地问。

  裘永思摇头,答道:“仇家也早已死了,被杀了。”

  鸿俊心想那你身上的鳞片是怎么来的?

  “猜对了。”裘永思仿佛又窥见了鸿俊的内心,笑着说,“我爹是条龙。”

  鸿俊:“!!!”

  裘永思画完一张,放在一旁,抬眼望鸿俊,又侧过身,说:“想摸摸看么?”

  “可以吗?”鸿俊十分好奇。

  裘永思笑着说:“别让长史撞见就成,不然得害我挨揍。”

  “还是算了。”鸿俊一手扶额,裘永思不说,鸿俊还没往这处想,夤夜两人独处,万一李景珑过来,看见自己在摸裘永思,估计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你看?”裘永思又说,“我这儿也有呢。”

  裘永思转过背脊,龙鳞的痕迹非常浅,在月光之下,却带着依稀反光,银白色明晰可见,从背脊一路延伸到腰间,被长裤挡住。

  鸿俊说:“你爹是条龙呀!”

  换了旁人,定十分惊讶,但鸿俊的爹是孔雀,养父又是凤凰,见裘永思有龙的血统,不过也只是“你好你好,原来你也有一半是妖怪”的程度而已。这么想想,算上苍狼白鹿,驱魔司里就快沦陷了,别待会儿阿泰与阿史那琼也是妖,最后剩李景珑才是正儿八经的人,那才是天意弄人。

  “骗你的。”裘永思笑道,“我爹不是龙,是龙还会被人杀吗?”

  鸿俊一想也是。

  “我娘生我的时候难产。”裘永思说,“爷爷就带着她进了镇龙塔去,恳求一条龙,助她顺利生下我,那龙便赐了她一口龙气,生下我来,身上便有这痕迹了。”

  “哦——”鸿俊点头,点评道,“不过身上有龙鳞,简直太帅了!”

  裘永思画了四张符,递给鸿俊,鸿俊便将它们摊开,裘永思说:“就喜欢和你闲聊,咱们家鸿俊见多识广,也不带大惊小怪的。”

  “见多识广”安不到鸿俊头上,从不大惊小怪倒是的。鸿俊注意力从来就不在他人是什么出身、什么来头、什么家世背景上。他看着手边晾干的符,问:“这些符是做什么用的?”

  裘永思答道:“布阵,进塔时,就与这瓶子放在一处。”

  “有啥效果?”鸿俊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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