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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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子戚站起身,拱手回禀道:“云以钟一案已结案,云家……”

  “行了行了”洛帝摆摆手,兴致缺缺:“这件事你就不用向朕禀报了。朕即允诺此事交于你,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裴子戚应诺,不再言语。别看洛帝说得好听,事实上若他的真不禀告,洛帝心里就有想法了。这种事装个样子也得装一装,这也是他为什么要进宫的原因。

  “裴爱卿还有事吗?如果没事,就去南书房瞧瞧吧。”洛帝倚在椅子上:“这马上要到年底了,各地的奏折也要堆积如山了。”

  “是,卑职领命。”裴子戚拱手告退,只身向南书房走去。

  裴子戚刚离去,一名太监碎步进入殿内。他跪在裴子戚刚跪过的地方,地板上还残留着一股热气。他伏着身躯,挡住了面容:“陛下,淑妃娘娘说难得今日天气好,御花园的……”

  “不去。”洛帝打断小太监的话:“你就这么去回了她。”

  小太监愣了愣,连忙应诺,退出了殿内。

  洛帝站起身,视线不经意的微挪,猛地胶在了不远处。他蹙起眉头,手指指向裴子戚跪地的位置:“孙禄,那地上是不是有一块玉佩?怎么瞧着有些眼熟?”

  孙禄顺着洛帝方向看去,谄笑道:“陛下好眼力,奴才瞧了这么久都没瞧见。陛下一眼就瞧见了,还真的有一块玉佩。”

  洛帝指了指一旁的小太监:“你,去把玉佩捡起来。”

  小太监垂头听命,拾起玉佩,双手捧着呈给给洛帝。玉佩晶莹剔透,正面雕有凤凰图腾。玉身呈椭圆状,前端内陷深凹,通体无暇。仅是一眼,洛帝瞳孔猛缩,双手微微发颤。

  他接过了玉佩,温柔的抚摸,脸上的神情又忽然温柔起来。

  孙禄瞧着有些困扰,顺势看了一眼玉佩。脸色骤然大变,又眨眼恢复如初,仿佛刚刚那一瞬间的变色是错觉一般。

  “凤玉。”洛帝叹了一口气,轻声问道:“孙禄你说,这块玉佩会是谁的。”凤玉只有皇后、皇子妃才能佩戴的玉佩。

  “应当是大皇子妃的。”孙禄想了想说:“皇后娘娘已经仙逝了,这宫中也就大皇子娶妻了。另外三位皇子的婚事,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洛帝笑了,指了指孙禄道:“你呀,真是老糊涂了。这大皇子妃自成婚后,她就没进过宫,这块凤玉怎么会是她的?”

  孙禄皱了皱眉头,疑惑道:“那就怪了,难道这宫里还有其他人有凤玉?”

  “你忘了?”洛帝缓缓坐下:“当年老三怕朕不同意他与云清的婚事,便早早向皇后讨了凤玉。皇后一向心软,将凤玉交于他。朕得知后,一时气不过就派他与云锦去西北打仗。后来云清死了,这玉佩一直在老三身上”

  孙禄一脸恍然大悟,笑说:“瞧奴才这记性,您不说奴才还真忘了。”他顿了顿,又道:“只是三皇子殿下讨的凤玉,怎么会在这宫里呢?”

  “是呀,老三的玉佩怎么会在宫里呢?”洛帝轻轻笑了,语气却是冷若冰霜:“朕差点就被裴子戚骗了,当真以为他与老三什么也没有。”

  “陛下。”孙禄轻轻唤着。

  “什么养病?”洛帝嗤笑说:“朕看裴子戚只是想躲在府里爬老三的床。”又道:“为了一个不知羞耻的玩样,老三在乾清宫外跪了一晚上。”

  几个月前,北漠女皇从北漠来到京城,以和亲名义愿下嫁于三皇子。洛帝自然是欣喜若狂,允诺这门婚事的,还特意派人把仉南寻回了京城。仉南回到京城后,却一口否决了这门婚事。他对洛帝说死生契阔已成,断没有另娶他人的道理。

  洛帝勃然大怒,以为仉南心里还想着云清便没深想此事,只罚仉南在乾清宫外跪了一晚上。龙凤玉佩象征着死生契阔、与子成说,而送凤玉正是皇子择妻的特殊方式。当年他也是用这种方式,得了皇后的允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孙禄侧身站立,默不作声。是他告诉洛帝裴子戚在府上养病,说到底这件事他也有责任。虽然洛帝不会因此责怪他,却也不能再出头了。

  拇指轻轻摩擦凤玉,洛帝抿嘴沉默不语。静默少间,他止了摩擦,紧紧握住了凤玉。一双眸子涌动着旋涡般暗光,直直看向宫门处……

  第七十六章

  夕阳慢慢地下坠,堆着天边满是晚霞。喧闹的街头失了活力,仅剩星星落落的人烟。徐风刮过,行人拉了拉衣袍,不由加快了脚上步伐。一辆马车悠悠前行,穿过街头缓缓停在裴府前。

  车夫下了马车,唤道:“老爷,到了。”

  缄默一刻钟,一名男子才徐徐走下马车。朱门大开,裴子戚迈过门槛向后院走去。他只手躲在袖子里,紧紧握成了拳。

  事反必妖。往日里他忙个几天几夜也没事,但今天在南书房才忙了几个小时就困得不行。导致刚上马车就睡着了,若不是系统喊醒他,估计得睡到第二天早上才醒。

  他不疾不徐穿过廊道,一个颀长的身影闯入眼帘。仉南站在后院里,肩上搭着薄翼披风,墨发顺着披风落下,绽着黑亮的柔光。见他走来,面上冷峻散去,仉南扬起温柔的笑意。

  裴子戚回笑相视,两人不约而同向对方走去。仉南脱下身上的披风,搭在左手的手臂上,动作优雅至极,健步向他行去。披风裹在了裴子戚身上,仉南握住他的双手,叮嘱道:“下回出门多穿一点。这快腊月的天了,比不以前暖和了。”

  裴子戚点了点头,“可不是,我都快要冷死了。”说着他脱下披风,重新搭在仉南肩头上。他顺势钻进仉南怀里,用披风裹住自己,满意道:“这样就好多了。”

  仉南微微愣住,看着怀里的人儿莞尔而笑。他伸手抱住裴子戚,温声道:“父皇有没有为难你?”

  裴子戚倚在他胸口,道:“陛下没有为难我,是我自己留下来在南书房看了一会奏折,这才回来晚了。不过陛下有问起你的伤势,我忽悠过去了。”

  “父皇命我负责卫戍营。”仉南道:“你也知晓此处至关重要,四弟已贵为太子,再由我负责来卫戍营实乃不当。病了也好,正好卸去一身重担。”

  裴子戚愣了愣,踌躇道:“陛下一直对太子不满,太子很可能会被废。大皇子野心勃勃,如果你……”

  仉南打断他,温柔笑笑:“除了我,还有二哥。论打仗,我许能胜二哥几分;可论到治国平天下,二哥的才能远胜于我。”末了又道:“你与皇位,我只会选你。”洛帝绝不会允许一个哥儿当皇后,而他此生只愿娶裴子戚为妻。

  裴子戚失神看着他,漆黑的眼眸浮起淡淡的水雾。仉南凝了笑容,伸手轻轻抚过他的眼底:“好好的怎么哭了?”

  裴子戚这才回过神,连忙说:“才没有。”说着别开头,微微蹙眉:“你手上那么多兵,他们跟随你多年。倘若二皇子登基,那你……”

  “我的人大多已解甲归田了,如今留在军中的寥寥无几,不用担忧。”仉南握着他的手,柔声的说:“等你忙完了,我就带你去北漠。”

  “裴子戚抬起头,脱口道:“啊?北漠?”想了想又说:“也好,陛下的手还伸不到北漠去。对了,陈永汉的案子陛下今日问起了,我得去刑部瞧瞧。这几日我会待在刑部,你不必等我回去。”

  他的身体出了异常,而系统又查不出缘由。在不清楚原因之前,仉南知道也是徒填担忧,还不如不知晓。倘若他继续待在府上,仉南肯定会发现异常。

  再则,当前陛下虽相信他的措辞,以为他与仉南没有什么;但只要细细一想,必能戳穿他的谎言。去刑部住几日,一则是为了加深那些话信服力,二则也是为了等总部出结果。

  “好,我派一些人暗中保护你。”仉南怕他拒绝,连忙道:“先前你待在府里,那些人撤了便撤了。你现在要出去好几日,有他们在你身边,我放心一点。”

  裴子戚想起今早发生的事,便一口同意了。他在仉南怀里墨迹了半天,等夕阳彻底落下,才转头坐着马车赶去刑部……

  *******

  夜色浓稠宛如墨砚,乌黑得化不开墨。其中无数的星辰装饰,闪着熠熠光芒。夜晚的刑部,格外静默悄悄,瞧不见一个人影。忽地,一个身影闪入廊道,驾轻就熟地走向里堂。

  裴子戚进入里堂,只瞧孙翰成坐在案前,眉头紧锁、手上似乎在捣弄什么,对他的到来浑然不知。他诧异的挑眉,这就有些怪了。孙翰成武功很高,往日里他还在廊道处就能知道他来了,今日这是怎么样了?

  他徐步走去,轻轻敲了敲案几。孙翰成头也不抬,连忙用案卷盖住手上东西,再若无其事的抬起头。待见是裴子戚,面上神情一愣,没好气的说:“你怎么来了?这大晚上的,你不睡觉跑刑部来做什么?”

  裴子戚不理会他,直接挑开盖住的案卷,啧啧道:“孙翰成,你还好意思说我。大晚上的,一个大老爷们居然在做香囊。”说着他又指了指孙翰成的手指:“瞧瞧,你十根手指跟马蜂窝似的。都说十指连心,你就对自己就这么狠心啊?”

  孙翰成急忙护住他的香囊:“你以为我想啊?下个月是吴果生日,他指名要我给他做一个香囊,我这不是没办法嘛。”

  裴子戚摇摇头道:“你平时不是自诩聪明绝顶,怎么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了?你不会做香囊,不会花钱请人做一个吗?何必折腾自己。”

  孙翰成唰地涨红一张脸,张了张嘴又闭上,半晌说不出话。裴子戚摆了摆手说:“得了得了,喜欢就勇敢说出口。你不说他永远不知道,我瞧你未婚妻挺漂亮的,你不抓紧一点,小心被其他男人抢走了。”

  孙翰成一听也不害羞了,横眉竖眼道:“谁敢!我们早有婚约了,就差一个黄道吉日了。”话锋一转,又道:“对了,你大晚上来刑部到底做什么?”

  裴子戚不客气坐下:“我生病了,想让你未婚妻瞧瞧。”

  孙翰成环着手,上下打量他:“面色红润、中气十足,你哪点像是生病了?实话跟我说吧,你要见吴果做什么?”

  “我真病了。”裴子戚道:“今个我进了一趟宫,出宫后身体就有些不适了。本想找个郎中瞧瞧,忖着你未婚妻也是郎中,便宜旁人倒不如便宜了你未婚妻。”

  孙翰成不悦了,扬起眉梢道:“裴子戚,我未婚妻看病是很贵的……”

  裴子戚抬手打住,笑道:“行,多少钱都行,就当我给你们俩的结婚贺礼了。不过,他真得给我瞧瞧了。”

  孙翰成凝了神情,蹙眉道:“你在宫里是不是吃了喝了什么东西,中毒了?”又道:“明早我派人回府,让吴果过来给你瞧瞧。”

  “谢了。”裴子戚又道:“我素来谨慎,这宫里的茶水、食物我向来不碰。”顿了顿说:“是以,想要我的命得另辟蹊径。这不,今天有个小太监佯装撞上我,匕首都落到脖子处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我及时退了几步,害他失手没要了性命。”

  孙翰成皱起眉头:“你脖子上是不是带了什么东西?你不懂武功,所以不清楚。如果他想要你的命,不会因为你退了两步就失手了。”

  裴子戚怔了怔,伸手摸向脖间……他睁大眼睛,失神嘟囔道:“我的玉佩不见了。”

  “这就对了,民间有不少窃贼就是如此。”孙翰成松开眉头,又问:“玉佩重要吗?如果重要,进宫报个话,派人查一查……”

  “仉南送的。”裴子戚喃喃低语。他猛地起身,转身往回走:“他们一定想借这玉佩做什么。不行,我得马上告诉仉南,让他注意一点……”

  孙翰成一把拉住他的手,阻去他的去路:“你冷静一点。合着玉佩才丢了一天,他们能折腾出什么花招?再说,他们要对付你,你大晚上跑出去也不安全呀。等明日天亮,你再回裴府与三皇子殿下好好说一下。”

  裴子戚默了,点了点头。

  孙翰成松开手,温声道:“你的房间还给你留着呢,回房早点休息吧。你一个病患,明日还得来回奔波呢。”

  裴子戚想了想,同意了孙翰成的建议,自行回房休息。他徐步走出里堂,面容转而忽暗忽明,融在黑暗里宛如厉鬼。他半眯眸子,道:“系统,你老实告诉我,那块玉佩是什么样子?”因为被打马赛克的缘故,他至于也没见过玉佩的样子。

  系统颤着嗓音说:“戚戚,我说出来你不要怪我……是凤玉。”

  步伐突然顿住,两眼发楞看着不远处,仿佛整个灵魂猛地被抽离一般。系统被裴子戚这副模样吓了一大跳,哭喊道:“戚戚,你怎么了?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自从我知道你是云清后,我就想你跟三皇子能好……”

  “我不怪你,要怪只能怪自己太蠢了。”裴子戚打断它,自嘲地苦笑。修长的身影落在地上拉得漫长,缓缓向前走去:“如果我早知道是凤玉,我就不会带着玉佩进宫;如果我早一点知道玉佩丢了,我会马上出宫,不会继续去见洛帝……都是我自己太蠢,是我一次次疏忽造成的,怨不得别人……”

  他低声细语,宛如没了灵魂的躯壳,迟缓的前行……

  第七十七章

  银月幽幽,周边雾霭围绕,淡去银亮的月色。裴子戚倚着窗台,双眸迷离遥望着天际。系统知道他心情不好,也不敢多话只是委婉道:“戚戚,你不睡觉吗?十一点了。”

  裴子戚答非所问:“系统,如果我任务失败会怎么样?”

  系统支支吾吾说:“任务宣告失败后,我们会把你的灵魂抽离这个世界,然后给你几个选项。具体是什么选项,我还不清楚。”

  裴子戚收回视线,眸子隐隐而动。以洛帝的性子,若知晓他与仉南的事,绝不可能留下他的。良臣任务……如果皇帝不想留下他了,这个任务也基本宣告失败了。任务失败的后果,大概他与仉南永远无法再相见了。

  他自嘲地笑笑,眉宇间聚着浓浓的悲伤。如果他早一点离开,不贪心想留在京城。他与仉南至少还有一个盼头,而今是什么都没有了。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他想要的是太多,却没有能力去守护它……

  裴子戚垂下眸子,轻轻道:“离开之前,我能不能与仉南告别?我怕我突然走了,他会承受不了打击。”

  系统想了想说:“如果真有那一天,我帮你向总部申请。”

  裴子戚感激点头:“谢谢。”又道:“如果总部不同意,麻烦你帮我转告他,说我在外出游历。过几年就会回来,叫他不要担心我。”

  系统:“好!”又道:“戚戚,你真的不睡吗?你的身体……”

  裴子戚倚着窗台,打断它的话:“我就再看一会,一会儿。”说到最后声若蚊蝇,所有想说的后话一一被抹去。

  系统消了声息,躲在小黑屋里乖乖数羊。时间匆匆,眼皮转而有些沉重,不由慢慢落下。视线渐渐失了光芒,意识也混混沌沌……隐约间,听到一名男子郑重的对他说:“清儿,你听明白了吗?”

  云清回过神来,赶忙一股脑的点头:“明白了。”

  云锦怒了,握住拳头吼道:“臭小子,你欠削是不是?我再跟你说一遍,这皇宫不比其他地方,你给我老实一点不要惹麻烦。特别是冲撞……”

  云清环住云锦的手绢,笑嘻嘻:“爹,我记住了。”他勾着手指头:“这宫里最大的是太后,其次是皇后娘娘,再其次是淑妃娘娘。皇后娘娘是秦爷爷的女儿;太后娘娘是秦爷爷青梅竹马、指腹为婚……”

  云锦火冒三丈,抽出手扬着拳头,怒吼道:“臭小子,谁让你去记这些的?刚刚你后面说的那些话,一个字也不能在宫里提,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云清摸了摸下巴,漫不经心的。他清楚他爹的脾气,气来得快也散得快。他徐徐说:“只是有些奇怪而已。听说先帝在世时,许多皇子想要娶皇后娘娘为妻。对此太后从中百般阻拦,是以很多人认为太后不喜皇后娘娘。可后来陛下登基,太后又亲自给陛下与皇后娘娘做媒……”

  云锦愣了愣,果真散了怒气:“陛下不是太后的亲子,太后娘娘一生不曾生育。”说到此处,脸色忽然变了变,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太后与国公关系甚好,皇后娘娘也是她瞧着长大的,不存在那是谣言。”

  云清恍然大悟,合拳踱了踱手:“那这么说这次宫宴,我只要讨好太后与皇后娘娘,无视淑妃娘娘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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