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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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回给他按着肩膀:“公子,方才我让谢琅给我测了慧根,竟然说我有什么灵犀心,可以拜入道家门下,还给了我一本《南华经》!”

  陈微尘十分妒忌:“……出去。”

  说罢,又改了主意:“算了,别出去,把那经书拿给我看。”

  “您也想修道?”

  “嗯,”陈微尘答了一声,“那叶九琊大概是有什么魔障,成日惦记着太上忘情不放。”

  “我偏不顺着他。”

  第5章 夜宿

  出月城,途径三四繁华地,而后渐至荒凉。

  楼阁倾倒,池台蒙尘,飞檐折泥中。

  待到过天险,出关隘,到了南朝属地外,更是荒野凄凄,百里无人。

  路边偶有瘦如柴的野狗,叼一块不知从哪里刨出的光秃秃白骨,在枯树根旁坐下,不知疲倦地咬着。

  再向北,有座荒城,格局阔大,可惜护城河早已干涸,火燎的痕迹涂黑了屋舍,路边有零星人骨。

  陈微尘放下手中南华经,看着马车窗外景象,对自家小厮卖弄学识道:“此处应是上锦城,皇朝极盛时,繁荣可与月城相较,可惜焚于战火。古人云,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妆——一年之后,公子我就要下黄泉与这些仁兄作伴了,到时皮囊一去,谁也不认得谁,极好,极好。”

  温回摆手,表示不想搭理他这些疯话,悄悄附到他耳边,换了话题:“公子,都说仙长斩妖除魔,替天行道。可咱们人间,战乱苦尤胜妖魔难,为何他们却不管不顾呢?”

  说着,还悄悄瞅了瞅专心致志逗猫的谢琅和正缓缓拭剑的叶九琊。

  陈微尘慢悠悠赞赏:“你问的也极好,没有白听十几年周先生说书。”

  他声音不大不小,在马车中荡着:“悲悯百姓,是圣人,不是仙人。他们仙人眼中无苍生,惟有天道,惟有长生……琅然候,你觉得这话如何?”

  谢琅看了看外面白骨与暮鸦,抚着怀中猫儿:“天地终无情。”

  陈微尘便继续道:“斩妖除魔是为气运,不插手人间事也是为气运。周先生最爱讲当年焱帝如何一剑挽天河,守住仙魔壁障,救天下苍生……可究其原因,还是出于自保,为使妖魔浊气好好待在该待的地方,不去污仙家的太清之气——可见他纵然是仙家帝君,放到人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仙道人间到底有别,”谢琅与他认真辩了起来:“我辈中人,参天地,求长生,是为了证道,怎能以凡人之理揣度?”

  两人便各自有理有据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了一番,陈微尘被拘在家时无事可做,平白看了不少读书人的怪论,又兼被誉为道家根底的《南华经》在手,对敌手有了充足了解,倒还占了上风。

  待最后一句落下,辩无可辩,谢琅将拂尘拢在怀里:“陈公子,除却慧根不提,我大概明白你为何不宜修仙了。”

  陈微尘也展了扇,只笑不语,继续看窗外。

  从上锦城向北,遗城更少,到夕日斜沉,暮色四合时,才到了一处有人的村落。

  炊烟袅袅散开,有女人的声音喊着自家的孩子归家,为这荒野上的黄昏缀了人间烟火气。

  陈微尘上前敲开一家门询问能否借宿,开门的汉子见到外人,一脸紧绷的戒备,挥了挥手,道:“北村头教书的那里,有空房。”

  于是被打发走,到了北头。

  “这乱世中还有人教书,实在是怪事。”陈微尘边嘀咕边走近了屋舍。

  穿过菜畦,透过漏风的窗子,看到一个面目温隽而衣着寒酸的书生,正给几个孩子讲“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谓义,由是而焉之谓道”云云。

  稀稀落落三四个面黄肌瘦的孩子待他讲完今日的圣贤书,一哄而散,拖着鼻涕奔向自家锅里乏善可陈的稀粥。

  书生叹口气,掩了手中卷,不期然与窗外的陈微尘打了个照面。

  他微微一愣,随即问:“这位公子,您是……”

  待知道了这前来借宿的几人是从南朝来,书生眼中升起一股憧憬来:“待到开春,我便去南国都求官,如今群狼环伺,正是朝廷需要我们这些读书人的时候。”

  陈微尘不言语。

  院子里应是厨房的一处也飘起炊烟来,有女子半推柴门,看见外客,一时间不知道该出还是该避。

  “阿书。”书生喊她过来,倒也不拘什么。

  “奇怪,”谢琅在陈微尘身旁小声道:“我妹子清圆自见到他就不太乖巧,我便看了看此人气运,极盛,却又带些血气。”

  饭桌上谈话间,得知了这书生名为庄白函,家中本来富足,年少时在城中书院进学,娶得先生女儿为妻,奈何遭逢战乱,流落至此。

  他面对一见便知不凡的几人,着实不卑不亢,谈吐气度过人,是胸有丘壑之辈。

  用过晚饭,便要收拾房间住宿——两间空房,微妙得很。陈微尘打发温回去与谢琅与猫一间,自己悠悠然去跟叶九琊共处一室。

  “刚与谢琅辩了仙凡有别,这下又遇见一心要做圣人的书生,实在是机缘巧合。”陈微尘颇为兴奋,也不管叶九琊理不理他:“只是南朝沉湎酒色,不思复兴,他去了,未免失望。”

  话音未落,剑鞘横过颈,带着冷冷寒气将他困于墙角方寸地。

  “陈微尘,”叶九琊念了他名字,眼中一片深寒:“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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