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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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是在意那一两条恶人的性命——换做是阿月被人重伤,他也会做同样的事。

  那他还在担心什么?阿月能开窍,他本该比谁都开心,不是吗?

  可寄无忧望着贤月锐刺般扎人的眼,心里却空空荡荡,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似乎有人在他心上悄悄剜去了一块血肉,他不痛不痒,却知道——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事,被他丢了。

  “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阿月吗?”

  寄无忧在回忆中艰难摸索,终于忆起一幕。

  上青峰顶,清风和煦,落英缤纷,楚九渊站于树下,执一柄剑,碎云贯日。

  再困难无比的剑招,都在少年手中娴熟绽放,一招一式,竟能令厌恶习剑的寄无忧看得入迷。

  少年注意到他的出现,蓦然回首,冲他青涩一笑。

  那分青涩,是寄无忧悄悄封存在心海之底的宝物。

  小少年眼睫簌地抬起,被鞭子抽打过不下千遍,依旧站得笔直的双腿此刻竟是动摇地想要后退。

  末了,他倾前身子,跪坐下来。

  小声,却清晰地一字一句说:“我是师父的阿月。”

  寄无忧眉宇微愣,浅笑地推了他僵硬的肩一把,“我也就说说,你怎么还认真起来了?”

  小少年跪坐反省,“我不该说那些话的。”

  “不是那些话的错。”寄无忧斜坐在墙边,揉着眼前微乱的头顶,“我知道你受了不少苦,作为还击,打也好,杀也好,其实也都是这些混账应得的。不如说,虽然手段比较狠……但我其实也看得痛快。”

  贤月身体不再那么僵硬了,踟蹰抬头,剥去锋芒的眼眸清澈无比。

  “那,师父为什么还生气?”

  “等以后回去了,不要再在人前做那些事了,如果因为保护我而暴露了血脉,他们会是什么态度,你也看到了。”寄无忧曲起指节,弹了弹他的眉心,“你做你的正人君子,有什么闲言碎语,我替你扛。”

  “可我不怕闲言碎语。”贤月的视线缓缓移至绽在他脚裸的伤口,“我怕你受伤。”

  寄无忧心下宽慰许多,揉着他的头顶问:“你来这儿多久了?十个月?”

  幻境一年,现实……恐怕一天都不到。

  自从离开地宫后,寄无忧意识到幻境里外时间并不对等,这才急匆匆地想去找不觉晓要回徒弟。

  “久一点。”贤月应声回答,凝思着,似乎在心里捏手指数数。“有十二年了吧。”

  “……十二年叫久一点?!”

  寄无忧听到这三字一下弹起腰,牵到伤口,抽痛钻心摄魂,疼得他只能乖乖缩了回去。

  十二年……岂不是从出生时起,阿月的神识便覆盖其上了?

  “嗯,不知道还有多久。”贤月对上他的眼,问:“师父来这里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一捆竹简?”

  寄无忧点头承认。

  “当时师父睡下了,我便去找她询问身世,才被送进了这里。”贤月沉下眼,匀速解释说:“仙姑说,我从前还有一个身份,她与我的父母有些交情,才替我储存了这些记忆。”

  寄无忧怔了怔。

  “所以你真的是他。”

  他虽是猜到了,但真的得到肯定的答案,悬石落地时,又是一种全然不同的感觉。

  “嗯。”贤月谈起这些事,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家常琐事,“师父不必担心,这天地山海也都不过幻境一隅,即便我死了,也不要紧的。”

  “……怎么就不要紧了?你在这里受的伤,哪一处不是疼在你自己身上的?”

  寄无忧气他又这样不把自己当回事,怒火冲冲地道:“不觉晓说不定正在某处看我们受苦呢,既然她认识你的父母,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你,贤月是谁,而他又出了什么事呢?”

  “起初,我也那么想的。”贤月低眉讪笑,心里掠过无数过去的画面,“但来了以后我才知道,有些事,不是三言两语,便能说得清的,”

  他所独自面对的孤独,排挤,以及一切残忍又单纯的恶意,像一片钝了刃口的刀片,年年月月日日地勾勒雕琢,终于断筋挫骨,将冷漠刻进了他的灵魂之中。

  “我不是不想抵抗,只是……我想知道从前的我究竟遭遇了什么,才会失去记忆,成为师父所认识的‘楚九渊’的。”

  寄无忧见他神色凝重,弯眉无声一叹,担心他一蹶不振,又微笑移话道:“可那捆竹简我之前才在屋里见过,难道阿月那时是在骗我?”

  “那也是师父先说谎的。”贤月努起嘴,“我等了快十三年,可师父一来就凶我。”

  他这会儿不是楚九渊那副成年的修长身材,而是矮他一截,不过才十二岁的少年贤月。

  因此贤月用着这张脸,和这具满是伤痕的残破身子,一低下头揉起眼泪,整个人便显得小小只的,委屈又可怜。

  “是师父不好。”寄无忧不禁搂起他,揉着他的脑袋哄:“哭也没事的,还有没有哪里难受?”

  小孩子嘛,有点小情绪,正常。

  换做从前,寄无忧最烦小孩子在自己面前哭闹,可一想到这具身子里装的是阿月,他怎么都讨厌不起来,见他小声哭泣,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一块儿疼。

  贤月揉着眼,鼻子抽了抽:“眼睛疼。”

  “给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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