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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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当他以为自家总是做些找死事情的疯公子这就要被凶魂厉鬼活活吞噬时,却见那一袭锦衣华服的身影悠悠然走进群魔乱舞中,竟然毫发无伤。

  周围怨魂完全没有叶九琊和陆红颜踏入时群起而攻之的景象,像是没看到似的,依然在街道小巷中漫无目的地飘荡着。即使陈微尘与它们照面也毫无所觉,仿佛穿过它们躯体的不是活人,而是一粒飘飘渺渺的尘埃,或一个同样飘飘荡荡的鬼魂。

  过了宽阔的通衢,转一个弯,陈微尘消失在与叶九琊所走不同的方向上——那身影无端有几分萧索落寞。

  温回眼睁睁看着公子消失在万鬼丛中,冥火堆里,犹如从阳间踏入黄泉。

  街道两旁高大房舍翘起飞檐,若在熙熙攘攘承平盛世,必是宏伟气派的景象。可此时天边最后一点残阳落尽,如殷红的血滴进漆黑的土,了无声息,街道便只剩黑影幢幢,冥火幽幽,狰狞诡异。

  越往城中,怨气越浓,鬼魂也不再是之前飘忽的浊气,过两条长街,到了城中百姓曾居住的街坊。

  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

  有人影动着,执念深重,凝成了实体,除却茫然无知的眼神、褴褛的衣衫、迟钝的步伐,与真人无异。

  年逾花甲的老者,在街角断壁残垣里站立,一手悬空,一只手不停转。

  似乎这里还是他盛世繁华里摆着的馄饨摊,夜里点着暖黄的风灯,背后桌凳上的客人边说话,边等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

  临街的房子里传来歌女凄哑的唱。

  唱的是“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道路中央的公子执着描金画扇,环佩叮当,夜风刮起衣袂与广袖。

  他面前走过一个灰白衣服的女子,脚步沉重,打一盏亮着幽幽磷光的灯笼。

  “公子,”那浑浊的眼忽然转向了陈微尘,口中低喃:“李郎,你见到李郎了吗?他久未曾归家了。”

  陈微尘便回她:“哪位李郎?”

  “我家的李郎,他长得高……”游魂闭了眼,声音迷茫:“穿着……黑衣服,还是红衣服……”

  “原来是李夫人。”陈微尘道。

  游魂欣喜地睁开眼:“是我,你认得我?我以为已经没人认得我。”

  “李夫人,我想问,上阳皇城里最大的一把火,是从哪里烧起?”

  “火,火……”游魂倒退了几步,声音嘶哑惊惧地抖着:“火,大火,天要烧起来了,好烫,李郎,李郎——”

  “夫人,别怕。”公子修长的手指抚了抚她的发丝,声音温和。

  那游魂一个愣怔。

  陈微尘拿出手掌大的镜花鉴来,递到她眼前:“李郎在这里。”

  游魂接过铜镜,呆望着,喃喃念:“李郎,我的李郎……”

  一行泪从她灰白的脸颊滑下,带走了眼珠中的迷茫,现出一丝清明来。

  “公子,”她看向陈微尘,语气凄怨,“你既知李郎已不在,我为亡魂怨鬼,为何要让我与这幻象短暂相会?”

  “我寻了百年,终于见李郎一面,却是梦幻泡影。你收回镜时,我与李郎便再生离死别一次——不是更苦更痛么?”

  “夫人,最苦不过相思,若能与他重逢一次,了却执念,再苦再痛,也是不怕的。”公子眼睫微垂,声音淡淡温柔。

  游魂抽泣一声:“最苦不过相思,是了,是了——奴家谢过公子。”

  她朝陈微尘盈盈一拜:“公子,火从南边来。”

  说罢,身影渐渐淡薄透明,执念已了,实体便失,化作一缕轻烟逝去,归于青冥高天,再无喜怒哀乐,贪痴嗔妄。

  镜花鉴当啷一声落地,在地上滚了几滚,发出沉闷声响,一下下叩在人心上。

  陈微尘向前几步,收起铜镜,向南面去了。

  亭台楼阁,鬼气森森。

  穿过一条巷子,忽听得一下一下敲击声。

  那声音空然明湛,带着无边静气,与整座鬼城格格不入。

  是慈悲声。

  陈微尘循声走去,看见一处高台,高台上坐着个白袍和尚,敲着木鱼。除却拿着梵锤敲击的右手,和尚身上其余地方皆是一动不动,有如泥胎石塑。

  似乎是听见了他的脚步声,和尚睁开眼来,缓缓起身:“施主。”

  约莫在中年,慈眉善目。

  陈微尘有一下没一下摇着画扇,语气像极了凡间纨绔子弟:“和尚,你在这待了多少年?”

  “一百三十五年,”和尚声音澄空,“纵我耗尽全力,亦无法超度此处怨魂,于是坐禅在此,魂不得出,我亦不出。”

  “如今可帮你的人就要来了,你助不助?”

  “自然是助的。”和尚一步步走下高塔,抖落灰尘,宝相庄严,“不知施主前来,又是为何事?”

  陈微尘继续向南走,答和尚道:“我来拿锦绣灰。”

  “施主身上已有宿世因果,滔天业障,若再取锦绣灰,便要万劫不复。”

  “偏有人要和我争这一个万劫不复,”陈微尘眼角一点笑意:“我只得早一步赶过去,先取了锦绣灰,替他担下因果。”

  第9章 外道

  寂静长街上,起初只闻得脚步声,若放空心神,便能听见遥遥传来鬼哭声,还有远处杀伐声,剑气破风声。

  陈微尘便问:“和尚,你听到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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