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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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像龙神许诺过的那样,岁月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他依然身强力壮、踟蹰满志,这令他的追随者视为神迹,坚信他就是这场乱世最后的终结者。

  当容虔重新登上祭坛的废墟时,在灰烬里,他找到了自己幼年时佩戴着的龙珠,龙神将它藏在这里三十年余年,却从没有说起过。

  容虔在此枯坐了整整一个月,等待慢慢变成了怀恋。

  他不愿意承认,但是龙神已经永远地离开了这个无信的世界。

  他来迟了。

  他的第三个愿望永远地遗落在了他们阔别的十年间,但依然留在他身上的,是龙神亲自赐下的龙裔身份。那是善龙神巴哈姆特的长子,苍龙神唯一留存于世的血脉,或许也是世间最高贵的血统。

  容虔的前三十年人生,都是他漫长的幼年期。

  一直是龙神庇护着他、指引着他渡过。

  直到这一刻,他的幼年期终于结束在无声的离别里。

  一百六十年过去,容虔得到了指挥军队、行使权力、支配他人的能力、知识与智慧,也因此得到了与之匹配的痛苦和孤独。

  他建立了一个国家,他将之命名为银河帝国。这或许是因为在他整个幼年期中,所见过最美的景象,就是那天夜里在苍龙神的祭坛上仰望到的星空。

  这之后他进入了人生的巅峰时期,他纵横捭阖,睥睨四方,将整个仙后星群收入囊中,很快又在其后四百年的军事扩张生涯里,将版图扩张到了整个人马臂,最后开始反攻虫族的领域,令不可一世的星灵人低头主动向他们寻求合作。

  他的人生一共行进了八百余年,是银河帝国整个历史上在位时间最久的皇帝,也是履历最光辉灿烂的皇帝。

  在他的皇帝生涯后期,他终于也找到了一个类似于涅槃的方法。他把自己幼年期的所有记忆藏在了那颗龙珠里,将它抛入宇宙,任由它在无边寂寞中流浪。

  他最后如愿以偿地忘记了自己曾经有过一个家庭,也忘记了自己最孱弱无助的那段时期,或许也忘记了那位离开了他的龙神——也许这就是他对龙神的报复。

  但他记得自己的名字是容虔。

  他定下了从此六千余年里银河帝国信仰的方针,以一己之力近乎扭转了当时人类社会已经扭曲的自卑感和仇恨心,让他们重新开始审视龙魂帝国辉煌无比的古老文明,进而重新开始憧憬和崇拜龙神,进而拥戴着帝国皇室——苍龙神这支族裔。

  进而也为早已离世的龙神,带去了无尽的、永恒的信仰和思念。

  第38章 梦醒

  容幽醒过来时, 有一瞬间的迷茫。

  这是银河历第6191年, 距离银河帝国的建立已经足足六千多年过去了,第一任皇帝容虔早已化为一抔星尘,如他遗愿所写,静静停留在偌大一座棺木当中,永恒地在宇宙中漂泊。

  皇室历经了三十多代皇帝, 到如今在位的, 按照明亲王所说是一位黑龙, 叫做容玄。

  容幽一手盖着双眼, 在黑暗中试图回忆起自己这个漫长的梦境, 但他除了当年那个孩子与龙神的对话之外,竟记不得多少内容了。

  须臾,有人唤道:“容先生。”

  容幽抬手道:“退下,让朕独自坐会儿。”

  来人却没有听明白, 只是被突如其来的龙威所震慑,片刻后低头退了出去。

  容幽也愣住了, 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

  过了一会儿, 来了一位顾问,是容幽曾经见过的。他对容幽很恭敬, 说:“容先生,您醒了,殿下有一件东西,在两天前就吩咐要交给您了。”

  容幽的思维慢慢回复了过来,他想起来, 在龙珠把自己代入梦境之前,他原本和谛明在说话的。

  谛明在哪里?

  容幽问了出来。

  顾问说:“殿下现在不见客。”

  容幽手扶着床沿坐了起来,站起身寻找自己的衣物,一边说:“我不是客,跟他说我现在过去见他。”

  接着,顾问恭谨地重复道:“容幽先生,殿下现在不见客,当然也包括您在内。”

  容幽这一次真的吃惊了,抬头看着他问:“殿下怎么了?御医还有进行会诊吗?我到底睡了多久,发生了什么?”

  “您睡了三天三夜。”顾问说,“殿下第二天就闭门谢客,也拒绝任何人打扰了。请恕我不能告知您他的情况。另外,由于霜楼将军正在重伤急救,你的顾问职务也已经由殿下解除了,您现在是自由身,可以随时选择离开。”

  顾问走后,容幽打开谛明给他的东西,里面是一片龙鳞。

  这片龙鳞比容幽平生所见所有资料里的龙鳞都要华美,它是青色的,流光溢彩,仿佛被光辉映照出一圈金边。

  它被特殊处理过,没留下任何痕迹或气息,应该是专门用作装饰或礼品的古董。

  容幽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正如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那颗龙珠明明属于容虔,为什么谛明会说“你就是这颗龙珠的主人”?而在容幽昏睡三天之后,谛明为什么拒绝见任何人,一直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甚至在夜里,青先生也没有再出现。

  容幽想不通,但他相信谛明,谛明最后一定会为他解释。

  他们经历过很多事,彼此也有过隐瞒,但没有事情是不能跨过的。

  因为他是青先生啊……

  明亲王闭门谢客持续了整整半个月,依然没有再度露面的迹象。

  在这期间,容幽从耐心等待,变成了急躁,又变成了低沉和忧虑。他无心功课,每天都记得去询问明亲王的情况,但每每都被拦在门外,唯一能知道的是:御医并没有被紧急召集过,明亲王殿下只是不见任何外人地闭关了。

  这期间,霜楼将军终于伤情稳定,离开了重症监护室。容幽去看过他。

  霜楼依然很冷,醒来后问了秋辰的处置,知道秋辰已经被执行死刑之后,便没有再提起秋辰一个字。之后他去也求见明亲王——

  容幽以为谛明谁也不见,但是,谛明见了霜楼。

  却依然不肯见容幽。

  他们在里面谈了大约只有半个小时,霜楼出来时褪下了外套,单膝跪在容幽面前,说:“容幽,殿下将我赠与你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主人。”

  容幽深吸了一口气,低头看着霜楼的眼睛……

  它们是死的。

  以霜楼对明亲王的忠诚程度,他能毫不迟疑地接受他的任何命令,却不可能真的无动于衷。一定是谛明说了很绝情的话,或者是绝对的命令,逼迫霜楼接受这个结果。

  容幽说:“我要见殿下。霜楼将军,你先起来,这件事还待商榷!”

  “殿下的决定是不会收回的。”霜楼说,“殿下也说,他不会见你,望你自行珍重。”

  容幽直视着他,蓦然道:“‘自行珍重’……是什么意思?”

  明亲王的意思,已经再清楚不过。

  容幽却难以接受这样突如其来的分手,站在谛明门外,执著地想要一个理由。

  “容幽,殿下是在情报人员回来之后就闭关的,”霜楼想了很久,告诉他说,“我只能猜想,你们之间,也许有血缘关系……”

  “血缘关系……又是什么意思?”容幽怔了一会儿,忽然说,“这不可能,就算真的是这样,他也一定会告诉我,他根本没有理由瞒着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不信他连一句话都没有!”

  但是,从这一天开始,明亲王再没有出现过。

  ……

  半个月后,s169星系驯龙师资格考试正式结束了全部流程。

  参与考试的一共三百余人,最后被授予驯龙师资格证的一共15人,容幽位列第11名。

  以他过去的成绩,原本应该稳居第一,被特别给与直接参加明年的高级考核的资格。这一次让很多人深感惋惜,认为是他因病所以发挥不佳。

  容幽的师兄师姐们都知道,他半个月前病了一场,据说病情非常严重,足足有一周多不能下床见人。

  不过,容幽毕竟是容幽,再艰难的情况他也能独自撑过来。

  驯龙师资格考试上,他带病前来,在第一门科目缺席半小时的情况下奋笔疾书,一口气回到了排名前列。

  当时他还在考生当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因为他进门时刚好30分钟,而考试规则是:正式开始后30分钟,不允许任何人进场。

  但考官极为恭敬地请他进来了。

  容幽却全程没有说话,他幽冷的气质令人感到难以直视。即便是在病中,他的一双眼睛似乎却显得更亮了,几乎像是寒夜里的星火。

  考试过后,容幽上了一辆车,他的司机为他关上门时,一位考官额上甚至渗出了冷汗,低头向司机问好。

  司机却同样气质极冷,完全无动于衷地上车走了。

  在这个时候,距离庞文少校叛逃事件已经过去了足足一个月,在民间引起极大反向的这则新闻终于渐渐平息。

  军事法庭上,庞文数罪并罚,以一种超乎人们想象的速度进入了结案阶段。

  但是,庞文的手下多数是军队,他们对庞文极为忠诚,认定他是为了养兵才会贩卖旧军火,认为他罪不至死,之所以军事法庭会这样判决……理由是上头有人施压。他们说,这个施压的人在帝国只手遮天,以至于连名字都不会在新闻中出现——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明眼人都已经知道他们暗指的是什么人了。

  但明亲王始终没有出现,就像他刚来时的那样,白龙鱼服。知情人不敢道出他的身份,不知情的人则连靠近他一公里的范围内也做不到。

  容幽想不到自己终于也会变成后者。

  他们在社会阶级上的差异,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一目了然过。

  没有了明亲王的许可,他甚至连见上一面都是奢求。

  谛明只让霜楼转述了一句话,然后送了他一片龙鳞,就此在他生命中消声觅迹。

  简直就像那时龙神留下一颗龙珠,就此离开了容虔的生命。

  容幽曾经无论如何也放不下的青先生,就这样轻轻将他给放下了。

  支撑着容幽继续走下来的,是他的自尊心。他发誓不会再像曾经那样依赖任何一个人,然后将谛明给他的所有东西都压在箱子底,和白瀚仅剩的遗物一起封存了起来。

  有一次,庞文军队中残余的心腹逃亡出来,在容幽的路上伏击了他,妄图让明亲王也感受到失去重要之人的痛苦。

  当时霜楼也在,配合容幽日益精进的精神力控制手段,快速地将这些人压制。

  没想到他们在自己身上绑了炸药,企图和容幽同归于尽。

  容幽眉头一皱,精神力陡然突破第一阀值,但就在这一刻他忽然感觉到了另一股精神力——它是那么的熟悉,隐隐约约地笼罩着这片街道,关切着事情的发展。

  容幽的精神力瞬间铺展而出,如洪荒巨兽出笼,将敌人活生生顶出二十米远,按压在不远处的墙面上。

  但他没有继续解决敌人,反而转过头,看向空旷的街道,说:“我知道你在这里,谛明,出来见我。”

  风声呼啸,从街道的这一头奔行向那一头,只剩下寂寥。

  霜楼走过来说:“容幽,我们回去吧。”

  容幽看了他一眼,却并不回答,反而纵身一跃,站在高处茫然四望。

  容幽说:“你出来对我解释。不管这一次你说什么,我都可以相信你。你就算是再一次骗我,我也可以以后算账。”

  无人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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