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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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还会等他吗?”天枢去问,却不知是问人还是问己。

  “不等了,”女子一笑,“太苦了,记一辈子就够了。若有来生,还是不见的好。”

  只因与君阴阳相隔,已是二十又一年。

  “客官慢走。”翠娘笑着与他告别,“有空常来。”

  天枢未应,只是步入月夜中。

  他本想看看久违人间,终还是承认,自己此行意在皇宫。天枢隐了身形入了未央宫,殿中纱幔层层笼着,灯火昏暗,透出浓浓的药味。

  天枢坐在床侧,敛目去看,他已经老了。

  怎么不会老呢,萧琅已经五十岁了,鬓发斑白,皱纹深重,可为何他一看,仍觉得是少年模样。天枢心中酸软,却踉踉跄跄含着悲意。

  他和萧琅是如何相遇的呢?天枢撑着额头想道,不过也是因为青龙和凤凰。那情丝引本是天枢自己求的,却又阴差阳错地系到了二人身上。有因有果,纵他在凡间轮转,终究在此世要还这段因缘。

  天枢洗去前尘,托生于北疆,母亲不欲要他,在六岁那年将他放在青寂山脚下,任他自生自灭。山中精怪良善,便将他带回了山上。而他长大了,便在此处落了窝,替自己取了一个名字叫寂山,也是他后来的法号。

  寂山未能见海棠化形,便被瑶光诓下了山,彼时不过十三岁的小小少年郎,想去下山看看凡间,谁知这一去,竟是许久未归。

  他一路地走,一路地看,饿了便摘野果,渴了便喝露水,许是运气好,总会有吃的。寂山以为会顺风顺水,却在路上遇上了一波马匪,彼时他被扔进泥污里,马刀抵在脖颈,还以为自己要死了,却听得一声刀戈响。

  这是他在此世第一次见到萧琅。

  春临逐露,寒梅解意。眉目俊秀的少年披着云貂立于马车上,周遭侍卫均成其陪衬。他的脸上有着不可一世的傲气,单单是眼神一睨,便是尊贵不凡。

  少年郎说:“何方宵小,竟敢挡着爷的路?”

  寂山心中一震,恍若隔世的熟悉感泛上,惹得他心痛,而那一段未能与海棠花妖牵上的姻缘兜兜转转却绕到了萧琅的身上。

  后来他被少年带回了府中,做了贴身侍卫。

  少年郎易生旁的心思,二人日日相处,便生出情欲,生出心爱,也生出欢喜。萧琅带他看过上京花,饮过浮春酒,去到过山峦威严,也观过大江大浪。

  他们俩是有过好时光的,只不过。

  只不过宿命可笑。

  萧琅是天潢贵胄,生来是要当帝王的命,而帝王,最不能爱的便是男人。

  老皇帝派人寻他压着御书房前跪了一夜,那日是盛夏,蝉鸣声动,不见月色。而寂山只想着萧琅离了他,夜晚会不会睡不着。

  他被人送入京郊废寺,三千青丝尽落,武僧看护。他见不了萧琅,而萧琅亦不知他去了哪里,不是没有逃过,只是每一次都被捉了回来。

  他在青灯古佛旁每日每夜思念他的一点情痴。

  道是本欲红尘渡,谁想却度红尘。

  转机是山脚村妇抱着久病不得医的孩童来山上求佛祖慈悲,救一救他孩儿。寂山心软,他自幼知晓自己与旁的孩童不同,能见精怪妖魔,他驱走了欲寻身重活的水鬼,于是孩子好转,醒来唤村妇娘亲。如此废寺上有神僧的传闻传的越来越远,上山求愿的人愈发得多,最后还惊动了宫中。

  皇帝也曾夜半入寺,寂山淡淡瞧着威严的皇帝对他颇为恭敬,不觉好笑,他只觉自己一普通凡人,哪里能得如此尊待。

  寂山并非无恨,他有心爱人,不欲当这万人敬仰的大师,也想趁着无人束缚,去寻萧琅。只是某日夜半惊醒,他忽然明了,少年他是未来帝王,自己被称高僧,只一声名二字便将他二人束缚。寂山他,已被看不见的牢笼囚禁,是身不由己。

  如此想明,便是愈发沉默,面容淡淡,更似百姓口中的神仙面貌。

  废寺重修,香火丰盛,而萧琅终于找到了他。

  他高了许多,不过三年未见,身形渐长,便是上京闺秀口中的无瑕美玉,风流无双。

  萧琅睁着一双泪眼问他,“你可是讨厌我?所以才躲到这里当个劳什子的和尚?”那滴泪从眼角落下,惹得寂山心潮涌动,却只能冷冷淡淡说一句。

  “萧施主,别来无恙。”

  萧琅负气离去,而天枢便是几日无眠。

  后来寂山得天道指引,欲回青寂山,彼时他穿着僧衣骑马欲往边疆去,却被自己日思夜想的人拦了下来。

  萧琅对他说:“我已经知道了事情经过。”而后偏头一笑,“寂山,和尚也可以还俗。”

  “你此去甚远,就想一想以后,我等着你。”

  一句我等着你,便似天雷乍响。良久,寂山含笑应了一声。

  他欲抱心间挚爱,共许一生,只是阴差阳错,恢复了记忆。

  他从不是寂山,而是天上的天枢帝君。

  萧琅亦不是人间帝王,而是佛子转世。

  寂山不是寂山,萧琅不是萧琅。命运纠葛,万般命数,天枢他不过是佛子求证本心的一道难关。

  万年前法境初见,见尊者敛目看金莲。心意一动,便是痴念。千年同度,天枢未修佛心,可情执愈发难解。

  他跪于尊者身前求问,“佛爱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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