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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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少年笔尖勾勒猴尾完毕离开墙,人们只听见他口中念念有词什么“如梦亦如幻”,最后,当他一拍墙壁念了生“开”,那丑陋的墨猴就像是瞬间被赋予了生命,动了动,动了动,从墙上跳了下来!

  那小猴吱吱叫着。高举双臂,围着张子尧上蹿下跳蹦哒了一圈——

  “嚯!”

  “神啦!”

  “这是,这是点龙笔后人,张家后人啊!”

  “不好吧?张家后人不都是画画的么,你看着小孩画的猴,我刚学步的儿子都比他画的好……”

  “嗨呀你就吹牛,你儿子画的猴能从石头上蹦下来吱吱乱叫吗?”

  人群炸开了锅,纷纷议论少年身份,而张子尧本人却如同充耳未闻,一只只歪瓜裂枣似的猴子被他从墙壁上释放出来,伴随着他作画时身体轻微摇晃,烛九阴的画卷亦挂在他腰间晃啊晃,太连清搭着小伞踮着脚尖站在张子尧屁股后头晃啊晃,每一只猴子从墙上上跳出来,他都会发出兴奋的猫叫声——

  人们不断发出惊奇的赞叹。

  原本还啼哭不已的小孩见状,也停下了哭声,一下子笑了起来,拍拍手叫:“猴子!猴子!咯咯,小猴子!”

  众人注视中,那些呲牙咧嘴的简笔画猴排着队儿溜达进一家住户废墟,那些猴子动作灵活轻巧,敏捷穿梭于废墟……没一会儿,猴子们又排着队溜达了出来——

  大猴子脑袋上举着件棉袄;

  二猴子双爪高举个棉被;

  三猴子手里捧着一碗米;

  四猴子手里咕咚咕咚,居然是不知道从哪儿翻了个拨浪鼓;五猴子脑袋上套了个红肚兜……

  “哪家小媳妇儿的肚兜!”

  “哎呀,这丑兮兮的墨猴,还挺好色!”

  “嘿,老娘的的肚兜——”

  众人哄笑开来,之前的愁云惨淡气氛稍稍好转……张子尧站在人群里挠挠头跟着傻笑,过一会儿,便听见远处马车声传来——

  没一会儿,一架华丽的马车驶近,在热闹的人群中停下……人群笑声稍收敛,都去看哪位官老爷来了,张子尧也跟着伸脖子去看,只见那马车嘎吱一声,就在他面前停下。

  帘子被人从里头一把捞起,身着洁白里衣的瑞王爷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伸手一把抓住马车前的少年,脸上带着一丝可见的焦急:“子尧?刚才那般地震,你没事罢?可有受伤?”

  第39章 瞪谁谁暴毙

  与此同时,皇宫之内亦是一片混乱。

  虽然皇帝、娘娘们寝宫不同于民间建筑那般说倒就倒,但是多多少少也有破损摇摇欲坠的地方——只是哪怕是有一丝潜在危险,也是没人胆敢冒险让主子们去将就着住的,于是在修葺完毕之前,只好连夜将主子们请到夏日避暑的山庄里。

  御医被连夜请进了宫,山庄主宅门前,宫人来来往往,有的端着水盆,有的抱着棉被,各个低着头行色匆匆,甚至没人敢随便交谈——这全都是因为,中秋佳节却突然有了天灾,哪怕是最会嘴上跑马车的人也不敢说这是什么好兆头……

  这会儿,里边屋的那位主子发了好大的火,正愁找不到人泄火,所以这节骨眼上当然是谁都不想往枪口上撞,各个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伺候着,生怕出篓子。

  ——这突如其来的地震真真让大家都乱了阵脚。

  这会儿,好不容易七手八脚才把皇帝安顿好了,太监总管正吆喝着安排人手去安顿那些后宫嫔妃——这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工程,后宫那些数得上名字、有自个儿有寝宫的娘娘们没有一百也有七八,这下,她们连散下的发都来不及绾上,唯恐余震再来,都随便收拾了些重要细软便准备上等在外头的轿子了……

  后宫里头莺莺燕燕叽叽喳喳的,后妃们纷纷在讨论方才那地震让她们受到了多大的惊吓——这番热闹之下,唯独安宁宫沉静在一片寂静当中。

  “……哎?”

  香莲踮起脚,看了看外头早在等着的轿子,又看看毫无动静的里屋,婢女的眼中终于出现了一丝焦急……关上窗,黑暗之中她沉默了下,然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转身走向里屋,一边轻唤:“娘娘,娘娘?外头的轿子都在等着了——”

  里屋也没点蜡烛。

  香莲不小心踢到什么,那东西打横飞出去发出的声响将她吓了一跳,借着月光定眼一瞧,这才发现她踢到的是个发钗——那发钗造型朴素,一朵绽放的芍药层层叠叠,唯花心中央镶嵌一颗拇指大小帝王绿翡翠,让它变得价值不菲……

  这发钗香莲认识,娘娘嫁入宫中那日,皇帝亲手替她戴上这发钗,从此便成了她最爱的头饰,每晚都会坐在梳妆台前摆弄一番才肯放下……

  平日里这发钗被收得很好,娘娘还说过封后大典上也要戴上它,昨儿中秋晚宴,她也是特地戴上了——

  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被随意扔在地上了?

  香莲纳闷着,就想弯腰去捡,结果指尖刚碰到那钗,不远处阴暗的角落里,清冷的声音响起:“别捡了。”

  突然的声音让香莲心里又打了个突,指尖颤抖了下下意识地缩回手!

  她直起腰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然后惊讶地发现,她那从地震之后说要回屋收拾细软的主子这会儿正端坐于一张椅子上,身上还穿着单薄的里衣,在她的脚边,散落的是一地刚从衣柜里抽出来的干净衣裳……

  而此时此刻德淑皇妃本人正腰杆笔直端坐于椅子上,膝盖上放着那个造型古怪的木盒子,她面无表情,双眼无神,直直地盯着香莲。

  猝不及防与那双空洞的眼对视上,那一刻香莲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头皮一阵阵发麻,仿佛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她猛地后退一大步,双唇微微颤抖,用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角落里坐着的是谁,这才勉强露出个笑:“娘娘?您可吓死奴婢了,房间里这么黑怎不掌灯……”

  香莲转身去点亮了烛台,放在桌上,橙黄的光将房内照亮,她这才长舒出一口气,一滴冷汗顺着额间滴落,婢女缓缓道:“娘娘,外头去避暑山庄的轿子在侯着了,眼下不知还有没有余震呢,您还是赶快移驾别处的好……奴婢方才看了,咱们安宁宫虽无重大塌陷,但是那房梁可是出现了裂痕的——”

  她一边说着,又想要弯腰去拾起那价值不菲的芍药发钗——

  “本宫说了,那钗,不用捡,你是听不懂本宫说的话吗?”

  清清冷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香莲愣了愣。直起腰:“可是这不是娘娘您最爱的钗?娘娘先前还说过要戴着它出席封后'——”

  “封后?”烛火摇曳之中。女人似乎冷笑了下,“你觉得,今晚这一震之后,还会有什么封后大典么?……无灾娘娘,无灾娘娘,陛下封本宫为后,不过是为了这四个字——”

  笑容逐渐扩大。

  最后。在婢女诧异的目光下,那坐在角落里的女人笑得弯了腰,浑身微微颤抖起来:“没了这四个字,我黄束真对于他来说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我知道的,我早就知道了的,说什么结发妻子,如果不是因为所谓的‘天下无灾’,他甚至不会留下我的名牌,他甚至不会正眼看我一眼!!!”

  狰狞的笑声渐小,然而缩在角落里的女人身体却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她的声音之中带上了哽咽,片刻后,几乎陷入死寂的房间里响起“啪”地一声轻响……

  一滴豆大的眼泪滴落在德淑皇妃手中的木盒上。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非要看盒子里的东西?她说过这盒子不能打开,不能磕碰损坏,否则,否则……”

  德淑皇妃抽泣声便得更大了些——

  “如果不是他非要看……”

  盒子?不能磕坏?

  盒子里的东西?不能给别人看?

  香莲云里雾里,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也闹不明白一个小小的古董盒子怎会如此多规矩……举起烛台靠近主子,正想出声安慰,然而还没等她来得及开口,她的余光便猛地瞥见,那被皇妃死死拽在手中的盒子角落磕缺了一大块,露出盒子黑黝黝的内部……

  香莲“呀”了一声。

  这宝贝盒子今儿端出门明明还好好的,怎么现在摔得缺了一块?!

  香莲仔细回想,片刻后这才想起,今日游湖回来路上娘娘曾经同皇帝起了争执,起因好像是皇上怪罪娘娘方才在游船上护着这盒子不让人瞧的模样过于神经质,失了礼仪,在那么多重臣跟前叫他也跟着有失颜面……

  当时娘娘没搭话,只是细心解释了几句,谁知道皇上越说越气,便非要看那盒子里究竟放了什么——没想到一向乖顺于他的她这一次却非常坚定地拒绝了,于是理所当然的引来龙颜大怒……

  紧接着马车狠狠晃动了下,马车里传来过德淑皇妃短暂的尖叫声,和重物磕在马车上发出的声响——这响动还让当时所有随从的下人们都吓了一跳,生怕里头两位有了什么闪失他们可谁都担当不起……

  而当时皇帝又咆哮着不让他们靠近。

  莲香又惊又怕,硬撑着等到马车进了皇城,眼瞧着她主子毫发无伤地下了马车,这才松了口气……

  而娘娘当时面色苍白话少,她则理所当然地想着是因为同皇帝发生了争执所以心情不好不想说话。

  ——原来竟是因为这盒子?

  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一圈,香莲现在也开始有些好奇那盒子里究竟放着什么了。

  ……只是这时候她当然不好开口去问,只是安抚着德淑皇妃,顺带催促她早早登轿前往避暑山庄,没想到前者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这大半夜的又不知道去哪派人联系国师大人前来劝解,知自家主子是个打定了主意就不会更改的性格——就像当年大家都不看好的情况下她却还是执意嫁入皇宫——香莲放弃了劝说,只是转身出去打了水给她擦了擦,顺便将等得似乎有些不耐烦的小太监们打发走了。

  嗯,且不说一名即将成为后宫之主的主子宫里为什么只有香莲一个婢女,就连抬轿子的小太监也可以对皇妃娘娘不耐烦——这偌大的皇宫里,怕是压根没人不知道皇帝对德淑皇妃的态度了吧?

  香莲打了水,不禁在心中感慨一入侯门深似海。

  眼中多了些怜悯,回到房中,小心翼翼伺候着德淑皇妃洗漱重新睡下,吹熄了房间里的灯,没一会儿,床上的人便含着泪睡去……

  那小小的盒子就放在她枕边靠外的地方。

  香莲站在床边守了一会儿,待确认主子安睡,便放轻了脚步想要离开——然而还没等她走出几步,那步子就又停了下来,她定住身子垂下眼,想了想,最终像还是放不下某件事一般,又重新将身子转了回来——

  她的目光落在了熟睡中的女人枕边的盒子上。

  片刻。

  她如同魔怔般,脚下如同不受控制,一步步走向了那木盒……

  她伸出颤抖的手,将木盒抓起来,轻轻摇晃,她听见里面传来“咵咵”“咵咵”的轻响,就像是什么小动物的爪子伴随着她的摇晃,在盒子里头打滑……

  “什么东西?活的?”

  鬼使神差地,莲香将自己的眼对准了那缺口处——

  然后她看见了。

  她看见了在黑暗的盒子中,露出了一只金色的眼……

  这也是莲香生前看到的最后一幕,因为就在她看到那只金眼的同一时刻,房屋之中,一根横梁突然断裂,尖锐的断裂处像是一把宝剑从她的后脑刺穿了她的头颅!

  噗嗤一声,染着血与脑浆的木头从她的口腔钻出——

  一滴。

  两滴。

  鲜血滴落在她手中的盒子上,婢女惊恐的睁大了眼,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呼声便被夺走了生命!

  婢女手中的盒子掉落在地发出“啪”地一声巨响,惊动了原本正沉睡的黄束真,于是在她睁开眼的那一刻,便看见自己的贴身婢女惨死的尸身向自己倒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凄厉惊恐的尖叫划破了地震动乱带来的喧闹后好不容易得来的宁静。

  与此同时,东方天边泛起鱼肚白……

  天亮了。

  成群的侍卫涌入安宁宫,将它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起来,太监、婢女一拥而入,将被吓得虚脱的女人扶出来塞进轿子里迅速抬走,过了好一会儿,几个小太监才抬着用白床单蒙着的、还在滴血的婢女尸身慢悠悠地往外挪——

  周围人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许多其他宫里的婢女见状,都是露出个幸灾乐祸的表情,像是格外盼望见到自家主子听见安宁宫一晚出那么多事时会是什么表情——

  人群挤挤攘攘之间,谁也没注意到,安宁宫的院墙上,有一块碎石不自然的滑落……

  ——此时,谁也看不见院墙上其实正站着一名黑发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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