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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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主为人持重惯了,师傅莫要怪他。”蓝衣女弟子笑着劝道。

  “我哪里舍得怪他,”粉衣女子幽幽低叹,“只是他不知道心疼自己,我却……”

  “不如,我们想个别的法子。”蓝衣女弟子嘻嘻一笑,咕噜转着眼睛。

  “什么法子?”粉衣女子忙问。

  蓝衣弟子道:“门主不穿这衣裳无非是有别的衣裳可换,若是……那些衣裳都坏了呢?”

  “你是说……”粉衣女子犹豫,“可是以门主的修为,我们一出手岂能瞒得住他?”

  “哪里需要我们自己来,”女弟子摇了摇师傅的手,“门主身边不是有好帮手么。”

  “青……”粉衣女子小声念了一个名字,嘉赐没有听清,“他如何愿意?”

  “为何不愿,我们又不是要害门主,我们也是为他好,大不了给那小厮些好处就是了,谁都不让知道。”

  这个提议显然让粉衣女子颇为心动,她正暗自思量,忽然眸光一闪,直直朝着园角的大桂树望去,冷声喝道:“谁在那里,给我滚出来!”

  嗓音中哪儿还有方才的害羞带怯,只余阴鸷。

  第七章

  嘉赐听见对方呼喝,就知藏身处暴露了,然而不等他自己现身,一阵大力挟着香风直接将他拖了出去。

  “哪里来的贼子?敢到我木部放肆!”女子尖声问道。

  嘉赐重重地摔在了一处石阶上,竟还有闲余感叹:原来他已是走到木部了。

  对方见他不语,一甩袖摆,直接给了他一巴掌,噼啪一声,打得嘉赐的脸歪到了一边,嘴角豁开了一个大口子。

  “我……我不是故意的,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嘉赐愣了一下后,连忙捂着脸讨饶起来,“我只是迷路了,寻不到回去的地方……”

  “说,你是什么人!?”

  那蓝衣女弟子却不听他软话,又举起手来要打他,却被身边的粉衣人阻了。

  那粉衣人盯过来片刻,说了句:“凡人。”

  前一阵有无名小卒上门闹事的笑话已然在门中传开,他们也都知晓门主因此收留了两位遭难的凡人,此刻一见常嘉赐就明白了他的身份。

  “原来是他,倒是能瞎转悠,”女弟子眯起眼,转而看向手边人,担心道,“师傅,我们刚才说的话,不会被他……”

  粉衣女子眉头一蹙,声调倒还是悠然的。

  “我们说了什么?不过是门内一些琐事而已,谁敢乱嚼舌根?”她垂下眼轻蔑的看着地上的嘉赐,“而你,门主一片好心,我也不想折了他的善意,但是你既来了我青鹤门,自然要守规矩,不然,人人恣意妄为,岂不乱套。”

  她一边说,那女弟子便会意上前,走到嘉赐身边蹲下,抬手从头上拔下了一根细细长长的银针。

  “莫怕,不怎么疼的,不过是给你一些小惩戒而已,顺便再洗一洗你那糊涂的小脑袋,这样你一觉睡醒,不该记得的就都会忘了,放心,我手法利落,对门内不少犯了错的弟子都用过,不过还是第一回 对凡人用这个,轻重怕是有些摸不清,若重了些,害你睡上个十年八年,还请多担待了。”

  什么?睡觉?还十年八年?

  嘉赐没想到不过听了她们几句墙角就要被下如此毒手,惊恐着要挣扎,鼻尖的香风却越发炽盛起来,闻得他浑身虚软,四肢都动弹不得。眼瞧着对方那针尖抵上了自己的太阳穴,下一刻就要狠狠扎下,嘉赐不禁暗暗握紧了拳头。

  他都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却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斜斜飞来一道绿光,打落了女弟子的手,和她手中的那根银针!

  “谁?!”站着的粉衣女子见之蓦然扬声道。

  嘉赐余光瞄到那抹绿色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的暗器,谁知定睛一看,飘飘荡荡摔落面前的却是一片豁口树叶。耳边又是道幽风吹过,嘉赐回头望去,见墙角边站了一位男子,长长的灰袍被他随意扎起一截,脚下布鞋一只好好穿着,一只还是耷拉着的,长发披散,一身的落拓气。

  察觉到几人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男子上前一步,勾唇浅笑,笑容衬着下颚一圈青色胡渣更显得不羁散漫。

  “蘼芜长老有礼了,”男子拱了拱双手竟朝着两位女子的方向拜了一拜,可这礼行得过大,反而更显讥讽。

  果然,那粉衣女子,也就是木部的蘼芜长老脸色冷肃了下来:“这么晚了,未穷长老在此何故?”

  原来又是一个长老……嘉赐瞪着那忽然冒出来的男子暗忖,不敢松气,不知对方的出现于自己是福是祸。

  叫做未穷的落拓男子掀了掀乱七八糟的头发摇头晃脑道:“这不是看今晚月色正好,睡不着,出来赏赏么,走着走着,就到了您这儿,只能怪蘼芜长老的园子太美,让我情不自禁身不由己。”

  他言辞轻佻,听得蘼芜大皱起眉:“那未穷长老还真是好雅兴了。”

  “哪里哪里,还比不上蘼芜长老,有心有情……”未穷说着打了个呵欠,眸光却掠过对方手中簇新的青色长衫,眼中带笑。

  蘼芜一见,立时将手背到身后,面露羞愤:“我不过是抓到了一个不守规矩的小贼,正在盘问而已。”

  “小贼?”未穷眉毛高挑,兴味非常地转了一大圈后才看向了趴伏在地的嘉赐,“蘼芜长老是说他吗?一个小凡人?”

  不等蘼芜把那套人人要守规矩的说辞又搬出来,未穷提着嘉赐的后领把人拽起,虎着脸骂道。

  “你这小凡人还真不识好歹,我们门主虽事务繁重,但记性可比你我都好多了,你以为他丢你在那儿你就可以胡来?若是过几日想起来却寻不到你人,或是见你有个三长两短,问罪起来,你要水部长老怎么对他交代?你这是害死自己不够,还要害死旁人呐?果然没见识又不懂事。蘼芜长老,你说对不对?”未穷边问边曲起手指在嘉赐脑门上当当当敲了三下。

  敲得嘉赐疼得脸都皱起来了,也敲得一边木部二人青了一张丽容。傻子都知道未穷这话就是说给她们听得,刚才那情景若只有师徒二人知道,蘼芜自然有法子能瞒过东青鹤去,可现在被未穷撞破了,事情就没那么好办了。

  最后,蘼芜先回过神来,整了整复杂的面色硬声道:“此刻天色已晚,我想起还有些事务未处理,这园子该好好整顿整顿了,免得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能进来。未穷长老请自便吧,缃苔,我们走。”

  那名为缃苔的女弟子狠狠瞪了一眼嘉赐后,不得已随着师傅摔袖离开。

  直到瞧不见二人身影了,嘉赐这才暗暗出了胸口一丝浊气,真是好险。又听一旁传来哼笑,嘉赐抬头,对上那男人一双促狭打量的眼。

  嘉赐缩了缩肩膀,虽觉尴尬,但还是感谢了对方的相救。

  未穷也不客套,颔首:“吃到苦头了吧,看你下回还乱跑不。”

  明明是责备的语气,其内却莫名夹杂了一丝温软和亲昵,听得嘉赐一头雾水,心说,我和这位长老认识吗?

  不过不等他细思清楚,就觉双脚一空,整个人被对方拎了起来,三两下纵跃,眼前景色就又回到了水部的那处小草屋前。

  未穷将人放回地上后,又目不转睛地盯着嘉赐脸上的伤看了一会儿,神情闪烁,嘴唇开合,似嗫嚅了一个名字,但是轻得嘉赐根本捕捉不到。接着未穷从怀里抽出了一瓶东西向他丢去,然后一个旋身离开了此地。

  嘉赐面对着又回复成一片寂静的周围,低头看了看手里泛着药香的瓷瓶,觉得这个晚上过得又惊险又莫名其妙。

  不过也不算全无收获,至少……他知道片石居不在那个方位了。

  ********

  院里的梨树开花了,自窗栏边望去,满目葱白,小小的一碗一碗,若晚春白雪,芳颤枝头,微风拂过,一簇簇捧落于清澈塘间,染得水花都有了香气。

  一个小男孩儿伏在案边,嗅着窗外馥郁,忍不住自宣纸间抬起头来,可怜道:“先生,我想去赏花……”

  对座椅内的少年翻过手中一页书,并未抬眼,淡淡道:“你抄完这长赋,我便带你去。”

  “可是,再过一两个时辰日头下了山,就看不清东西了,爹娘也要唤我用晚食,”小孩儿不依,搁下笔墨叫嚷不迭,“要不你给我摘一枝梨花放在案头,我看看就好,看看就好,姐姐床头也有一枝呢,是我爹摘的,我也想要,先生先生先生……”

  “好了,”少年被他缠得无奈,只得合上书站起了身,“你且写着,我去去就回。”

  “哎,好咧,我在这儿等你,你可要记得回来呐……”小孩儿对上那飘然远去的身影热烈应着。

  只是,其后的时间,小孩儿等啊等等啊等,等得抄完了长赋,等得日落西沉,等得笔墨干涸开叉,等得香气被夜色浸没,却依然不见去人踪迹。

  小孩儿心内惘然,终于受不得推门寻去,外头早已更深人静,不见月色,不见星辰,只尽头一点幽幽白光,忽明忽暗。小孩儿边走边奇怪为何爹娘没有来唤自己,又奇怪先生怎么都一去不复返了,直到来到白光处,一股腥燥味猛然扑面袭来。

  小孩儿定睛再看,却见眼前哪里还是白日那群芳美景,枝芽间虽澄白依旧,挂得却已不是缤纷梨花,而是一小丛一小丛的枯骨,纠缠团绕,张牙舞爪。

  哗啦一声,脚边塘中翻出淅沥水花,洒落小孩儿新制的虎面布鞋上,晕出几滴黏腻猩红,曾一望见底的清澈塘水,此刻竟也变成了混沌血池。

  “不……不……爹,娘……你们在哪里?”小孩儿自然被这一切吓得惊惧不已,不由骇然大叫道,“先生……先生……姐姐……怎么会这样……你们在哪儿?不要,不要留我一个人,不要!!!!!!”

  嘉赐……

  嘉赐……

  “嘉赐?!!”

  一个激灵,常嘉赐猛然睁眼,对上了一双关心的大眼。

  鱼邈看着满脸苍白的人,问:“嘉赐,你叫得好大声啊,你做噩梦啦?”

  第八章

  鱼邈问:“嘉赐,你做噩梦啦?”

  常嘉赐愣了一下,连忙抹了把脸道:“是啊,我梦见活计没有做完,被赶出门派了。”

  鱼邈一听,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可是笑着笑着又苦下了脸。

  “不会的,最多就是和我一样被骂几句而已,有门主护着你呢,没人敢赶你走。”

  “是吗?可我觉得门主已经把我们忘了……”嘉赐已是彻底醒了,表情却有些懒怠,“你说,会不会等他冷不丁想起来的那天,我和哥哥已经不小心在这儿累死了?”

  “你不要胡思乱想,要不,我哪天替你找人问问吧,只是,我也只能问师兄,他们要是不知道,我也没法子了,”鱼邈叹气,又似想起什么,用力将嘉赐拉了起来,“对了对了,你怎么浇完水没回去反倒在灵田里睡着了?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你知不知有多危险!”

  “怎么了?”嘉赐却一脸无辜,“青鹤门里晚上难道也有妖怪?”

  “不是,是这些灵草有毒!”

  “什么?”嘉赐吃惊,“有毒你们还吃?”

  “当然不会,是你躺的这块地种了一种叫无条的草,它白日见了光摘下便是补气补元的,夜晚见了月亮,不小心吃了那就要肠穿肚烂的!”

  “啊!?”嘉赐一听,回头瞄了眼那堆细细长长的东西,立时原地跳起,三两步就随着鱼邈跑离了这里。

  直到顺风飘都吹不到那草味了,嘉赐和鱼邈才堪堪停步。

  “我只是忙活得太累,才不小心在田里睡着了,”嘉赐抱歉地看着鱼邈,却发现他的嘴角和下巴隐隐有两块青紫,“啊呀,你的脸怎么了?”

  鱼邈一呆,急忙撇头,似乎想把脑袋藏起来:“没、没有,就是,练功的时候摔到了。”

  常嘉赐想起昨儿晚上出溜的时候在那高台上瞧见对方被欺负的情景,没有拆穿,只道:“看来练功也很辛苦啊。”

  鱼邈却摇头:“不是,是我太笨,入门都十多年了才刚到筑基期,更别说结丹了。”

  嘉赐蓦然瞪大眼,鱼邈瞧着也就和自己一般大,却没想已经修行这么久了?

  鱼邈看他表情就猜到了嘉赐的想法:“我比你大很多,不过在门内的辈分较小,我们青鹤门二十年一招新弟子,怕是再过两年,新弟子进了门,我的修为还停滞不前,师傅就要把我赶出去了吧。”

  说着说着,鱼邈终究忍不住掉下了眼泪,那凄切的模样看得人真于心不忍。

  常嘉赐赶紧拍着他的背安慰:“不会的不会的,不如……我陪着你练?到时你看了我比你还笨,你就知道自己已经很聪明啦。”

  “哪能这样,你是凡人……我和你比不是胜之不武吗。”

  “并没有啊,那位破戈长老说我已经不是凡人了,说不准真能练起来呢,就算不能,以后挑水没那么累我也满足了。”

  “可是……你不是门内中人,门规有说不能练我们的修为心法。”鱼邈为难道。

  “原来如此,那便当我没说,连累你挨骂可就不好了。”嘉赐无所谓的笑着,肩膀却悄悄垮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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